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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27章 文 / 明月璫

    「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向氏以頭搶地,磕得額頭都青了,披頭散髮的哪裡還有一代寵妃的尊貴,「皇上明鑒,臣妾冤枉吶。」

    隆慶帝頹喪無力地向後靠。

    向氏的心漸漸往下沉,她在隆慶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如果不是「善體上心」,貴妃之位也輪不到她坐。到這個時候,隆慶帝不講任何真憑實據,只追問她「蛇果草」的事情,向氏就知道,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隆慶帝想要的結果只有一個。

    向氏咬咬牙,只有冒險走「置之死地而後生」之途了。「皇上,如果臣妾承認用蛇果草害死了先皇后,能讓皇上心頭好過些,那您就當是臣妾害死先皇后的吧。只是這一切同愈兒無關,還請皇上不要遷怒愈兒。只要皇上心裡能高興,無論叫臣妾做什麼,臣妾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向氏這一招捨車保帥也算是一片慈母心腸了,「元氏女不貞不潔,勾引愈兒行那無恥之事,愈兒年輕氣盛,一時經不起誘惑,還請皇上責罰。可是元氏女有孕,臣妾不能讓她穢亂後宮,唯有行此下策。是我叫人在她的湯藥裡放附子的。」

    向氏承認了害死元淑妃的事實,卻依然對之承認用了附子,至於蛇果草,她的態度依然是,若隆慶帝非要她承認她沒做過的事情,她為著皇帝也願意承認。

    不過向氏口裡的元氏女可不止元蓉夢一人,當初隆慶帝對先皇后恨之入骨,不也是因為她的「不貞」麼?有什麼樣的侄女就有什麼樣的姑姑。

    向氏偷偷拿眼瞄隆慶帝,果然見他臉色更加難堪,卻陷入了沉思。向氏抓住機會,膝行到隆慶帝腳邊,抱著他的腳道:「皇上,臣妾一時糊塗才鑄下此錯,可臣妾也是因為皇上被元氏女再次蒙蔽。為了皇上和愈兒,便是叫臣妾立時去死臣妾也願意。可是,皇上,當初您不是都查清楚了嗎,先皇后是因為怨恨皇上逼她,才吞服蛇果草自盡的。早在她懷孕的時候,她就服過打胎藥,如果不是四皇子命大,早就被她落了胎,後來,皇上命人看得緊,先皇后才沒能得手,可日日夜夜地詛咒皇上,皇上您難道忘記了嗎?」向氏傷傷心心地哭著。

    隆慶帝又陷入了回憶和無邊的痛苦裡,那段日子真是他人生裡最黑暗和痛苦的日子。

    他微服出宮時,對阿薇一見鍾情。可是阿薇入宮前,早有心心相印之人,卻被她戀棧權勢的父兄棒打鴛鴦送入宮中。他雖然明知道元亦薇心有所屬,卻自大的以為自己終有一天能剔除她心頭之人。

    可是,他自己卻沒料到,他對才貌雙全的阿薇越陷越深,可卻始終走不進她的心。她不停地將他推給別人,他也試著去寵幸別的宮妃,可是卻只叫他的心越來越痛,彷彿被人擰著掐著轉了三圈一般。

    他的阿薇連夢裡都叫著別的男人的名字,這叫他每每臨於暴怒的邊緣,卻又不忍傷著她。

    他至今還記得他第一次對阿薇發脾氣是什麼時候。那天下著大雪,天陰沉得彷彿要塌了,他無心政事,跑去元坤宮看她。

    元坤宮本名是坤寧宮,因為阿薇姓元,他為了討她歡喜,特地將坤寧宮更名為元坤宮,還被大臣上折反對。元者,天也,只得帝王配享。可他還是一意孤行。

    可是他沒有料到正是在元坤宮,他發現他三年不孕的皇后居然在背著他偷偷喝避子湯。時隔多年之後,他已經不太記得當初自己罵她的話了,可那種難受的感覺,卻纏繞至今。

    隆慶帝拿手摸了摸胸口,裡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再後來,他強逼阿薇懷孕後,阿薇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日日哭泣,夜夜流淚,以前溫柔可人的阿薇,卻彷彿變成了惡毒的婦人,看到他就詛咒謾罵。

    宮裡的嬤嬤跟他說,有些婦人懷孕的時候是會性情大變,變得暴烈,他只當把這幾個月熬過去,待他和阿薇有了骨肉,阿薇的心就會漸漸偏向他,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同她熬。

    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阿薇平時被看得緊找不到機會,卻在生產那日的催產藥裡動了手腳。

    隆慶帝的手開始發抖,他恨不能自己眼睛瞎了,鼻子壞了,這樣就可以看不見那灘血,聞不到滿室的血腥味,阿薇也不會死。

    他還記得阿薇當時的眼睛,像怨靈一般看著他,對著他道:「我終於解脫了。」

    她解脫了,他們都解脫了。

    隆慶帝的心裡升起滔天恨意,為什麼她看不見自己的心,為什麼他比那個男人對她好一千倍,好一萬倍,她都看不見他,她恨他、罵他、怨他,連孩子也不願意替他生,居然狠得下心在生產的時候動手腳。

    他的心涼了、碎了、空了,再也沒有了。

    元亦薇的乳母就是苗人,蛇果草連太醫都認不出,所以才能被她動了手腳。儘管隆慶帝也懷疑過,會不會是有人害元亦薇,可是她是中宮之主,元亦薇雖然溫柔和氣,卻絕不無能,她身邊又全是他的人,誰能害她?除了她自己!

    大概是往事過得太久,以至於連隆慶帝也能稍稍地站在局外思考思考了,他有些記不起,當初是誰認出了蛇果草,從而指正,阿薇是自戕而不是被害。

    隆慶帝瞇了瞇眼睛,「蘇德海,去把老四喊過來。」

    結果楚懋到紫雲堂的時候,六皇子楚愈也跟著衝了進來,後面的內侍既想阻攔,可又不敢阻攔。若是在隆慶帝盛年時期,這種事自然不會發生,可偏偏內廷眼瞧著不久就要換主,因而有些心思靈活的人也就樂得做個人情。

    「父皇,求父皇明察,母妃絕不會害元淑妃的,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何須去害元淑妃。」楚愈一進門就撲倒在隆慶帝的腳下。

    「愈兒!」向貴妃大聲地叫住楚愈,一個勁兒地給他遞眼色。

    楚愈雖然不知內情,可也知道不能再繼續求情,便住了嘴,默默地跪在隆慶帝跟前。

    「父皇。」楚懋恭敬地喊了一聲。

    隆慶帝打量著這個兒子,阿薇寧願死也不願生出來的兒子,他原本以為得之會欣喜若狂的兒子,如果不是他,也許,阿薇就不會死,隆慶帝無數次這樣想過,只是這一次他期望有人能給他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老四,你可查出來當初指認出蛇果草的那個太監誰了?」隆慶帝問道。

    向貴妃的眼睛急急地一瞇。

    「回父皇,那太監名叫王小虎,在隆慶十年就病死了。不過兒臣還是查出了他的來歷,他曾是貴妃娘娘的娘家當初在貓兒胡同的鄰居,後來貴妃娘娘進了宮,他也就淨身入了宮。」楚懋回道。

    「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能查出來,祈王殿下真是好手段,死無對證,你真是怎麼編都可以。」向氏一改在隆慶帝面前的白蓮花模樣,轉而嘲諷楚懋。

    楚懋一如既往的淡然,「多虧貴妃娘娘良善,沒有對近鄰乾淨殺絕,記得王小虎的人還有活著的。」能進宮當差的人,不說祖宗八代調查清楚,三代以內總是差不了的,體貌特徵也是一一登記過的,所以要查出當年指認蛇果草的太監,只要有心,也不會太難。何況,楚懋也並不是在二十幾年後的今天才開始調查的。

    向貴妃被楚懋氣得鼻子都歪了,卻無話可說。

    「四哥,我知道你心疼淑妃的死,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我母妃動淑妃能有什麼好處?你倒是該回去問一問四皇子妃,她當初容不下淑妃留在祈王府,這才想方設法走閆光德的路子,將淑妃送進了宮,可惜淑妃癡情不改,身為父皇的妃子居然心存有二,你那位皇子妃恐怕更容不得她。」楚愈譏諷道。

    這樣隱秘的事情楚愈居然知道,楚懋的表情雖然沒變,但心裡已經湧起了驚濤駭浪。

    楚懋沒有回答楚愈,只是嘴角也回了一絲諷笑,他之所以將楚愈和淑妃的事情守得那樣緊,為的不過是讓多疑的隆慶帝自己去查,只有他自己查到的事情他才會相信。

    而這件事情越難查到,皇帝才會越忌憚向氏母子。

    「愈兒。」向氏不得不出聲阻止楚愈繼續說下去。

    楚愈看了看向氏,再順著她的眼睛看向隆慶帝,他心裡一沉。

    隆慶帝在心底歎息一聲,他這幾個兒子都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而他原本看好老六,結果今日之事讓他太過失望,不過是同一個宮妃通姦,他居然都不敢承認,而且還看不清自身的處境,說出這樣蠢的話來。

    「老六你先回王府去,沒有朕的旨意,你不許離開半步。」隆慶帝道。

    這就是軟禁了,楚愈的眼睛瞬間睜大,撲到隆慶帝腳下,流著淚道:「父皇,都是兒臣的錯,都是兒臣的錯,兒臣年輕氣盛,被元氏那賤人引誘,才鑄成大錯,求父皇饒了兒臣這一回,兒臣再也不敢了。」

    的確是年輕氣盛,只可惜隆慶帝的身子再熬不了幾年,等不得他成熟的那一日了。

    「你先回去好好反思幾日,朕再同你說話。」隆慶帝歎息一聲。

    楚愈得了這句話,這才起身,臨走前狠狠地瞪了楚懋一眼。

    「告訴朕實話,你若說實話,老六是朕的兒子,當時還沒出生,朕不會怪他,可若你欺騙朕,讓朕自己查出來,朕就讓他再也出不了魏王府。」隆慶帝再沒有力氣同向氏閒扯。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向貴妃可不會受隆慶帝糊弄,若她真的承認了,那才是死無葬生之地,老六也絕沒有好下場。「臣妾已經說過,若是皇上希望臣妾承認害死先皇后,這樣皇上就能自欺欺人,心裡頭好過些,臣妾承認便是,只求皇上看顧愈兒。」向貴妃匍匐在地哭著道。

    「老四,你怎麼看?」隆慶帝問楚懋道。

    楚懋抬眼看著隆慶帝,有些悵惘地道:「貴妃娘娘的慈母心腸令兒臣感動,兒臣想,當年母后十月懷胎,卻怎麼捨得在最後的時刻還要自戕,連兒臣也不放過。」

    是啊,這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忍得下心,在每天都可以感覺到兒子在她肚皮裡調皮的踢打時還能不愛他。

    隆慶帝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今日見向氏如此,他忽然就想到,阿薇是那樣溫柔良善的一個人,又怎麼會那樣對自己的孩子。

    「蘇德海,找人看住向氏,不許她自裁。」隆慶帝站起身冷冷地道。

    向氏的臉剎那間白得不能再白,張口語言,嘴唇直哆嗦,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楚懋回延嘉堂的時候,阿霧就跟一陣微風似地,捲到他懷裡,「怎麼樣,怎麼樣?」

    楚懋好笑地拍了拍阿霧的頭,他可從來不知道阿霧的好奇心會這樣盛。

    不過阿霧明顯地察覺出楚懋的情緒不太好,她也聽說了,隆慶帝先頭是獨自去紫雲堂的,阿霧當時就覺得不好,這不是明顯在給向氏自辯的機會麼。

    「殿下,是不是不如意?」阿霧小心翼翼地看著楚懋道,「其實,殿下也不必著急,向貴妃畢竟跟了皇上二十幾年……」

    楚懋沒說話,坐定後將阿霧摟在懷裡,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你出生的時候,先生和師母一定欣喜若狂吧?」

    阿霧不解楚懋怎麼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可轉念就想通了,今日之事恐怕讓楚懋憶起了往事。從他出生起,皇帝就不曾加之一眼,而孝貞後又是難產而死。

    阿霧圈著楚懋的脖子,以額頭抵住他的額頭道:「我當時哪裡知道他們有沒有欣喜若狂。」

    「阿霧,阿霧……」楚懋忽然將阿霧緊緊摟在懷裡。

    阿霧險些被摟得肋骨都碎了,她正要掙扎,卻感覺頸窩處有一些濕熱,而楚懋的頭正抵那兒,阿霧一動不動地由楚懋勒著她,她見過楚懋發怒,見過他高興,見過他激動,卻沒見過他流淚。

    到最後,阿霧實在喘不過起來在,這才猛地推開楚懋,抬頭看他的眼睛,果然有些發紅。

    「怎麼了,是不是勒到你了?」楚懋輕輕替阿霧揉起胸口來。

    「殿下,今天紫雲堂發生什麼事了?」阿霧問道,消息封鎖得極嚴,魯維中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後來陪著隆慶帝去紫雲堂的內侍全部挨了杖刑,全被蘇德海攆了,就連蘇德海都去領了二十杖。

    楚懋領了阿霧去淨室,而阿霧也多少有些習慣祈王殿下喜歡在沐浴時說秘密的習慣了。

    阿霧忍住羞澀,輕輕褪去外裳、褻褲,她可再也不想弄濕衣裳了,那日紫宜領著宮女進去收拾淨房的時候,阿霧看著那一團濕濕的衣裳,臉都紅成了火燒雲。

    阿霧的手剛伸到內衫的帶子處,卻被楚懋握住了手,「別脫,這樣最好。」楚懋抱著阿霧跨入浴桶,將水從她肩頭淋下,濕潤透明的內衫帖子她的肌膚上,別有一番魔力。

    「咱們玉瀾堂的淨室裡裝有鏡子,等咱們回去後,你再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就是聖人都要被你給逼瘋了。」楚懋咬著阿霧的耳朵道。

    阿霧被楚懋噴出的熱氣弄得脖子酥、癢,偏了偏頭躲開,「沒個正形。」剛才心情還那樣低沉,轉眼就又想這些,反正阿霧是不瞭解楚懋怎麼可以轉變得如此快的。

    楚懋也沒有過多地糾纏阿霧,舀了水一下一下地從她肩上淋下,緩緩地將紫雲堂的事情向阿霧說了一遍。

    這其中令阿霧大為吃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原來孝貞後不是難產,而是被向氏害死的,而楚愈對她算計元蓉夢的事情知道得那樣清楚。

    「咱們一定不能放過向氏那賤人。」阿霧恨恨地道,這可是殺母之仇。

    楚懋扯起一絲諷笑,沒說話。

    阿霧不明白楚懋在嘲諷什麼,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如果我說,先皇后真的是自戕呢?」楚懋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怎麼可能?」阿霧不信有女人會在自己生子的時候自戕。

    楚懋的臉上分不清是他掬水成滴,還是眼淚成滴,只聽得他嗓子有些沙啞地道:「沒有人會相信。可是,當初她是知道那碗藥有問題的,阿霧。」

    自己的母親居然不想要自己,這是多令人傷心的事情。阿霧的手指輕輕撫上楚懋的臉道:「殿下當時剛剛出生,怎麼會知道先皇后的情況,你也不過是聽人說而已,是不是?」

    「女人生產的時候九死一生,早就耗盡了力氣,她當時的情況怎麼能辨別出藥有沒有問題?」阿霧問道。

    「可是郝嬤嬤當時告訴了她。」楚懋道。

    阿霧不會去懷疑郝嬤嬤,如同楚懋也不會懷疑郝嬤嬤一樣,因為郝嬤嬤是最忠心於先皇后的人,也是她護住了楚懋。

    「也許是先皇后想藉機用來對付向氏,可是最後沒料到那蛇果草的藥效那樣強?」阿霧有些不自信地道。

    楚懋笑了笑,眼裡滿是荒涼,「當時向氏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婕妤,用得著她冒險去除掉向氏?」

    阿霧低著頭不說話,可惜她和楚懋受到當時的知識所限,並不知道這世上有「產前憂鬱症」一說,也不知道其危害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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