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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有什麼好的? 文 / 隨輕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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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量一次文人雅集是否成功,最大的指標就是話題性如何,越能引起士林議論的雅集越成功。如若無人關注、籍籍無名,那這次雅集就是失敗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成化十六年五月中旬的這一次西湖雅集作為進入考季後的首次雅集,是一次成功的雅集,是一次勝利的雅集。

    但本次雅集的主要組織者,西湖社團,不,西湖詩社的的主事人之一週一元周秀才坐在邵府中唉聲歎氣。日光從天井中照進了廳中,斑駁的灑在他身上,叫周秀才感到淡淡的明媚憂傷。

    劭府的少主人邵琛坐在週一元旁邊,相對無言。他滿臉都是怒意和恨恨不平,隱隱還有幾分猙獰,完全不是雅集中謙遜、生澀的模樣。

    週一元也很無奈,這次雅集從聲勢上來看不算失敗,捧出了新人,引發了士林不小的議論,可是此新人非彼新人也。原定主角本該是邵琛邵小公子,誰知道另有他人橫空出世,像是攔路搶劫一樣的佔盡了風頭,將他的全盤計劃盡都打亂。

    情況不止是這麼簡單,關鍵是如何向邵老爺交待?

    週一元很明白,社團若要發展壯大,一是要聲勢,二是要人多,但無論如何離不開銀子的。沒錢就辦不成大活動,沒有足夠份量的活動製造聲勢和吸引士子入社就沒有發展。

    而大富商邵老爺就是給銀子的人,西湖詩社已經連續數年得到邵老爺的大力燒錢支持,如今該要捧他兒子的關鍵時刻。卻偏偏砸了鍋。

    養兵千日不能用在一時,那和廢物有何區別?若邵老爺怒而抽身,還能從哪裡找來這樣肯砸錢、又肯支持他主事的大金主?

    週一元正胡思亂想,為社團的前途憂愁時。邵公子開口恨恨道:「那袁鳳蕭也尤為可惡!我們是花了錢的,她還是拿喬拿樣的無精打采,一副半睡半醒的懈怠模樣,簡直是極其的慢待!」

    還管這種細枝末節作甚?週一元雖然腹誹。還是接著話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鳳蕭姑娘素來就是這幅慵懶模樣撓人心癢,人稱海棠睡不醒,並非刻意慢待邵賢弟。

    再說她就靠這別具一格出的名,誰要能叫她打起精神熱情應付,那才是稀奇了,據我所知,能做到的不是四方名士就是高官大賈,其餘都是愛答不理的。所以才顯得花魁熱情的珍貴。不是氾濫的生張熟魏。」

    邵琛冷哼一聲。難道自己還不值得花魁娘子認真應付麼?自視甚高的人遇到這種女子。當然覺得很沒面子。

    更沒面子的是,花魁娘子也有短短片刻神采奕奕的時候,卻是和那個姓方的說話。不知道這姓方的有什麼好?

    有個管事走了出來。對週一元道:「但我家老爺說了,但請周相公不要在意一時得失。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今天就不必見面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週一元起身謝道:「多謝老先生寬宏大量,在下實在羞愧的很。」

    走出劭府那五間架的寬闊大門,週一元長歎一口氣,邵員外真不在意麼?若真不在意為何連面也不露?不過結果還好,至少邵員外沒有說要斷掉銀子。

    作為一個已經三十好幾還是秀才的人,週一元功名之路上注定沒有什麼前途,就算能中舉中進士入官場也已要四十了,還能當幾年官?同時也沒有掙到多少財產,家資只能算還能吃飽飯,所以週一元的人生是失意的,是不得志的。

    也只有坐在大社團主事人位置上,廣交人脈,偶爾間一呼百應時,周秀才才能找到幾分心靈慰藉了,這就是他另闢蹊徑的事業。若缺了邵員外的銀子支持,後果不堪設想。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如今的青雲街充斥著從全省各地前來趕考的士子,若從天上掉下一塊磚頭,起碼能砸到十個八個讀書人。

    文人紮了堆,當然是議論文人的事情,前幾日舉行的西湖雅集就是話題之一。若談到此次雅集,又不能不談一個叫方應物的。

    曾獻太平策,北屈萬人軍,這幾乎就是傳說中的隆中高士、布衣卿相之流。人人無不羨慕,讀書人誰沒有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夢想?

    正可謂「賈生才調更無倫」,只要不遇到坑爹的「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前途還是很有保障的。畢竟功勳已經掛了號,聽說連韃虜酋首也崩了(方應物表示其實和他沒多大關係)。

    同樣是秀才,方應物在功名路上比他們已經領先了不知多少個身位了,大多數人之前真沒想到本省之內還藏著這樣一條臥龍。

    春風樓大堂一角,有人爆料道:「聽說當時從岳王廟出來,諸君正打算上畫舫遊湖時,有位從蘇州府遠道而來的美姬主動對方應物示好,但他居然毫不在意,說過幾句話便揮揮袖子走人了。」

    每一個讀書人都有才子佳人情結,不然才子佳人小黃文也不會成為當世俗文學主流,所以讀書人聽到這種消息必然莫名的來情緒。當即周圍士子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這方應物年紀不大,不會是不解風情的魯男子罷?那就太可惜了,真是令人扼腕。」

    「不可能,若是魯男子怎麼會挑逗的那美人對他念念不忘?據說是兩年前在蘇州結了緣。我看還是方應物喜新厭舊的可能多一些。」

    「當時與方應物說話的還有花魁袁娘子,莫非方應物相中了花魁,所以捨棄那個蘇州來的美人?」

    「啪!」附近又有人拍案,糾正傳言道:「諸君猜反了!不是方應物相中了花魁娘子,是花魁娘子相中了方應物!」

    眾人一起笑,「這位朋友即便幫方應物說話,也不能如此沒譜。花魁娘子眼界有多高,我們又不是不知道。那方應物眼下就是頂了天,身份也還只是個普通秀才而已,相中他還不如相中他父親!」

    這圓臉士子轉過身來,對眾人道:「諸君知否?花魁娘子主動發了帖子,主動邀請那方應物進天香樓做客!」

    「真的假的?」眾人很為這個新料而吃驚。圓臉士子拱拱手道:「在下淳安項成賢,見過諸君。我乃是方應物的同鄉好友,平日如同兄弟,這封帖子,自然也是我親眼所見!」

    大堂中一片嘩然,懂行的都明白,這種主動邀請上門的,必然是免費管吃管住啊,一般人哪有這待遇?

    「什麼做客,就是入幕之賓罷。」有人艷羨不已。

    有本地熟悉掌故的人立刻從腦中翻出了記錄,「我聽說,上次得到袁花魁這等待遇的人,是徽州程學士!兩年前程學士路過杭州,袁花魁也曾盛情相邀。」

    有孤陋寡聞的人疑惑的問道:「程學士是誰?」

    那本地人便解釋:「是出自徽州的程敏政程學士,當初在成化二年以弱冠之年高中進士,是那一科三百五十人中最年輕的一位。如今程學士可是翰林兼東宮講官,前途不可限量!」

    便有人不禁驚呼道:「這方應物能與程學士相提並論了麼?不可能,他父親方解元還差不多。」

    如果方應物在此,一定會發自內心的說:「千萬不要拿他和程學士比。」

    程學士此人在歷史上最知名的一件事情,就是疑似幫唐伯虎科舉舞弊。事情鬧大了後又疑似被政敵利用,導致他在官場徹底撲街,好好一個未來宰輔下了大獄,出來時就掛了。方應物可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最早爆料的人咂咂嘴,極其嚮往的悠然道:「不管能不能相提並論,反正在花魁娘子心目中,是把他們相提並論了。我看那方應物可有福享了,天香樓中只怕風月無邊,還是不花錢的。」

    項成賢卻面色古怪的說:「錯,錯,錯,你又錯了!你以為我那方賢弟是何等人?我也親眼看到,他已經將花魁娘子的帖子原樣退還了!」

    這個動態比剛才消息還令人吃驚,眾人紛紛不能置信。如今不比洪武、永樂年間,風氣漸開,讀書人並不忌諱美色,才子佳人是一種時尚,在故事中,連閣老公宴還有教坊司妓女佐酒。

    花魁主動相邀的好事情,居然推了出去,這人要有多麼正直和君子?簡直要令人肅然起敬,應該瞻仰瞻仰。

    正當眾人感歎不已,很不能以自身取而代之時,有個新人從外面進來,加入了這一處八卦圈。坐下後對著眾人道:「你們的消息都過時了!方纔我在街角那邊看到了袁花魁的轎子。好奇之下去打聽了,似乎是她要親自登門拜訪方應物去。」

    熱心於才子佳人八卦的眾人再一次的驚訝,方應物拒絕飛來艷福已經夠讓他們沒想到了,但他們都沒想到後面還有沒想到的!這出肥皂劇竟然還一波三折,演變到現在居然成了送貨上門。

    方纔還熱鬧非凡的幾張桌子瞬間有點冷場了,眾人實在無言,心中不免齊齊冒出一個問題,方應物有什麼好,能叫那本該自抬身價的花魁娘子如此上趕著倒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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