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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驚心出逃路 第十五章 文 / 煉獄

    第十五章

    血,染紅了豐饒,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中久久不曾淡去。

    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豐饒,本來不當流如此多的血,但是,尚秋原和他的部下,早已經壓抑了太久。

    皇宮,是他們最恨的地方,尚秋原到達皇宮時,皇宮中已經被血染成血紅。滿地的鮮血,凝結成冰,在燈光下刺目的紅。

    後宮中的皇族,以及還余留在豐饒的皇族,沒有一個人可以逃過,全部被屠殺一盡。便是豐景平的幼女和嬪妃,也不曾被放過,昔日尊貴美麗的頭顱,如今變成了高桿上的飾物。

    尚秋原沒有去阻止,只是下令,不得隨意殺害宮女和太監,不得動皇宮中的財物。派人從密道追殺豐景平的這短短時間,皇宮中已經是血流成河,豐饒同樣血流成河。

    紫禁城中,最常見的便是屍體,因為太多,一時間竟然沒有清理乾淨。尚秋原的部下們,眸子血紅,殺入了昔日王孫貴族的家中,凡是豐家皇族的人,一個也沒有放過。

    雖然,他們沒有尚秋原的將令,但是自發地,幾乎屠盡了豐氏留在皇城的所有的族人。

    尚秋原曾經吩咐過,幾位在外起兵的皇子,他們的府邸不得驚動,派了軍兵把守在府邸周圍。只要,裡面沒有隱藏不該隱藏的人,其中屬於幾位皇子的人,便不得傷害。

    除此以外的皇族,沒有一個人可以逃過,盡被屠殺。

    此外,很多朝臣的家,也被抄沒,家產被沒收,一家大小,盡被殺死。

    幸好,此時是冬季,成車的屍體,被運送出去,草草掩埋,甚至沒有一塊墓碑。

    尚秋原冷笑,他尚家一族,上千人被趕盡殺絕,何曾有過一塊墓碑。那些人,便被拋屍荒野,變作了野狗豺狼的食物。

    如今,他不過是,把豐景平做過的事情,再做一次罷了。

    豐景平重用的奸佞,那些對尚家下手,害死十萬將士,害死他無數將士家眷的大臣們,也休想族人會逃過一個。

    進城之前,他早已經吩咐過,計劃過,哪些人必殺,哪些人暫時留下。他的部下,都心中有數,絕不會錯殺,也絕不會放過。

    「啟稟小王爺,皇宮都已經清理出來,所有的財物和人,正在登記造冊。」

    何墨和左思平,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尚秋原,低頭垂首,恭立在側,等候尚秋原的吩咐。

    尚秋原微微閉上眼睛,淡漠俊逸的臉龐上,沒有絲毫表情。

    何墨和左思平,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臉上的神色,比往日多了幾分敬畏和恭謹。何墨已經把尚秋原親手殺死雲騰的事情,告訴了左思平,而左思平也眼見尚秋原的鐵血手段,血洗紫禁城和豐饒城。

    他們本來是想勸諫,但是此時看到尚秋原,卻是不敢輕易出口。畢竟,並肩王只是讓他們聽從尚秋原的將令,並未有其他的吩咐。

    二人,已經派人快馬,把豐饒城中發生的一切,去稟報並肩王。他們到此處來,就是想勸諫的。

    尚秋原明白二人的想法,淡淡地道:「父王軍令,命你二人一切聽從我的將令,往日之事,本帥不想再多言。如今豐饒拿下,本帥吩咐你們的事情,可曾都做好了嗎?」

    「啟稟小王爺,事物繁多,尚未完成,只是如今已經死了太多的人。」

    何墨不敢直接進諫,婉言提醒尚秋原,他相信尚秋原不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左思平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素日他對尚秋原,也曾有冷嘲熱諷,雖然並未明面太過得罪,但是敲敲打打的話,也說過一些。

    今日,何墨把尚秋原親手殺死雲騰的事情告訴了他,提醒他以後對尚秋原說話,一定要恭敬,小心在意,千萬不可再如昔日一般。

    他和何墨乃是多年的交情,很少見何墨如此欽佩敬畏一個人,又親眼見到尚秋原放縱屬下,血洗紫禁城和豐饒,心中立時便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此時偷窺尚秋原的臉色,卻無法從那張漠然的俊臉上,看出什麼。只是尚秋原犀利深邃的目光,令他不敢直視。

    此時的尚秋原,身上多了幾分殺伐之氣,少了幾分儒雅。

    「既然事情沒有做完,便去做好你們本分的事,其餘的事情,本帥自有分寸。」

    何墨不敢再說什麼,今日尚秋原先是引來肥水,一舉攻破豐饒。其後豐饒將士紛紛歸降,一路上少有抵抗。

    在長街上,尚秋原手持銀槍,親手殺死雲騰。攻破皇宮後,血洗紫禁城,再血洗豐饒,讓他敬畏不已。

    何墨和左思平都明白,若是換一個人,絕不可能如此兵不血刃,便輕易奪得豐饒的控制權。若沒有尚秋原,他們會付出百倍的艱辛,也未必能拿下豐饒。

    因此此刻,他二人再沒有往日的輕視鄙夷之心,心中滿是敬畏,不敢如昔日般輕易說什麼。

    尚秋原不再理睬二人,微微閉目養神,他血洗皇宮,血洗豐饒,但是卻沒有殺一個普通的百姓,更沒有去屠殺那些歸降的將士。被殺的,都是皇族或者貴族,還有豐景平重用的奸臣。

    雖然,他也知道,殺戮是重了些,那些人的滿門,都被屠殺一空,便如他尚家當日一般。但是,他不想去阻止,部下壓抑已久的情緒,需要得到釋放。

    彼時,在南詔和豐原邊境,十萬將士慘死,還有那些將士的家眷,以及後來被此事波及,貶謫處死的人。他們的仇,只有用鮮血才能償還。

    和死去的十萬將士,以及尚氏一族,還有那些將士們的家眷比起來,這些鮮血和人命,又能算什麼?

    唇角,勾勒出冷漠的笑意,令他優雅的臉龐,有些冷酷起來。

    何墨悄然向左思平示意,二人躬身告退,走了出去。

    「老何,平日看小王爺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想不到殺起人來,竟然如此狠辣。狠辣的人,我見多了,還真少見到如此冷酷狠辣的人。真是看不出,小王爺真要狠起來,比王爺也不遑多讓。」

    「噓,輕聲,莫要傳入小王爺的耳中。如何?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莫要得罪小王爺嘛,你就是不肯放在心上。如今,你該知道,我們這位小王爺,不是好得罪的了吧?」

    左思平悔之莫及,低聲嘀咕道:「我也沒有怎麼得罪過他,論得罪,我有老林得罪的狠嗎?」

    「你忘記了,王爺是如何懲罰老林的,他也是王爺的愛將,如今在何處?」

    左思平不做聲了,暗暗後悔往日不該對尚秋原不恭敬,屢次明嘲暗諷,只是此時後悔也晚了。他又不好低頭,也只能硬撐著。

    「老左,我看小王爺夠這份兒。」

    何墨挑起大拇指:「我如今算是服了小王爺,聽哥哥一句勸,找個機會向小王爺請罪吧。得罪誰都好,以後千萬莫要得罪小王爺,有絲毫不敬。你看這皇宮,還有豐饒,等王爺到來之前,我敢對你保證,小王爺絕不會讓流血停止。」

    「哼,他也只是……」

    何墨一把摀住左思平的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了,你還敢胡說?信不信,即便小王爺不怪罪處置你,便是王爺知道了,也不會饒了你。你要是再得罪小王爺,便是小王爺處置了你,王爺也不會說一句話。」

    左思平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老何,你說王爺會不會怪罪他,他如此做,便不怕皇上和王爺怪罪嗎?那些人,可是豐原的重臣,便這樣一家一家,被滅族了?」

    「滅了就滅了,尚家也是豐原的大族,還不是一樣滅了。如今,小王爺是在復仇,莫要忘記,小王爺是第一個進兵豐饒的大將,如今一日之間攻破豐饒,如此大功,莫說只是殺了幾個仇人,便是屠城,皇上和王爺,也不會見罪。」

    「那可不是幾個人。」

    左思平嘀咕著,被何墨拉著離開,他忽然站住,看著何墨低聲問道:「你說,他是不是很能忍辱負重,如今大仇算是報了一半。如果有人得罪了小王爺,你說那人,日後會是什麼下場?」

    今日,左思平也看明白了,尚秋原是得罪不得的。

    為了復仇,他寧肯以豐原侯爵,大將軍兼駙馬爺的身份,歸降南詔。為了進兵豐原,一路無阻,他肯低聲下氣,不在乎被天下人恥笑,拜並肩王為父。

    左思平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感覺渾身發冷,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何墨搖搖頭低聲道:「莫要問我,我早就提醒過你,我也看不透我們那位小王爺,他和王爺一樣,都是讓人看不透的人。老左,找個機會,去向小王爺請罪吧。我感覺,小王爺雖然心機深沉,夠狠也能忍人所不能忍,但是我看不是小氣的人。」

    左思平滿腹心事,低頭和何墨離開。

    深夜,尚秋原仍然在忙碌,處理豐饒的各項事務。他乃是主帥,有太多的事物等他處理。他知道,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天凝,不知道你此時如何?」

    心中隱隱不安,他已經前後派出幾路人馬,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追緝豐景平和其他逃跑官員的同時,沿路尋找凌峰的人馬,救援姬天凝。

    但是,未能親自帶兵前往,他仍然心中不安。

    「此刻,我還無法離開豐饒啊!」

    他無奈地搖搖頭,看著如今荒蕪的候府,這裡本是他昔日的家,攻破豐饒後,他最後還是把辦公的地點,設立在原來的家中。一草一木,仍然是那般熟悉,只是這裡再沒有他熟悉的人。

    看著昔日熱鬧尊貴的府邸,如今荒草滿目,灰塵遍地,不由得暗自歎息。

    「大帥,您的吩咐都已經辦妥了。」

    尚秋原點點頭:「可有什麼消息?」

    「啟稟大帥,並肩王已經快到城下,很快就要入城了。」

    尚秋原急忙起身:「來人,備馬,我等前去迎接。」

    眾人急忙紛紛起身,隨著尚秋原上馬,去迎接並肩王。一行人急匆匆地出了府門,卻看到迎面過來一隊人馬,剛想喝問,有人已經催馬過來。

    「王爺駕到。」

    尚秋原微微一怔,注目看去,隱隱見到中間一人,似乎就是並肩王。他認得迎上前的來人,正是並肩王身邊的貼身親衛,急忙從馬上跳了下來,命令眾人站立在路邊,恭候並肩王。

    人馬迤邐而過,一張俊秀陰柔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正是並肩王宮九天。

    他沒有穿王袍,身上只是穿著軟甲,如果不注意,誰也不會想到,並肩王宮九天,會微服暗中已經來到了候府。

    尚秋原急忙就地跪了下去,眾人紛紛跪倒在地:「恭迎王駕千歲。」

    並肩王勒住戰馬,看著路邊跪倒的眾人,目光落在尚秋原身上。

    尚秋原拜了下去:「兒臣恭迎父王,恭喜父王,兒臣不負王命,豐饒已經拿下了。」

    並肩王從馬上跳了下來,親手把尚秋原攙扶起來:「都平身吧,哈哈哈,秋原,此次攻破豐饒,吾兒乃是首功。」

    「兒臣不敢當,都是父王的功勞,若非有父王運籌帷幄,派雄兵攻城,豐饒如何能攻破。此乃父王之功,兒臣不敢居功。請父王入府,容兒臣稟報。」

    宮九天滿意地挽住了尚秋原的手,勝不驕敗不餒,他最欣賞的便是尚秋原立下如此大功,卻絲毫不肯居功自傲,把功勞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此行,他先行了一步,令人不得聲張,先召見了何墨和左思平,暗中微服進入豐饒,到了候府,才令人傳達消息。

    尚秋原恭敬地把宮九天接入府邸,請到上座,他側身恭立在側,敬候吩咐。

    並肩王坐下後,四周掃視,並未言語。他已經知道,尚秋原把辦公的地點,設在原來的府邸中,對此他甚是滿意。因為尚秋原,並未因為攻破豐饒而志得意滿,更沒有在皇宮停留,而是回到昔日的府邸處理一切。

    能在如此大功之下,如此低調理智,是讓宮九天最為滿意的。

    入目,是破落荒蕪的庭院,不知道多久沒有人打掃過,枯草佈滿道路。枯萎的籐蔓爬滿了牆壁,往日的尊貴和榮華,便如那枯黃的樹葉般,失去了生機。

    尚秋原的心,劇痛,但是他寧願讓心劇痛著,看這敗落的庭院,也不願意在紫禁城多停留一刻。

    出紫禁城時,已經命令部下,不得動一草一木,把所有的財物封存登記,女子太監,分別登記,要清清楚楚,等待宮九天前來交接。

    「父王,如今父王已經來到豐饒,此地的事情,便由父王定奪。兒臣,已經頒布命令,皇宮派人嚴密把守,一切登記造冊,等父王查點。城中的將士,大部分歸降,相助兒臣令豐饒安定。」

    「吾兒做的很好,沒有想到,吾兒竟然在一日之間,便攻破豐饒,此等大功,乃是我軍進兵以來的頭功。諸位將士的功績,且不去論,吾兒此次的大功,無人可比。」

    尚秋原躬身道:「兒臣萬萬不敢當,此,皆是父王功績。若無父王定計,派精兵圍困進攻,如何能在一日之間,攻破豐饒。兒臣,不敢居功,此功當是父王所有,諸位將士所有。何墨和左思平,居功匪淺,請父王為他二人請功。」

    何墨和左思平,都跟隨在並肩王身邊,聽得尚秋原如此說,都是一愣。尤其是左思平,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不明白尚秋原,為何把偌大的功勞,推給並肩王后,更在眾人面前,明面為他二人請功。

    越是想不明白,心中便越是不安,偷窺尚秋原的臉上,只見一派淡定波瀾不驚。似乎攻破豐饒的功勞,不足掛齒。

    略帶疲憊的臉上,帶著淡然笑意,目光坦然。

    宮九天笑道:「吾兒雖然不欲爭功,此頭功,卻是別人奪不去的。吾兒立下此大功,亦對吾兒日後有極大好處。」

    「父王言重了,兒臣能有今日,不敢忘記父王恩德,兒臣拜謝父王。」

    尚秋原之言,乃是真心實意,若是沒有並肩王一力在背後支持,派出精兵良將,並且嚴命聽從他調遣。便沒有今日,他一路勢如破竹,直達豐饒。更不會有今日,他攻破豐饒,讓豐景平倉惶出逃的快意。

    當初,便是為了今日,他毫不猶豫地,拜並肩王為父。

    因為,他明白,若是沒有並肩王的支持,他不僅不能報仇雪恨,還會飲恨豐原。

    恭謹地跪倒在並肩王腳下,恭恭敬敬磕下頭去,他的感恩和謝意,是為了枉死的十萬將士,為了被滅門的尚家一族,更是為了那些被連累的家眷和其他人。

    「兒臣,拜謝父王大恩,刻骨銘心,永不敢忘。」

    「砰砰……」

    以頭叩地,他誠心誠意拜謝宮九天,宮九天急忙伸出手,把尚秋原從地上拉了起來,感慨地看著尚秋原:「吾兒不必如此,莫要忘記,我乃是你的父王。」

    尚秋原從內心深處感激宮九天,因為此次進兵豐原,宮九天乃是最高統帥,如果沒有宮九天的全力支持,他不要說攻破豐饒報仇雪恨,便是進兵,也必然是舉步維艱。

    若是宮九天隨意尋一個錯處,便可以把他治罪,或者暗中謀劃,也可以令他和手下的五千兒郎,飲恨豐原,沒有報仇的機會。

    畢竟,如今火逆鱗遠在祖龍,給他的兵馬有限。

    從進兵開始,宮九天就一直不動聲色,看著他一路征戰。後來,一力支持他,派兵派將,給他最精銳的兵馬,最有經驗的良將,物質軍用,一律大力支持。才有他的勢如破竹,一路飛速推進。

    若是沒有並肩王做後盾,如此的支持,甚至嚴命將士聽從他的調遣,如何會有今日。

    他的手下,只有五千兒郎,進兵豐原後,雖然收了不少昔日的舊部,但是畢竟兵力有限。

    火逆鱗給的兵馬,御林軍三個營,也只有三萬人。何墨和左思平部,若不是有並肩王的允許,絕不會聽從他的調遣。

    其後,並肩王多次加派兵馬物質,在他的後面推進,解除他後顧之憂的同時,把權力下放到他手中。還因此,重重了懲罰了幾個陽奉陰違,對他不敬的將領。

    就憑這些,他對宮九天的感激,便無法用言語形容。自拜宮九天為父以來,他小心恭敬,事事以宮九天為先,在進兵期間,取得了宮九天的信任。他只是希望,宮九天不會掣肘便足矣。但是卻沒有想到,宮九天給予他如此巨大的助力和支持。

    攻打豐饒的人馬,大半是宮九天手下的精兵,雖然若是沒有他,豐饒不可能如此輕易攻破,但是宮九天對他大恩,他不能不銘記在心。

    尚秋原沒有起身,仍然跪在地上,低頭道:「父王,兒臣請罪。」

    「吾兒,何罪之有?」

    「父王,兒臣在皇宮中,殺了許多人,也殺了很多皇族、貴族和大臣。」

    宮九天微微用力,把尚秋原扶了起來笑道:「該殺,吾兒想殺誰,儘管去殺便是,此等小事,何足掛齒。吾兒只有功勳,並無過錯。」

    聽得宮九天如此說,尚秋原才抬起頭來:「多謝父王,如今父王已經入城,此處的一切便請父王煩心。兒臣請命,帶兵去追殺豐景平,救回妹妹。」

    「也好,吾兒不必太過擔心,為父已經命令其他兩路人馬迂迴包圍豐饒,必定不讓那豐景平逃走。凝兒之事,也交給吾兒了,此地有父王坐鎮,吾兒儘管起兵便是。」

    尚秋原躬身告辭,連夜帶兵出了豐饒城,趁勝追擊。他不僅要趁勝追殺豐景平,救下姬天凝,更要奪取附近的州府,牢牢地把豐饒控制在手中。

    此時,其餘三國加速向豐饒推進,另外幾位皇子,也開始向豐饒進兵。他要在這些人到豐饒之前,把豐饒周圍控制在手中。

    抬頭向遠處望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些憂慮,這憂慮是為了姬天凝。

    「天凝,但願你無事,我已經派金甲領兵去救你了。如今我軍務在身,卻是難以親自前去救你,希望不久後,還可以見到你。」

    順密道追殺豐景平的人馬,已經派斥候回來報信,他們一路追蹤豐景平的蹤跡。尚秋原並未去追豐景平的蹤跡,而是直奔鄴城而去。

    豐饒的北方和東北方,有鄴城、歷山、鼎城等,只有把這些地方,控制在手中,才算是把豐饒控制住。若是這些地方被其他人佔據,對豐饒便會形成威脅。

    進入豐饒後,他便立即派兵,去攻打這些地方,即便不能拿下,也要牽制住這些地方。

    此次,並肩王再派出兩員大將,分別去攻擊歷山和鼎城,因此他只需去鄴城便可。隨他去攻打的鄴城的,除了身邊原來的舊部外,便是何墨和左思平。

    他二人在尚秋原進兵後,便一直跟隨左右,聽從調遣。

    「何墨,你帶人從南方去攻擊鄴城,南門和東門,由你負責。左思平,你帶人馬,攻打北門和西門,本帥在後面以為後應。」

    「遵令。」

    二人答應一聲,不敢怠慢,急忙帶領人馬,分路向鄴城進發。

    尚秋原冷笑,他早已經命舊部,扮作敗逃的豐饒軍兵和百姓,尋找機會混入那些地方。若是此時已經混了進去,那麼他們到達之時,只要發出信號,便可以取得鄴城。

    「豐景平,看你能逃往何處!」

    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他的部下,等這一天,也已經太久。

    從他歸降南詔的哪一天起,除了報仇雪恨,其他的所有一切,對他而言,都已經無足輕重。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

    「大帥,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身邊的舊部,低聲說著,血紅的眸子,望向黑夜之中。直到此時,他們才感覺似乎鬆了一口氣,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才算是減輕了份量。

    「此間戰事結束,你們有何打算?」

    尚秋原扭頭問部下,這些人不僅是他的部下,更是他可以托生死,共患難的弟兄。

    「大帥,末將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只要能殺盡皇族中人,末將便是死了,也無憾。能有今日,真是痛快!」

    「不錯,我只希望可以親手殺死豐景平那個狗賊,為死去的弟兄和家眷報仇。」

    「大帥,只是苦了大帥,若不是為了今天,大帥也不會屈尊歸降南詔,更不會……」

    部下說不下去了,每次看到尚秋原滿頭的銀髮,跪在並肩王面前稱呼父王,恭恭敬敬侍候,他們便會一陣陣心痛。

    無論別人如何說,他們明白,大帥只是為了今日。為了今日,他們付出了太多,而付出最大的,便是尚秋原。他承擔了所有的恥辱,卑微地活下來,只是為了今日。

    尚秋原微微一笑,搖搖頭,苦算什麼,為了達成目標,他會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大帥,此間事了,不如歸隱,末將不想再看到大帥受委屈。」

    「正是,大帥,末將等已經厭倦征戰,功名利祿於我等,猶如浮雲。我等馬放南山,逍遙自在豈不是好。未知大帥,有何計劃?」

    「就不知,我們這些好兄弟,有多少能活下來。」

    一人撫摸著身上的傷口,輕聲說了一句,他們已經死過一次,並不畏懼死亡。但是看著身邊的好兄弟,一個個倒下去,心中也有難言的悲涼。

    他們這些人,都是死裡逃生,十萬大軍,只剩下他們這些人,倒下去一個,便少一個。

    「我們要好好活下去,為了已經死去人,更為了還活著的人。你們不要以為,此間戰事結束,便無所事事了,須知,你等需要開枝散葉,多賣力氣,生下幾個兒女,讓你們的家族重新興旺起來。我卻不會,讓你們偷懶,定要帶著你們,過的比以前更好。」

    眾人大笑起來,沉重的心,輕鬆起來。

    「那大帥可要帶頭,多娶幾房妻妾,為末將等做個榜樣。」

    「本帥正在年輕氣盛,倒不用你們來操心,倒是你們,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暮氣沉沉,如同老朽一般。若是再不打起精神,好生努力,我看只有請姬姑娘給你們開個方子了。」

    「大帥也不用擔心,連王爺用了姬姑娘的藥,姬妾都已經有孕,我等自然不在話下。」

    「此間事了,你等願意留下來做官的,便做官。若是不願意做官的,便隨我同去世外桃源。須知,你等需要盡力,莫要懶惰,本帥要開闢一塊世外桃源,可要靠著你們勤奮耕耘,讓你們的妻妾多養幾個孩子出來。」

    「大帥,只要大帥帶頭,我等可不會落後,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再笑,催馬前行,沉重頹廢的心,便因為尚秋原的一番話,重新煥發出生機。

    雲夢歷三百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二,尚秋原攻破豐饒,豐原皇帝豐景平出逃。

    至此,豐原的歷史,畫上了一個分割號。從豐景平出逃開始,豐原國,便開始了漫長的戰亂時期。

    凌峰不知道已經跑到了什麼地方,遇到了幾次南詔的軍兵,眼看身邊的人馬是越來越少。不得已,離開了大路,向小路迤邐前行。

    他懷疑,今夜還能不能到達豐饒,眼看離豐饒越來越近,但是卻遇到了好幾撥南詔的小隊人馬。

    「魏長青,此地如何會有南詔的軍兵?」

    他有些疑惑,南詔的軍兵,圍困在北門和西門,此地離豐饒,還有上百里路,不應有南詔的軍兵。

    「總管大人,末將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也可能是南詔派出的小隊人馬,探聽周圍消息。但是此地,為何沒有遇到豐原的人馬?」

    二人心中,都惴惴不安起來,雖然每次遇到的人都不多,但是明顯並不是一隊人。好在他們人馬眾多,因此那些小隊的南詔軍兵,和他們並未糾纏,只是略略交手便退了下去。

    「魏長青,派出的斥候,可回來稟報了嗎?」

    「沒有,派出的斥候,一個也沒有回來。」

    「為何不再派出斥候,一定要打探消息回來。」

    「總管大人,末將已經一連派出幾批斥候,就在剛才,末將派出了十幾個人,但是都沒有回來報信。」

    凌峰聽了,心中更加不安,喃喃地道:「難道前面有南詔的大隊人馬?不然,為何斥候一個都沒有回來?」

    「總管大人,末將已經派出三支百人的小隊,前後呼應,到前方去探路……」

    話沒有說完,一道焰火在空中升騰,此時天色已黑,紅色的焰火格外引人注目。

    魏長青的臉色一變:「不好,前方定有南詔大隊人馬埋伏,或者有意外。」

    「為今之計,該如何是好?」

    凌峰的心,亂了起來,惶惶然從馬車中探出頭去,望著遠方。但是黑夜之中,他什麼也看不到。

    「總管,我們避開對方吧,不知道前方有多少人馬,設下了什麼埋伏。我們帶著那孽妃,多有不便。此地離豐饒已經不遠,還是盡快趕回豐饒便安全了。」

    「好,好。」

    凌峰一疊聲應著,魏長青命令部隊轉換方向,加速前進。他派了人馬在前面開路,有些焦慮地望著黑夜。派出的三支百人小隊,雖然傳來了消息,但是人卻沒有回來一個,更讓他心中不安。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臨時想改變路線。

    「難道,南詔已經把豐饒圍困起來了?若是如此,我們想回到豐饒城中,便多有困難了。如今,三支百人小隊,沒有一個人能逃回來,對方不僅兵力強盛,恐怕人也不再少數。但願……」

    黑夜之中,密密麻麻的羽箭,射了出來,他們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

    軍兵頓時倒下去一排,損失慘重,魏長青急忙命令隊伍豎起盾牌,大聲喝問:「是何方的兵馬,為何夤夜之間偷襲我等?」

    暗夜之中,沒有人回聲,只有弓弦不停地拉響,羽箭嗖嗖嗖的聲音。

    魏長青左右看看,急忙命令部隊就地豎起盾牌,退入路旁的一座土丘,依靠土丘抵禦。由於不知道對方是哪路人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苦惱已極。

    「魏長青,如今該如何是好?」

    凌峰有些慌亂,把身體蜷縮在馬車之中,露出畏怯的神色。畢竟,他沒有經過戰陣,一見到戰鬥,便慌亂起來。

    「總管莫要擔心,我們有孽妃在手,對方若是南詔的人馬,我們可以用孽妃做人質。如今苦惱的是,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有多少兵力。」

    「那該怎麼辦?」

    「待末將派人衝殺一陣,摸清敵人的底細,也好籌謀對策。」

    「既是如此,便快些。」

    魏長青命令以弓箭還擊,派了一隊人馬,從土丘後面繞了過去,衝擊敵陣。黑暗中火把晃動,對方沒有點燃火把,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

    「回統領大人,對方說是雲夢的人馬,前來支援豐饒。黑夜之中,見我們是南詔的旗號,便下令攻擊。他們讓我們放下武器,等待檢查。」

    「雲夢?是雲夢的哪位將軍?」

    「對方說,是海虹將軍的人馬,大人,我們該如何?」

    「是雲夢的人馬嗎?太好了,雲夢的人馬終於來援助我們了。快去,快去和他們聯繫,讓他們護送我們回豐饒。」

    豐景平早已經和雲夢聯繫,請求雲夢出兵相助,便是沒有他的請求,雲夢也不會坐失良機。有了豐景平的請求,更是理直氣壯地出兵豐饒。

    此時聽說是雲夢的人馬,凌峰的心放下了許多,畢竟豐景平已經和雲夢達成了協議,雲夢出兵相助,豐原成為雲夢的諸侯國。

    雖然如此喪權辱國,但是也比被從龍椅上踢下去,性命不保要好得多。

    豐景平深知,落入南詔尚秋原的手中,他就是死路一條。落到其餘幾位皇子手中,他也不可能再活。落到北夷和靜海國手中,他可能不會死,但是卻只能是階下囚,不再是九五之尊。

    因此,他寧願讓豐原,成為雲夢的諸侯國。

    「總管大人,切莫著急,當心其中有詐。末將派人過去看看,是否真的是雲夢的人馬,若是,也不需他們護送我們到豐饒,只要讓開道路,讓我們過去便是。若他們不肯讓路,其中便是有詐。」

    凌峰急忙點頭。

    不多時,派去的人回來說,雲夢願意讓出一條道路,讓他們通過,還願意派人護送他們回豐饒。

    魏長青搖搖頭道:「無需他們派人護送,請他們為我們斷後即可。」

    戰鬥停止,魏長青仍然有些疑慮,走到馬車之前:「總管大人,這輛馬車太過顯眼,末將唯恐有意外發生,請大人下馬車乘馬,讓人駕駛空的馬車,若是有事情發生,可以派人保護馬車,引開敵人的注意力,我們也好藉機帶著孽妃退走。」

    凌峰聽聞,知道有理,急忙讓魏長青把姬天凝帶到馬上,從馬車之中鑽了出來,上馬隨著大隊前行。

    魏長青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分為三批,通過這條道路。

    眼看先頭部隊,已經消失在暗夜中,中間正在行走,驀然,一聲梆子響過,密集的羽箭,不分青紅皂白地射了過來。

    前後左右,儘是對方的人馬,也不知道對方埋伏了多少人。魏長青暗暗叫苦,急忙讓眾人護住凌峰,拚命向前廝殺。意圖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去。

    只是對方並不和他們正面廝殺,只是用弓箭射殺,待得他們到了近前,便迅速退去,隱沒在黑暗之中。凌峰也不敢讓部下去追趕,只是一味地向前開闢道路。

    慘叫聲和呼救聲,此起彼伏,不過片刻間,他們就損失了幾百人馬,但是卻未能給對方造成什麼損傷。

    他們剛剛衝出重圍,對方根本就沒有給他們喘息之機,後面馬蹄聲響,大隊人馬壓了上來。

    「噠、噠、噠……」

    四方馬蹄聲響,又是一波猛烈的攻擊,鋪天蓋地向他們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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