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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長歎奈何橋 文 / 忘葉如痕

    神州大地,萬族林立,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種族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不解決這個動亂的根源,神州或許永無止戈之日。可惜,想要化解人**望談何容易?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紅塵萬丈,孰是孰非,有些問題本身或許就是沒有答案的,究竟是英雄造就了歷史,還是歷史成就了英雄,從未有人說得清。

    修行之路,漫無盡頭,這是一條滴血的前路,一旦踏上就再難回頭,無數次的生死歷練,讓男孩成為了真正的強者,無論是心智亦或修為,皆力壓群雄,揚名神州。

    男孩再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變成一位英偉的青年,風華正茂的他,眉宇之間完全褪去了稚嫩之色,黑髮如瀑,神采飛揚。他如同真正的神祇,週身環繞著璀璨的神光,手中長劍不出鞘卻鏗鏘自鳴,背負的長弓輕輕勾動風雷之音,鮮紅的戰衣獵獵作響,漆黑的瞳孔中完全是自信與堅毅,整個人彷彿就是一柄絕世神劍,鋒芒畢露。

    虛幻的畫面緩緩潰散,光陰如梭,男孩再次回到古樹前時,誰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後。這一次,他雖然依舊年輕,卻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神采,凌亂的長髮荒如亂草,週身湧動的凶煞戾氣冰冷而恐怖,鮮血浸透的戰衣密佈著傷痕,眼神中滿是疲憊與無力。他倒拖著滴血的長劍,一步步走向古樹,單薄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孤獨而蕭索,鮮血滴落在枯寂的地面,綻放開一朵朵妖艷的彼岸花。

    他長歎一聲,將長劍插在古樹前,自己則來到樹根不遠處的黃泉河邊,俯身刨開堅硬的泥土,將一堆枯骨葬在了黃泉河邊。墳塚修好之後,他取出一塊一尺見方的石碑,用自己的鮮血寫下幾個字,小心翼翼地立在墳頭。

    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一次又一次,黃泉河邊的墳塚在漸漸增加,小小的墳頭遍佈河流兩岸,根本數不清有多少。

    「葬,親族三萬子弟。」

    「葬,八部二十七萬戰友。」

    「葬,慈父黎何。」

    「葬,大兄黎辜。」

    「葬,摯友刑天吳昌。」

    「葬,義兄相柳陸離。」

    「葬,六弟黎繼。」

    「葬,親侄黎瓊。」

    「葬,親子黎琚。」

    ……

    長黎默默看著青年人的動作,雖然一語未發,心頭卻又一種難明的滋味在哽咽,他感覺自己的心神彷彿和這個年輕人重合了,對他的情緒洞若觀火。

    青年人終於做完了一切,他拿出一罈陳年老酒,仰天狂笑一聲,一半灑在黃泉河中,一半一口氣狂飲而下,最終如嗜酒如命的酒鬼一般醉倒在黃泉中,哪裡還有一絲舉世無敵的風采?酒醒之後,他再無絲毫留戀,轉身拔起古樹前滴血的長劍,離開了親族葬地,因為外邊的世界戰火依舊在燃燒。

    然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古來征戰幾人回,枯骨遍地無人收,想要徹底終結這戰火紛飛的歲月,平復戰亂留下的創傷,往往需要付出更為慘重的血的代價。之後的歲月裡,他每次來到黃泉河邊,都要親手葬下幾位至親,葬下隨他南征北戰的戰友屍骨。

    畫面再次輪轉,最後一個場景最終定格在了一座石橋前,這個時候的他,修為似乎已經強到了極致,英偉的身姿無比朦朧,彷彿舉手投足之間就能跳脫出這個世界的束縛,縱然是這個世界中記錄的影像也是斷斷續續的,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流暢。修為強到這個地步,若非他願意,絕對無人可窺視他的點滴。

    古老的石橋被迷霧籠罩,看不到盡頭在何方,它如一條長龍般橫亙在湍急的河流上,一邊是地獄,哀嚎慟哭的邪靈鬼魅,一邊是寂靜安詳的往生彼岸,漆黑一片,難以看清。湍急的河水中是一望無際的血紅,無數的枯骨浸泡在其中,掉落在其中的厲鬼,只能永生永世受著無止境地痛苦折磨,永無往生的機會。

    他輕撫著斷裂的弓弦,朦朧的身影孤獨地枯坐在橋前,凝望著對岸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黑暗,說不出地傷感。長年征戰,他一頭黑法不知何時沾染上了幾縷霜白,再不似從前那般意氣風發,殘缺不全的戰劍,丟棄在一旁,一身戰衣也近乎風化腐朽,滄桑的氣息惹人垂淚。

    他頹然地歎息一聲,一手抓過一隻咆哮的厲鬼,想要送到彼岸。可惜,一切都是徒勞,他可以自由來往天人六界,可以毀天滅地,甚至可以一掌拍碎這座奈何橋,可卻想盡千方百計也不能將一隻厲鬼送向彼岸。湍急的血河對身上有凶煞戾氣的惡鬼有著致命吸引力,失去了他的庇護,這些厲鬼瞬間就會跌入血河之中,縱然他出手截斷血河讓這些厲鬼到達彼岸,只要身上的戾氣仍在,他們根本在彼岸走不了幾步就會被罡風吹回來。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古老相傳,奈何橋乃是幽冥之界通往往生路上的第一關,凡過奈何橋者,會忘記前世今生一切因果,以一個新的身份開始下一生。可惜這些厲鬼生前沾染了太多鮮血,萬般詛咒纏身,死後一縷幽魂難得解脫,被無盡怨憤戾氣纏繞,最終化為邪靈厲鬼,為禍蒼生。

    他盡可以隨手將這些厲鬼打得魂飛魄散,可是,真能這麼做嗎?曾經為人族並肩而戰的戰友至親,死後會卻化為了最為恐怖的敵人,這讓他如何抉擇?聖者生死不入輪迴,若是逝去則會化道轉生,而普通人,必須進入幽冥界,過奈何橋,才能走去往生之界。他修為通天,卻幫不了任何一個至親之人,奈何橋前一聲長歎,道不盡的心酸與無奈。

    「最終究竟如何抉擇的呢?」長黎眉頭緊皺,百思得不到答案,設身處地而言,這種兩難的問題怎麼選擇都是錯,根本不會有正確的答案。放任這些厲鬼不管,日後必會為禍人間,百年征戰的心血毀之

    一旦,若是出手將其灰飛煙滅,又怎麼對得住昔日情誼?

    忽然,枯坐在奈何橋前的男子似乎發覺了長黎的窺探,犀利的目光如同兩束鋒銳的天刀,劃破時空的阻隔,狠狠地斬向長黎的識海。

    短暫的瞬間,長黎感覺自己幾乎窒息了,僅僅是兩道目光而已,卻讓長黎感覺自己如嬰兒般無力。在那個逝去幾千年的人目光前,長黎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就是赤身**的一般,所有的秘密被窺探的一清二楚,甚至不少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秘密,也被那個人洞悉。

    「唉!」這一次,長黎是清楚地聽到了那個人的歎息,他還未來得及震驚,更為詭異的事情又發生了。奈何橋上那道朦朧的身影,伸手劃破虛空,不知從何處摘來三片碧綠的嫩葉,逕直向他打來。

    「有人跨越幾千年的時間長河給我送來三片葉子,這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長黎雖然有些難以置信,可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實在太逼真了,三片碧綠的嫩葉如蝴蝶般翩翩飛舞,碧綠的神光如夢似幻。長黎沒有過多猶豫,急忙伸手去接,令他萬分意外的是,這一次居然實實在在抓到了這三片葉子,而不像古樹之前凋落的黃葉那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這的確是那棵古樹上的葉子!」長黎端詳著手中的三片綠葉,有點難以相信方纔的經歷。嫩綠的樹葉不停吞吐著天地元氣,演化為濃郁的生之氣息,對於長黎這種修行方式特殊的人而言可謂是不可多得的至寶。三片葉子都還未長大,僅僅只有拇指長短,縱橫交織的道紋雖然變幻不定,卻又各不相同,握在手中感覺無比清涼,心神皆會安寧。

    「呼……」三片葉子中的一片忽然沒入了長黎的右手掌心,與此同時,另外兩片晶瑩剔透的綠葉也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長黎甚至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時候,這兩片樹葉爭先恐後地飄過來,分別沒入了他的眉心和左掌心。

    「呦!還真不客氣,這麼快就將我的身體當自個兒家了?我說,你們哥幾個別這麼霸道行不?雖然是大神送你們來的,可咱也得講道理啊不是?唉,麻煩先出來啊,我可不習慣身體有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長黎神神叨叨地自說自話,就像和那把斷劍交流一樣,他能真實地感應到這三片樹葉的存在。

    坦白說,長黎雖然知道他們寄居在身體是有益無害,可打心底就是覺得彆扭,他的身體本來就已經很不正常了,再住進去三片古怪的樹葉,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虛幻的影像徹底消散了,而那棵繁盛的參天古樹也再沒出現,暗無天日的黑夜再次降臨,沉沉霧靄重新籠罩了天空,晦暗的雲霧中緩緩亮起一顆又一顆星辰,消散的死氣如潮水般歸來,迅速蔓延過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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