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貢士鬧事 文 / 梁方陽
第二天一早,孫慎行就趕到了國子監,想想598名考生齊齊尊一聲「座師」,他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可是等了半天,沒有半個貢士進院,正奇怪間,國子監的祭酒(即現在的校長)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孫大人,今科貢士齊聚國子監門外,就是不肯進來。」
孫慎行大怒,喝道:「叫他們進來,這幫文人就是矯情,要是不為名利,為什麼趕到京城參加會試?現在登科了,倒裝模作樣起來。傳令,如果他們不進來,取消貢士資格。」
孫慎行最後一句話倒真是大言不慚,錄取貢士,主考一言九鼎,但錄取貢士之後,名單已經上報到天啟皇帝那裡,頒行天下,即使皇帝本人,也不好修改。孫慎行有多大的能量,敢公然撤銷上百名貢士?
國子監祭酒把孫慎行的話原封不動地傳遞給國子監主簿,讓他出去傳令。
不過,謊言總是能嚇倒很多人的,主簿出去傳令後不久,國子監裡就陸陸續續進來許多人。
孫慎行看看人數有點不對,低聲問國子監祭酒:「人都到齊了?怎麼只有這麼點人?」
祭酒為難地說道:「大人,還有部分貢士跪在門外,不願進來。」
「什麼?你真是個廢物,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待老夫出去看看。」
孫慎行心裡有些慌了,馬上內閣的三位閣老就要前來國子監接見眾貢士,並訓話,如果他們發現國子監這混亂的場面,那可就麻煩了。自己現在本來就是待罪之身,這裡再出問題,滿門老小可就危險了。他估計可能是黜落朱由誠的事引出的麻煩,不過那件事他做得天衣無縫,不可能出紕漏的。
走到國子監門口,果然見一群貢士跪在外面。
孫慎行裝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親切地問道:「眾位貢士,你們都是各省出來的精英,即將成為國家的棟樑,為何齊聚國子監門口,不入內等候內閣三位閣老的接見呢?」
跪在前排的三位中年人一齊回答道:「有賢士未曾入內,我們不敢僭越。」
「哪位賢士?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呢?」
「就是本科考生朱由誠。我們在皇榜的對面看到了四張試卷,是我們和朱由誠的試卷。本來我們之前都認為自己的答卷文辭優美、立意高雅,可是看了他那篇大氣磅礡的文章,我們自慚形穢,覺得差他不是一星半點。雖然狀元、榜眼、探花,是我們畢生的夙願,但賢者在前,我們甘拜下風。現在朱由誠落榜,我們不敢在他之前走入國子監。」
「這個朱由誠,考試前和我做對,考試中和我作對,就算考完了,還要和我作對。」孫慎行暗自嘀咕。如果不是朱由誠,考前他不會被當作謀反者被抓起來;如果不是朱由誠,考試中不會被逼得啞口無言;如果不是朱由誠,考試後貢士不會齊聚國子監門口,堅持不入內。這樁樁件件,怎麼不讓孫慎行恨朱由誠恨得牙根癢癢呢?
「你們是誰?」孫慎行決定收拾這三個帶頭之人,收拾了他們,還怕後面的人不乖乖進入國子監嗎?
「我是文震孟。」
「我是傅冠。」
「我是陳仁錫。」
三人報出的名字讓孫慎行大為躊躇,如果是旁的考生還則罷了,偏偏這三個人分別是會元、第二名和第三名,說不定已經簡在帝心,如果私自處理,肯定要惹上大|麻煩。
遠遠地,他看見三頂紅呢大轎來到國子監,想必就是內閣首輔顧秉謙、內閣次輔孫承宗、文東來三人吧。他們昨天已經知會孫慎行,今天會來國子監看望眾貢士。
貢士即將參加在皇宮大殿舉行的殿試。和鄉試、會試不一樣的是,殿試一般不再黜落考生,而是決定進士的名次,所以貢士基本上就已經是進士了,內閣的三位閣老自然要來看望一下,表示關心。
可是這三頂轎子卻被堵在外面,進不來了。
孫慎行心中大急,急忙說出黜落朱由誠的原因:「考生朱由誠的試卷確實很精彩,可是他在提到皇帝名諱時,未曾避諱,所以我們主考才忍痛割愛,將他的試卷打落。本來犯諱是要抓進天牢受審的,但我們愛才心切,未曾向外公佈他落第的原因。」
傅冠、陳仁錫點頭,頗為意動,準備站起來,走進國子監。他們本來就不太願意來,只不過四張卷子一齊貼出來,文章的高下,讓人懷疑考官收受賄賂才讓他們高中,為了自證清白,這才跪在國子監門口請願。現在孫慎行給出了一個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借口,他們二人也想就坡下驢,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畢竟,讓朱由誠進來,他們的名次就要下降一名。特別是陳仁錫,原本是好好的第一甲的探花郎,一擠就得擠到第二甲和那群進士一起混了。
可是文震孟一拉二人的袖子,又把二人拉了回來。
他朗聲說道:「孫大人,我曾經仔細閱讀過他的試卷,裡面沒並沒有出現『由』字和『校』字,既然沒有這兩個字,又何來犯諱之說。如果是『天』、『啟』二字,倒在文章中出現過,不過這兩字是年號,和犯諱根本搭不上架呀。」
「『由』字,皇上尊諱中有『由』字,他寫了『由』字,就是犯了諱。」
「孫大人,大明歷代皇帝都施行仁政,愛民如子,曾經規定,犯諱的字只要連起來與皇上的名字不同,就不算犯諱,怎麼到了大人這裡就變成犯諱了呢?」
明朝對於犯諱一事抓得確實比較少,不像竊奪漢家江山的建奴一樣,忌諱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比如所謂的雍正帝,因為他叫胤禛,所以即位後,他的哥哥、弟弟都不許用「胤」字,得改用「允」字,就連他最喜歡的十三弟,也改名叫允祥。哪裡像大明一樣,天啟皇帝朱由校登基,他的弟弟信王依然叫朱由檢。
「怎麼沒有連起來?他姓朱名由誠,連起來朱由,不是和皇上的名字一樣嗎?」
雖然法律規定的是連起來和皇帝的名字一樣,才算犯諱,但朱由兩字一個是姓,一個是名,與法律規定略有出入,不過孫慎行這一強辯,也能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文震孟是一根筋的人,從不輕易認輸,他說道:「孫大人,我看到的試卷抄本上的『朱由誠』三字中,『由』字中間的一橫相當短,已經變成了一個錯別字,這正是避諱的方法之一,所以他並沒有犯諱,請孫大人三思。」
「你這酸丁,為什麼總在這裡囉嗦,難道你以為考了個會元便可以為所欲為嗎?難道以為本官不能處罰你嗎?」
「是誰說要處罰本官的侄子文震孟的啊?」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
孫慎行抬眼一看,正是內閣次輔文東來。
文東來是個很特別的首輔,因為他屢次參加會試,屢戰屢敗,後來不知怎麼地搭上了萬曆皇帝這條線,當上了一任縣令,頗有政聲,遂越爬越高。去年又被天啟皇帝看中,提拔為內閣次輔。本來他這個資歷是沒有資格擔任內閣次輔的,但天啟皇帝突然雄起,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在北京的東林黨一舉掃除,朝廷眾臣噤若寒蟬,竟無人敢反對,他才坐穩了這個位置。
孫慎行想到文東來姓文,文震孟也姓文,而且文這個姓氏還不是大姓,立刻明白這兩個人之間有親戚關係,忙乾笑道:「下官哪裡敢欺負您的侄兒了,他可是新科會元,將來殿試之後,那就是狀元啊。」
文東來也不理他,笑著對侄子說道:「震孟啊,當年我們叔侄共同求學,可惜考運一直不佳,沒想到今年你居然成為會元,真是一洗我們文家的恥辱啊。不過你也是,到了北京也不通知我一聲,直到我看到榜單才知道你來北京了,而且還中了會元。」
文震孟長歎一聲,道:「我本來希望中了會元再和三叔見面的,可惜今年的科場……,唉,你看我還跪在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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