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十九章 雲遮霧繞 文 / 麵條2008
步兵統領衙門的人衝進園子裡面拿人,起初並不順利。裡面的人都是幹慣了刀口上舔血的營生,此時雖然不明究裡,不曉得出了什麼意外,但是看到一大群官兵把這裡圍了個嚴嚴實實,且驚且懼之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紛紛操起傢伙邊打邊退,瞧著空子便想溜出園子去。但是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步兵統領衙門的人,又哪裡是跑得出去的。
園子裡面頓時喊殺聲亂成一片,這些人都是練過身手的,此刻大多擠在前廳這邊,步兵統領衙門的人雖然多,卻展佈不開,兩三個人對付對方一人還落了下風,局面頓時成為膠著狀態。
今日杜懷川是鐵了心不放走一人,靠著皇上的手諭,不僅從步兵統領衙門一口氣抽調了2000多人,把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還特意從神機營那邊也調來了500餘人。
雙方混戰了一會兒,步兵統領衙門的游擊見局面有些失控,更加擔心這些人一不留神跑出去幾個,自己不僅頭上的頂戴,恐怕腦袋都要搬家。隨即揮了揮手,讓混戰中的步兵衙門的人都退在圈子外面,密密的把這幾十個人圍在一起。
「皇上有旨,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游擊高聲對著圈子裡的人喊道。同時示意神機營的人,舉槍待命。
此刻裡面的人都已經殺紅了眼,哪裡顧得了那麼多,又在一片混亂當中,發力一聲喊,眾人便拎著傢伙向外衝。游擊見狀,猛地一揮手,只聽到一陣密集的槍響,衝在最前面的幾個人頓時倒在血泊之中,掙扎了幾下便沒氣了。
剛剛還喧鬧不堪的場面,頓時充滿了一種血腥和陰沉的氣氛。四周平端著槍的神機營兵士和步兵衙門的人,這時候開始緩緩的向裡壓了過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是黑壓壓的一片人影,連屋頂上,圍牆上都站滿了人。
載漪蓄養的這些人一下子都被鎮住了,單打獨鬥他們誰都不在乎,可是面對這麼多人,手裡還有洋人的火器,再抬頭向園子外面望去,到處都是耀眼的火把,層層疊疊的圍在園子外面……
聽到園子裡面一陣接一陣的槍聲,剛毅心中一驚,鐵青著臉轉過頭,望著站在樹林邊,一臉沉靜的杜懷川問道。「杜大人,怎麼連神機營都調了過來?」
「下官聽說這些人都會飛簷走壁,武功高強,擔心走失了刺殺皇上的要犯,所以特意叮囑步兵統領衙門從神機營調了500人過來,以防不測。」杜懷川平靜的一轉身,神情坦然的拱手說道。
剛毅此時心中忽然一閃念,難道皇上是要置載漪於死地,人死了就不會說話了,到時候隨便往死人裡面的一個扣上刺殺皇上的罪名,載漪可就是打死也說不清楚了。更加讓人驚懼的是,自己竟然也被生生的被套進了這個局裡面。
想到此,剛毅也顧不得杜懷川就站在旁邊,轉身叫過一個兵卒說道,「傳我的令,園子裡面有刺殺皇上的嫌犯,務必得生擒活捉。沒有我的令,不得隨意開槍。」
喳。兵卒飛身上馬,向園子那麼疾馳而去。
杜懷川不動聲色的看了滿臉懊惱的剛毅一眼,心中一笑。都已經開槍了,這個時候再叫停,恐怕已經晚了啊。
不一會兒,步兵統領衙門的人便傳回來消息,一番混戰之後,步兵統領衙門的人已經控制住了局面,生擒37人,其餘11人在混戰中被殺死,無一人漏網。
「押回刑部大牢,我要連夜突審。」說罷,剛毅看也不看杜懷川,翻身上馬,一提韁繩帶著幾個侍衛疾馳而去。
黑暗之中,杜懷川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樹林旁,望著火光閃耀處一片人聲鼎沸,面色沉靜如水。
………
夜深人靜之時,載漪府中的角門被一陣急促而低切的敲門聲扣開了。一個人影一閃,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深夜至此,不知你有何事啊?」載漪府中大管家索海布望著來人問道。
「我要面見貝勒爺,請大管家務必將貝勒爺叫醒,我有要事稟告。」來人一臉的惶急,低聲說道。
「貝勒爺一早便睡下了,這個時候……」索海布的話還沒有說完,來人便俯在他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
索海布聞言大驚失色,慌得一把抓住他問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我剛剛從那裡過來,一共拿了37人,死了11個,我奉剛大人的叮囑,今日必須要見到貝勒爺有幾句話要交代。」
「你隨我來。」索海布此時也不再多問,帶著那人穿過曲折的迴廊,向載漪的臥室行去。
今日載漪睡的較晚,在府中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所為的還是他那個兒子溥俊。
原本載漪對他這個兒子管教的也是比較嚴格的,卻沒有想到饒是如此,自己這個兒子卻是太不爭氣,吃喝嫖賭無所不會,最近居然還和京城裡的兔兒相公們攪合在一起,氣的載漪差點吐血。今日他剛把溥俊責罰了一番,誰料想他前腳剛離開,後腳溥俊就又偷偷溜了出去。
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忽然聽到窗外傳來索海布的聲音,「貝勒爺,剛毅剛大人派人過來,有要事相見。」
載漪聞言一驚,深更半夜剛毅派人前來,莫非是有什麼變故。稍稍琢磨了一下,便囑咐索海布將來人帶到書房,自己起身收拾了一番後,便匆匆趕了過去。
「小的給貝勒爺請安。」來人躬身便是一個千。
載漪仔細一看,認得是剛毅身邊的親隨周逢春,一抬手,讓周逢春起身說話。
周逢春也顧不上再客套,三言兩語將今晚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
「剛毅剛大人讓我轉告貝勒爺一句話,事發倉促,萬一要是被杜懷川查出什麼來,剛大人請你早做謀劃。」
刺殺皇上,載漪愣了半天也沒有明白過來,如此荒唐的借口,怎麼就給自己扣了上來。
「你回去轉告剛大人,大恩不言謝,載漪明日就進宮,面見太后澄清真相。」雖然心中一片驚惶,當著周逢春的面,載漪卻絲毫不能露出半分來,輕言細語的說道。
送走周逢春後,載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半響急忙叫過索海布問道,「園子裡還有多少人啊?孫德海他們在園子裡嗎?」
「自從出了旗人鬧事的風波後,按照貝勒爺的吩咐,已經打發了一批人出去辦事了,孫德海他們都安插在了豐台大營裡面。園子裡剩下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手。」索海布當即回答道。
「只要孫德海他們不在園子裡,杜懷川就抓不住我們什麼把柄。你明早立刻安排人到刑部大牢裡面去,讓他們給我把嘴閉嚴實,有我在,就一定能保他們出去。」載漪咬著牙說道。
事發倉促,他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會突然向自己下手。而且是找了一個這樣的理由。皇上難道想對自己下手?還是另有所圖?
第二天一早,一夜不曾合眼的載漪剛起身準備趕往頤和園遞牌子請見,宮裡的太監就帶來了一個讓他有些膽戰心驚的旨意。遵照太后的懿旨,讓載漪在府中閉門思過,不得擅自外出。
糟糕的事情還不止這些,緊接著,載漪安插在宮中的耳目也傳回消息,今日一大早,太后和皇上就緊急召見了軍機上的幾位大臣,此刻正在仁壽殿召開御前會議,商議昨夜發生的事情。
而管家索海布也稟報載漪,今日一大早,步兵統領衙門的人就把載漪府外進出的幾條道路都控制了,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通行,就連府裡採辦蔬菜糧食的車輛也被擋了回來。
雖說昨晚得到剛毅的警示,載漪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準備,但是忽然間局面變得如此糟糕,他卻是一點也沒有想到。照他看來,刺殺皇上和自己並無關係,怎麼也不可能牽扯到自己頭上,太后最多因為自己養了一批人,治自己一個不大不小的罪名而已。他想了一晚上,也為這些人的存在想好了說辭,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驟然急轉而下,此刻分明已經把自己軟禁在了府中。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載漪已經顧不得去多想什麼了。現在這樣的局面,坐以待斃是死,鋌而走險也是死,問題的關鍵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最後還要授人以柄,這種死法也太他媽窩囊了。
載漪此際也想明白了,看來皇上是真的想拿自己開刀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是躲不過了,唯一的希望就在剛毅和孫毓汶身上,只要他們能說服太后,或者想辦法把這個事情往帝后之爭上靠,把水攪渾,自己就能重現生機。一番驚懼之下他把心一橫,叫過索海布低聲囑咐了一番。
仁壽殿內,今日的御前會議人來得分外齊整,軍機上的幾個大臣,外加上慶王奕?也被慈禧傳召了進來。眾人都是神色嚴肅,聽剛毅介紹昨夜的情況。
昨夜查抄載漪在京城外的那個園子,除去園子裡面的僕人打雜的不算,步兵統領衙門一共抓獲了37人,現場負隅頑抗被擊斃的有11人。被抓獲的這些人都是身懷武功,細查之下,以前竟然大多是江湖上的盜賊和習武之人。
其實這個情況,在場的除了極少數像額勒合布這樣不太管事的外,其餘的多少都也得到了消息,此刻只是裝作一副意外吃驚的樣子。
但是緊接著剛毅的一番話,就徹底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當然,所有的人裡面,是不括光緒的。
剛毅昨夜把人犯帶回刑部大牢後,便連夜組織人手突審,他這樣做也是擔心夜長夢多,被杜懷川暗中做什麼手腳。雖說刑部大都是他自己的人,但是百密難免一疏,這個關節上不得不防。
然而步兵統領衙門查抄園子時,搜查出來的一個物證卻讓剛毅也心驚膽戰。步兵統領衙門在載漪的園子裡,居然搜出了和刺殺皇上一模一樣的飛鏢。
難道真的是載漪干的?剛毅打死也不會相信。平日間他和載漪過從甚密,對載漪也頗為瞭解。載漪這個人,胸有城府,心計深沉,絕不像一般的王公貴胄那般荒誕迂腐,也算是一個曉事的人。只是這個人用的心思太深了,有些個路數連剛毅也看的不是太明白。
但是正因為如此,剛毅絕然不相信載漪會幹出這麼沒有頭腦的事情出來,而且在事發後,剛毅暗中也讓人對載漪進行了密查,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怎麼會杜懷川一查就查出結果來了呢?這其中難道隱藏著什麼名堂?
剛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連夜讓自己的心腹暗地裡通知載漪,但是話又不敢說的太明白,只能叮囑他早做準備。今日一早,便將昨夜的情況梳理了一個條陳,準備進宮叩見慈禧,稟報整個事情的經過。
但是讓剛毅沒有想到的是,剛來到頤和園門口,太后的旨意已經到了,召集全部的軍機大臣到仁壽殿議事。剛毅暗地找小太監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今日清晨,皇上就到太后那裡去了。帝后二人說了一番話後,聽說太后把茶杯都摔了,當即下旨,傳見軍機大臣。
此時,剛毅揣了一晚上的猜疑和驚懼,似乎忽然間慢慢顯出了一絲輪廓出來,一顆心頓時沉甸甸的,沒著沒落的往下沉,沉得他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發慌。
但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特別是皇上也在這裡,剛毅是決計不敢把心裡最隱秘的那一層意思說出來的,只能是陳述事情的經過,俄而停頓的瞬間,和孫毓汶交換一下眼神。
「你們大伙說說看,這個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慈禧在發了一通脾氣後,反而慢慢冷靜了下來,此刻環顧著在座的神情各異的眾人,徐徐問道。
「奴才以為這件事情曲折複雜之處甚多,目前抓獲的那些人還沒有審理完畢,一時很難輕易就下定論,懇請太后和皇上三思,容奴才仔細審查後再決定怎麼查處。」剛毅首先表面了自己的態度。
在這個事情上面,他已經一不小心被杜懷川拉進了局裡,此刻必須先把自己退出來,擺出一個公正無私的態度,實際上也是想爭取一些轉圜的時間,避免慈禧因為這件事情震怒,當庭下旨處罰載漪,到時候再想拉回來就難了。
「奴才也同意剛大人的意見,在載漪園子查到的那支飛鏢是怎麼回事?誰是飛鏢的主人,這支飛鏢和刺殺皇上的飛鏢是否相同,這些事情眼下都不太明白,只有查清楚了這些事情,這個事才能真正真相大白,不能冤枉了載漪,可也不能放走刺殺皇上的真兇。」世鐸忽然在一旁插話道。
哦,慈禧不露聲色的看了世鐸一眼,世鐸的這番話看起來冠冕堂皇,其實內裡卻是含沙射影,直指剛毅有庇的嫌疑,朝局奏對就是這個樣子,說話做事都是竭盡雲遮霧繞,不過慈禧就是從這裡面一路走過來的,哪會聽不明白世鐸話裡的意思。
「依你的意思,又該如何查辦這件事情啊?」慈禧對世鐸問道。
世鐸想了想,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奴才以為應由朝廷委派專人查辦此案,奴才建議由剛大人負責牽總,奴才舉薦吳紹基來協助查辦。」
剛毅一聽,差點把肺都氣炸了,世鐸的這番話,擺明了是不相信自己,非弄進來一個吳紹基。剛想開口說話,卻看見孫毓汶暗暗衝自己使了眼色,一怔之下,硬生生把話吞進了肚子裡面。
「皇上覺得世鐸的建議如何啊?」慈禧轉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光緒問道。
「親爸爸說了算。」光緒忽然輕輕一笑又問道,「你們大伙說說看,載漪為何要刺殺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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