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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途和道路 文 / 隨輕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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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應物從臨時察院裡「補考」完畢,出來後很為前幾天的煎熬哭笑不得,簡直就是自己嚇唬自己啊。

    但肯定不是沈巡按胡言亂語說的自卑症狀,莫非是因為自己當時壓力太大,心理太虛,所以導致了輕微受迫害妄想症?

    心性還需要修煉吶,方應物唏噓不已。出了大門沒走幾步,他便被一名中年人攔住了,並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禮道:「方相公,這邊說話。」

    方應物仔細打量過,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疑惑的問道:「你是何人?」這中年人答道:「小的是縣衙差役,只不過未曾穿的公服。」

    方應物恍然大悟,對方原來是知縣安排在巡按駐地附近的「便衣」,詳細的就不必贅述了,心知肚明即可。便又問道:「有何貴幹?」

    那便裝差役答道:「縣尊大老爺請方相公去說話。」

    方應物啞然失笑,自己沉迷於自己的心事,倒是忽略了這些。縣衙在這周邊不知佈置了幾個扮作常服的差役,只怕剛才他前腳剛進了臨時察院,後面就有人迅速向汪知縣去稟報了。

    巡按御史權限大,避嫌規矩也大,可謂是內外隔絕森嚴,基本不接受拜訪,知縣也就迎接那天見過沈巡按一面而已。這種狀況下,誰能見到沈巡按,必然就是有,而汪知縣必然就關注誰。

    汪知縣請方應物過去,當然不會有第二種意思,無非是請托人情,在考察文書上刷幾句好評而已。

    所以縣尊大人看到方應物,話沒有多說幾句,只是一臉「你肯定和巡按有姦情」的神色。

    方應物也只得答應道:「待到為巡按送行時。我見了他再幫著老父台說幾句人情話。」

    又辭別了汪知縣,方應物這才順順當當的回到宅中。這夜他有點小失眠,不停地琢磨著劉吉傳來的那些話。

    這劉棉花翻來覆去,沒有一句確定性的話,卻挑逗的他蠢蠢欲動、心火高漲。難道讓沈巡按千里迢迢、假公濟私的給自己傳口信,就是放幾句空炮?

    有一點很明顯,那劉大學士覺得自己潛力無窮也好,亦或覺得自己人中龍鳳也好,看樣子想拉攏自己。或者叫栽培。

    但總要賣點人情出來罷?可是和沈巡按談了半天,沒見到半句人情,只聽到畫大餅了。

    按說以劉棉花的精細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問題出在哪裡?方應物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劉閣老特意單獨強調一句「鄉試很難。自己要努力」,這其中彷彿頗可玩味。

    首先,為什麼不提會試只特別強調鄉試難?就算鄉試取中,但若會試不中一樣沒有任何用處。莫非劉棉花的潛台詞就是,會試比鄉試簡單?

    更深一層的潛台詞就是,如果自己能通過鄉試考驗,到了京城會試時。劉棉花將會出手相助,所以會試才能變得簡單?

    大明科舉要說公平也確實算得上公平,也說嚴厲也確實稱得上嚴厲,寒門子弟真能靠著科舉走出上升道路。但同樣也不可避免有各種貓膩存在。

    比如說,一個宰輔大學士如果下定了決心,那真有一定能力影響到理論上是過程全密封的會試。

    當然,如果自己過不了鄉試這一關。也就沒有然後了,劉大學士還是沒有什麼損失。

    想到這裡。方應物嘖嘖稱讚。劉棉花這個人情賣的,真是功力深厚、妙到毫巔

    再細想,這句對鄉試的強調,還有另一方面解讀。按照規矩,鄉試主考官由提學副使擔任,而鄉試提調官一般由巡撫或者布政使擔任。至於鄉試監臨官,則由欽差身份的巡按御史擔任。

    也就是說,沈巡按很有可能在一年後任期結束前,擔任鄉試監臨官,也就是俗稱的監考。

    這樣一來,主考是點了自己當廩生的大宗師,提調是自己的便宜外祖父,監考是算作自己人的沈巡按。自己要不做點什麼,簡直對不起天意。

    盤算完畢,方應物忽然又醒悟到,劉大學士的傳話,其實是給自己指出了一條目標,以及沿著目標的道路。正所謂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如果真如自己所猜,那麼在這一屆科舉中,自己的「人和」幾乎已經到了極致,何嘗不是自己的天賜良機?

    若是錯過了,下次是否還會出現這種機會,那就很難說了在這種興奮與憂慮共存的心情中,方應物漸漸睡著了。

    次日方應物起床後,卻見項成賢堵在門口,叫道:「方賢弟!昨日出榜後,未來得及慶賀一番,今日定要尋些樂子高興高興!」

    方應物推辭道:「現在我要去縣學,等我回來再議。」

    項成賢十分怪異的看著方應物,「歲試已經結束,還如此積極地去縣學作甚?你不要如此特立獨行。」

    「去找孟教諭問問話。」方應物輕描淡寫道,此後便出了宅子,望縣學而去。

    今天的縣學中,已經不是前一段時間的縣學了。才一踏入大門內,方應物就感到似乎連縣學中的空氣都輕鬆了幾分。過往的生員也不復緊張,邁著慵懶的方步,徜徉在甬道上、林蔭中。

    不過這些與方應物無關,他只管朝著後面教諭公署走去,路上還順便做了一個統計調查。

    「不錯不錯!」方應物暗暗點頭,所遇到的縣學同窗中,主動對自己抱拳行禮的比例已經回升到了四分之三。與前幾天他棄考後的境遇天差地別,甚至比鬥倒徐淮後的最巔峰時期還有所增長。

    殊不知方應物在同學心中的形象又多了兩個重量級詞彙,第一個是「神秘」,第二個是「深不可測」,普通秀才們確實很難理解方應物的世界。

    找到孟教諭,方應物詢問道:「從沈欽差那裡聽說,是先生你主動去請求由他來主考歲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孟教諭很正經的撫鬚道:「自然是為了光大縣學教化,彰顯朝廷重視」

    方應物滿臉懷疑的問:「是麼?學生我還以為是為了讓我過不了歲試。」

    怕什麼來什麼,孟教諭最擔心的就是方應物疑神疑鬼,冒出這種想法。孟教諭不禁有點心慌,「絕非如此!你怎麼會如此想?」

    「你說不是就不是罷。」方應物很無所謂的說,忽然話頭一轉:「學生告一年假,還請先生准了。」

    孟教諭連忙同意了,分文不取。這次不會像方應物去年申請遊學那次,鬧出「三分只有三分」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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