第五卷 第四百九十八章 觸目驚心 文 / 兄弟聯盟
第四百九十八章觸目驚心
回到家一個星期了,鍾國龍任然處於極度興奮期。自從和林薇兒認識後,他基本每天都會和林薇兒打打羽毛球,或者散散步其他什麼的,不過一直是搞地下活動,劉強和其他兄弟也沒發現。他依然早上6點就爬了起來,和劉強一起圍著縣城跑一圈。這是一個生活節奏比較慢的城市,早上出來鍛煉身體的也只是一些老頭老太太。人往往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拿健康換取金錢,無度的揮霍身體資本。年老了才知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也才談養生健康。對余兩個年輕小伙子的出現,而且還跑的很瘋狂。老頭老太太們還很驚奇。畢竟像這樣的年輕人現在不多了。
這天早上,鍾國龍和劉強兩個人一起來到位於縣城與郊區之間的一座烈士陵園,他們想著要來給烈士們敬敬煙,也算是略表敬意。這座烈士陵園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裡面埋葬的都是當年為了解放這座縣城而犧牲的我軍官兵。鍾國龍記得自己上小學的時候,每年清明都會在老師的帶領下,到這裡來掃墓。那時候,他們全校的學生都會整齊地排成方隊,戴上爸爸媽媽新給洗乾淨的紅領巾,手裡拿上鮮花,在少先隊旗的引領下,一隊隊的站在陵園正中的一座烈士紀念碑下,向烈士們敬獻鮮花,敬隊禮。後來長大之後,鍾國龍就很少來了,但是心裡依舊記得那時候陵園的樣子:整齊的松柏分列道路兩側,地面被陵園的工作人人打掃地乾乾淨淨,還會精心噴灑上一些水,防止有塵土揚起來,烈士的墓碑每天都會有專人擦拭,保證什麼時候都沒有泥污,正中的高有五米左右的烈士紀念碑,也被管理人員用帶著長桿的拖布擦得光光亮亮的,上面「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倆人跑出縣城,逕直地朝烈士陵園跑來,來到近前一看,心裡涼了半截:先不要說裡面,連陵園的大門口,都長滿了荒草!兩個人的心情沉重起來,默默地走進陵園,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突然的心酸起來:骯髒的荒草瀰漫的路,兩側的松柏由於常年沒人修剪,全都長變了形,再看看兩側的墓碑,已經被雨水帶來的泥污弄得面目前非了,墓地周圍,荒草全都長到了膝蓋以上……正面的,鍾國龍記憶中的烈士紀念碑,此時黯然無光,金色的大字已經脫落的差不多了,紀念碑上的斑斑點點,分明就是干了鳥糞。整個陵園一副破敗的景象,彷彿已經荒蕪了好多年的孤墳野塚……
陵園大門內側兩聲狗叫,一條髒兮兮的本地黃狗從小屋裡竄出來,後面跟著一個六十多歲的瘦老頭兒,老頭手裡拿著旱煙袋,滿臉驚訝地看著這兩個當兵的,咳嗽了幾聲,問:「有事?」
鍾國龍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大聲地質問:「你是這裡的管理員嗎?」
老頭兒向前走了幾步,抽著老旱煙,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既然你是這裡的管理員,這陵園荒成這樣,你為什麼不管?你自己看看,這還是座烈士陵園嗎?」鍾國龍抑制不住,大聲地沖老頭吼。旁邊的劉強也是一臉的怒色。
老頭忽然冷笑起來,看著他們說道:「小伙子,你那麼大脾氣做什麼?我老實跟你講吧,我住在這裡已經快三年了,政府三年沒給我開過一分錢的工資,平時這裡連個鳥都不進來,我打掃他有什麼用?再說了,這麼大的陵園,要想維護起來是要有錢的,你去問問,誰給這裡撥錢呢?縣政府的辦公大樓,倒是比這裡敞亮的多喲!」
鍾國龍和劉強愣住了,一股悲憤之情,從兩個人的心裡迸發出來,老頭說地沒錯,鍾國龍這幾天從縣政府大樓過過幾次,一個縣級政府,新建的大樓足足有十五六層,大大小小的幾百個辦公室,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多少房間空著閒著,怎麼就沒有人想起這座烈士陵園呢?
「大爺,那每年的清明節,當地的武警和各個學校的學生就不來這裡掃墓了嗎?」劉強問。
老頭持續冷笑:「沒有了,早就沒有了。去年這個時候,倒是來過幾個你們這樣當兵的,說是什麼中隊的武警,坐在這紀念碑下面,買了好多的酒啊肉啊的,吃喝了一下午就走了。這裡平時沒人來,他們是來偷嘴的……」
老頭兒根本不理會鍾國龍他倆,背著手嘮叨著回到了小屋裡:「過了河了,橋有什麼用?卸了磨了,驢還養它幹什麼?若不是我沒房住,我也不陪這些死鬼住在這兒嘍……」
「一群混蛋!」鍾國龍在紀念碑的一角,果然看見幾個已經破碎的啤酒瓶子。
鍾國龍和劉強默默地穿行在烈士墓碑前,一面拔著荒草,給每個烈士的墳前放上一根點燃的香煙,一面仔細地閱讀著每個墓碑後面的烈士事跡——這曾經是這座陵園引以自豪的地方,那場慘烈的戰鬥結束後,攻進縣城的解放軍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這裡休整了十幾天,就在這十幾天裡,他們將自己的戰友安葬在這裡,用一個個木板做成的墓碑標注了烈士的姓名、籍貫、職務和犧牲過程,後來,部隊開拔了,當地一位中學教師將這些木版上的文字一一記錄下來,建國以後,在當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建起了這座烈士陵園,烈士們的這些信息,被重新用石頭刻好,樹立在原來的墳墓前。
「孟子雲,漢族,山西大同人,生年不詳,1941年參軍,1948年12月11日,在突破縣城外圍城防的戰鬥中,時任三連一排六班班長的孟子雲身負三處槍傷,仍然堅持戰鬥,最終被迫擊炮流片擊中頭部犧牲。」
「彭六蛋,漢族,東北錦州人,生於1927年,1946年參軍,犧牲時為三營營部通訊員,1948年12月11日,奉命傳達營部的作戰命令,到達二連陣地,將命令傳達後,敵人大舉返攻,彭六蛋同志來不及回去,隨即參與了二連的反擊戰,戰鬥中彭六蛋同志手持繳獲的美湯姆式衝鋒鎗,在連續打死十幾名敵人後,被對方陣地重機槍掃中,壯烈犧牲,年僅21歲。」
「張振冬,回族,甘肅天水人,生於1922年,1943年參軍,犧牲前任29師第三團一營副營長,在帶領一營二連一部衝入縣城過程中,於郵電局路口與一百多名國民黨士兵遭遇,白刃戰中,張振冬身先士卒,奮勇殺敵,用刺刀連挑三名敵人,最終被子彈擊中前胸部,於次日犧牲,時年27歲。」
「於老虎,漢族,湖南籍,生年不祥,1941年參軍,29師第三團三營五連機槍手,1948年12月11日作戰中,奉命在縣政府大樓南阻擊敵人反撲,後因機槍出現故障,被十數名敵人團團圍住,身中五槍,最終引爆數枚手榴彈,與敵同歸於盡。戰後未尋到屍體,只剩殘缺的右臂,手中尚有彈弦數根……」
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名烈士長眠於此……
鍾國龍和劉強一個一個地看著,擦拭著墓碑,心情越來越沉重,墓碑前點燃的香煙散出繚繞的煙霧,那煙霧逐漸升騰,最終消散在墓碑之上,天色更陰,彷彿兩個人的心情,也彷彿是烈士們欲哭無淚的心境。恍惚中,鍾國龍兩人似乎又回到了那場激烈的戰鬥中,那是一場足可以載入史冊的攻堅大戰,那時侯的縣城,到處的鹿砦與鋼絲網,到處是暗堡明壘,敵人的機槍發出噬人的怪吼,一枚枚炮彈在四處撕扯著**,血肉橫飛,天昏地暗。我們的勇士們一排一排地衝上去,又成排地倒下。那位孟子雲班長身上淌著血,怒吼著衝上去,子彈如暴風般捲過來,他猛地倒下,身上又多了一個彈孔,再次站起身來,仍舊向前衝,再倒下,再起來,敵人膽寒了,退卻了,他仍就在沖,一枚迫擊炮彈就是在這個時候爆炸,四處迸裂的彈片擊中他的頭部,孟班長挺起身體,打完最後一發子彈,倒在屍體堆中,後面,又一群戰士怒吼著衝了上去……
21歲的小通訊員敏捷地越過一個又一個壕溝與彈坑,衝上陣地,將營長的作戰命令一字不落地傳達給了渾身是血的連長,敵人再次衝了上來,小通訊員順手抄起一個敵軍屍體上的衝鋒鎗,扣動扳機,子彈一排排地打在鬼哭狼嚎的敵軍身上,一具又一具屍體在他面前倒下,彭六蛋,好樣的!有小子種!等戰鬥結束,老子非給你介紹個漂亮媳婦不可!滿臉落腮鬍子的連長衝他喊。小通訊員血污遮掩的臉上,仍舊露出了羞澀的笑容——笑容就在那一刻凝固,身體被重機槍密集的子彈撞飛出去……鬍子連長撕心裂肺地叫著他的名字:六蛋!六蛋!你他娘的有小子種,沒小子命啊!兄弟們給我衝上去,給六蛋報仇啊!
「上刺刀!」張振冬瞪著血紅的眼睛,將刺刀猛地卡上槍頭,第一個衝了上去,面目猙獰的敵人被一下子嚇蒙了,幾十名勇士像下山的猛虎一樣捲入一百多名敵人之間,刺刀發出恐怖的察察聲,一道道血箭從敵人胸膛中竄出來,冰冷的鐵刃淌著血,帶著寒光,又猛插進另一名敵人的胸膛。流彈打過來,正中張副營長的前胸,插進敵人胸膛的刺刀還沒來得及拔出,在戰士們的驚呼聲中,他慢慢地倒下……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數枚手榴彈一起發出的吼聲,將整個縣城都振的嗡嗡做響,硝煙散去,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屍體從半空中飄落,十幾名瘋狂而來的敵軍慘叫著變成了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沙袋搭成的掩體上,只剩下於老虎一隻胳膊,捏著彈弦的右手還在微微顫動,旁邊牆角,那挺被炸飛起來又散落的捷克式輕機槍上血肉附著。當年於老虎偷了日本鬼子的那挺輕機槍參加革命,從此那機槍再不離身,班駁的槍身,烏黑的槍口,不知道曾經吞噬過多少亡命之敵,這次卻因為它的失靈,奪去了主人的性命……
而此刻,這些烈士們似乎都站在鍾國龍與劉強的面前,他們的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憤怒與屈辱,他們沒有擦身上的血污,沒有整理被彈片撕碎的軍裝,他們瞪著憤怒的眼睛看著活著的每個人,他們似在傾訴,似在怒吼——
你們將我們忘記了麼?你們忘了自己是怎麼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了麼?戰火、硝煙、死亡、悲痛、緬懷、紀念,你們全都忘記了麼?你們忘記了我們沒關係,可是,你們不能忘記這個民族曾經的危難、曾經的血淚,曾經的屈辱啊!居安思危,飲水思源,你們現在的忘記,難道不怕將來付出代價麼?當我們的國家與民族再次遭受外辱,當民族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再次來臨,人們都看到我們如今的淒涼,你們還能號召我們的年輕人上戰場麼?他們還會記得戰場記得我們這些戰場的烈士們嗎?他們不會了,絕對不會了,因為他們沒有到過這裡,沒有看到我們的存在,他們不是已經忘記了歷史,而是我們的歷史把我們給淡忘了!
我們有元旦,有春節,有黃金周,甚至已經開始有聖誕有情人節有一大堆與我們民族原來有關的沒關的節日,可是我們為什麼沒有一個以國家的名義規定的紀念無數為國捐軀的烈士的紀念日呢?我們更多的看到在國慶節我們載歌載舞,在建軍節我們高唱軍歌,這一切似乎都變成了一種形式,一種做秀,卻很少再看到某個日子全國人人民會安靜下來,靜靜地緬懷那些為國捐軀的英烈們呢?別的不說,就是在這樣一座小小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縣城裡,有多少年輕人可以講講它的解放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