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風起 文 / 雲霓
張戚程在書房裡喝茶,何明道在一旁陪著說話。
何明道是左春坊左庶兼翰林院侍讀,在這一任上,何明道已經做了年,等的就是詹事府少詹事之職,沒想到皇上一直想著那個楊敬。
「夏大士怎麼說?」張戚程問過去。
何明道歎口氣,「要是夏大士能幫忙,就不用我們在下面謀劃,聖上雖然欣賞楊敬,對楊敬這些年不肯入仕心裡也有些怒氣,只要將聖上心裡的怒氣激出來,立即就能將楊敬治罪。」
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何明道有些奇怪,「這河都凍了,冰天雪地的,八十多歲的楊老怎麼過來了?」
張戚程皺著眉頭思量。
揚州那邊竟然也沒有消息送過來。
這是有人悄悄做了安排,都說楊敬這些年也沒閒著,又教了生,也不知道教的是哪一個。
「這楊老直接就去了親戚家裡,說是來京中打秋風的,連楊敬也不肯見,」何明道說著頓了頓,「聽說是因為楊敬收了個商賈弟做生,老一氣之下來了京中。」
如果是這樣就是好事。
楊老這樣一攪合,消息就傳得更快了。
……
沈四將婉寧叫進屋裡商量,「你說說可怎麼辦?」
楊家那邊傳消息過來,她和老爺急得團團轉,沒想到婉寧卻不著急,坐下來就問,「昆哥去哪裡了?」
沈四道:「去堂了,怕落下課業,崔大人也不是時時有空,萬一有一天楊先生問起來,昆哥不知道怎麼跟先生交代,這個孩,還想著跟楊先生。」
不等婉寧說話,沈氏道:「你快跟你舅母說說,你舅母聽說楊先生正在找院,想要佈置好了將楊老接過來,你舅舅覺得這件事和我們沈家有關,正準備去想法幫襯。」
「楊先生置辦宅院,舅舅、舅母不要去幫忙。」婉寧抬起頭來。
沈四驚訝地道:「聽說那邊手忙腳亂……這會兒要是不幫忙別說買宅,就算租一處宅院也不容易。」
婉寧道:「楊先生住的地方雖然小,找不到別的院也是能住的,外面正說楊先生收了我們家幾畝地,我們家這時候再幫忙怎麼能說得清,就算是我們不出錢財,楊先生也會白白落人口實,倒可以遣兩個粗實婆過去幫忙楊先生打掃院,畢竟楊敬先生教過昆哥。」
沈氏想了想,「那老那邊呢?要不要去找人說說?」
婉寧看向沈四,「舅母和母親是不是覺得楊老因為昆哥才來的京城?」
沈四眉頭微皺,「外面都傳開了,不是這個又是為什麼?」
婉寧笑著道:「傳開了也未必是真的,楊先生是在泰興收的昆哥,我們沈家住在揚州,楊老怎麼會不知道沈家,如果為了昆哥在揚州就已經上門,何必從揚州千里迢迢地趕到京城,倒是楊敬先生在泰興的時候就提過,這次跟著我們進京是有事要辦,楊敬先生走之前必定要跟楊老說清楚。」
「我們家的人在京外遇到了楊老,楊老雖然沒說什麼話,卻也沒對我們家下人冷眼相對,反而依仗著他們走了一段的。」
「所以楊老不是氣在我們家,放出那些話不過是想要讓旁人誤解罷了。」
想要瞭解一個人不能只看一面。
楊敬先生能辭官足不出戶多年,髮妻死後五年都沒有抬繼室過門,可見楊老不是一個事事都要做主的長輩,既然如此,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垂髻小兒拼著性命來京城。
如果是這樣未免做事前後矛盾。
婉寧道:「舅母不要慌,該怎麼對楊敬先生,還怎麼對楊敬先生,一定要讓昆哥去見楊老,也不帶別的東西,就是平日裡送給楊敬先生的茶點。」
這樣會不會禮數薄了些。
沈四和沈氏互相看看。
沈氏點點頭,「嫂就聽婉寧的吧。」
……
姚宜之在酒樓等著何明道,兩個人坐穩了開始寒暄。
何明道兩杯酒下肚覺得身上暖洋洋的,這才開始說話,「等到明年春闈金殿傳臚,京裡的讀書人就都會知道老弟。」
姚宜之微微一笑,如同和煦的春風,「何兄千萬不要這樣說,萬一落榜,小弟無顏相見。」
何明道搖頭,「哪裡會落榜。」
姚宜之這兩年在國監出了些名堂,連國監的博士都說,今年姚宜之必定在榜。
「等到老弟考中了進士,定然會進翰林院,」何明道頓了頓,「大皇長大了,詹事府正是用人之際……」
餘下的話就不必說了。
姚宜之笑著道:「聽說吏部和內閣舉薦了大人為少詹事。」
何明道好不容易按住笑容,正色道:「聖上更屬意楊敬,現在朝中都有傳言,師徒同掌詹事府,要成美談。」
以楊敬的脾氣,定然不會升他為少詹事,他苦苦等待的機會也就沒有了。
姚宜之道:「楊大人不是才去了國監,從國監去詹事府恐怕不容易吧。」
何明道聽著姚宜之淡淡的聲音,不由地眼前一亮,楊敬難不成在國監都沒有立足之地?
姚宜之想了想,「大人若是心裡有謀劃,還是早些盤算。」
何明道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遇到一點阻力就會左顧右盼,如果讓楊敬在國監站穩了腳跟,皇上說不得真的會考慮將大皇交給楊敬。
一旦楊敬掌管了詹事府,對他將來都還有壞處沒有好處。
所以張戚程才以歡哥為借口不停地去求見楊敬,為的就是拉攏楊敬到身邊,眼見楊敬不可能和他們站在一起。
訓導、親王之職怎麼能交給無法掌控的人。
……
嘉寧長公主坐在皇后身邊,屋裡的女官和內侍都退了下去,長公主臉上滿是紅暈。
「你跟本宮說句實話,」皇后道,「你是怎麼看上了姚宜之?」
嘉寧長公主將手裡的書遞給皇后,「娘娘看看這些書,是臣妹偶然間跟姚借來的,本是要給身邊的侄讀書用,卻看到了上面註解的字,臣妹的公公說什麼也要見見姚宜之,讓姚宜之給家裡的晚輩講了幾日的經史,娘娘可知劉家二房的長,從前將長輩氣得奈何他不得,如今可是在族裡安心讀書,」說著垂下了眼睛,「臣妹還聽說姚宜之給髮妻守了年才出來科舉,到如今也沒有續絃,又看了他寫的一本詩冊,也就……從前臣妹以為就這樣守一輩也好,要不是皇兄提起讓臣妹再嫁,臣妹絕不敢去想這些。」
皇后聽著嘉寧長公主說話,今年春天皇上受了風寒病倒在養心殿,嘉寧長公主在宮中親自看著女官熬藥,聽說皇上的病沒有好轉,嘉寧長公主在後娘娘宮外還哭了一鼻。
皇上病好之後就下定決心要給這唯一的妹妹再找個好人家嫁過去。
皇上有了這個心思,正好嘉寧長公主心裡也有了人,雖然姚宜之有過正妻,又是庶,可還算有舉人的功名在,在國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很多人知道這個「姚郎」,如今姚家將姚宜之過繼去了族中,做了正經的嫡,將來等到金殿傳臚,再讓他尚主也不是不行。
皇上一直對長公主這門親事心存歉意,當年先皇在的時候,心中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劉家,另一個是出身錦衣衛的陶本謙,先皇問起皇上,皇上還是覺得劉家更合適,誰知道長公主會這麼早就守寡。
說著話,大皇來請安,皇后吩咐宮人,「將紫砂壺拿出來。」
大皇讓人將玩了好長時間的紫砂麒麟拿出來,放在皇后娘娘面前,然後讓人將泡好的茶水澆上去。
皇后娘娘看著茶盤裡的麒麟,笑著道:「這麒麟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大皇聽得這話挺起了脊背。
皇后娘娘看著大皇,大皇從小由她撫養,皇上嗣單薄,她在大皇身上格外用心,教育的也嚴了些,因此讓大皇對她有了多的敬畏,上次傳姚婉寧進宮,姚婉寧拿出這些物件兒,沒想到大皇就喜歡玩起來,她為了讓大皇多來幾趟,特意將紫砂壺留在她宮裡,這段日過來,她覺得大皇不再那麼小心翼翼,臉上也有了笑容。
和大皇說了會兒話,嘉寧長公主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留了大皇吃過飯才讓宮人帶著大皇去休息,大皇不願意在永壽宮睡覺,好像始終不能放下和她之間的那份隔閡。
大皇身邊的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幾個宮人不可能在大皇耳邊嚼舌根,她要顧著宮外的母家,還要打理宮內的事務,這些年身體虛弱,讓她漸漸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皇上……」皇后娘娘微微失神,再抬起頭來卻看到眼前那抹明黃色。
皇上幾步進了內室。
皇后娘娘上前行禮,皇帝將皇后扶起來,「身怎麼樣?可好些了?」
皇后娘娘道:「這些日好多了,也有了精神。」
皇帝點點頭,想起嘉寧長公主的事,「向嘉寧問清楚了嗎?」
皇后娘娘將嘉寧長公主那些話說了。
皇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姚宜之這個人,朕已經讓人去查問,和嘉寧說的差不多,人還算聰明,他的兄長在吏部做的很好,寫了一手的好字,明年的春闈定能考中。」
說起姚家,皇后想起了姚張氏。
她對這個姚沒什麼好感,姚婉寧向她求了醫給姚看病,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隨口一問,那個姚根本沒有病。
「在想什麼?」皇帝看著皇后露出思量的神情,低聲問過去。
皇后娘娘就將心裡的疑慮說了,「姚和嘉寧一直要好,嘉寧也是因為姚才認識了姚宜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心牽線。」
聽得這話,皇帝皺起眉頭來。
那個姚宜之到底是不是有心算計嘉寧。
表面上溫和儒的人,如果長了一副奸人的心腸,還真的要好好思量思量,能不能讓他做嘉寧的駙馬。
皇帝坐下來抿了口茶。
「詹事府那邊怎麼樣了?」皇后娘娘問過去,「大皇應該進了,定了詹事府詹事,也好著手選四方名儒,在挑選年紀相當的才俊進宮伴讀。」
皇帝想到這件事眼睛沉下來。
多年的夫妻,皇后察覺出皇帝的怒氣,也就不敢多說話而是靜靜等著皇帝開口。
「那個楊敬,這麼多年都不肯入仕不說,私下裡還說了許多大不敬的話,這些朕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朕依舊用他去國監,這才幾日,國監幾位博士對他頗有怨言,朕看他是故意為之,好讓朕再
放他歸野。」
「大周朝不是沒有名士可用,左春坊的何明道、禮部尚書哪個都能任此職。」
「皇上消消氣,」皇后娘娘低聲道,「若是能用何明道和禮部尚書,您何必這樣動氣,您心裡最喜歡的還是楊敬,楊敬在外這麼多年,再入仕勢必生疏,您沒有讓他直接去詹事府,就是想要給他時間去適應。」
「皇上已經做了這麼多,不妨再等等看,若是那楊敬辜負了皇上的苦心,再將楊敬治罪不遲,別一時怒氣讓大皇錯過了個好師傅。」
皇后總是能按住他的怒氣,輕軟的幾句話,讓他胸口那團火也熄滅了。
那就再看看,看看楊敬到底是什麼樣的行。
……
婉寧幫沈氏準備好了點心送去給楊老。
每天都去送,做的都是家常的點心,有時候送去的是沈氏和沈四做的針線。
沈四笑著道:「沒想到還都收下了。」
話音剛落,外面的下人進來道:「不好了,六爺找不到了。」
昆哥找不到了?
沈氏和沈四怔愣的功夫,婉寧問過去,「六爺不是去了堂嗎?怎麼會找不到?」
「是去了堂,每天都是這時候下,可是今天六爺將身邊的小廝遣開了,等到小廝去堂裡找六爺,六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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