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相顧 文 / 雲霓
現在婉寧擔心的是昆哥,因為昆哥和舅舅他們不在這裡。
「看沒看到舅老爺的船過去?」婉寧看向童媽媽。
童媽媽忙出去問跟船的婆子,不一會兒回轉,「有霧氣看不清楚,不過舅老爺的船本來就在咱們前頭,方才官船讓開了一條路,舅老爺應該到前面去了。」
婉寧點點頭,崔奕廷讓官船落在他們身後,是要護著他們先離開,這樣算起來,越是走在前面就越是安全。
沈四太太將下人叫過來吩咐,「將七小姐帶去裡面的屋子,無論外面出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裡面有個暗倉,如果不是仔細搜查不會找到,沈四太太慌張地看著婉寧,「一定要聽舅母的話。」
婉寧搖搖頭,「舅母,如果是水匪一定知道我們這種船裡有暗倉,到時候就算躲也躲不過去。」
婉寧說的有道理,沈四太太睜大了眼睛,「那要怎麼辦才好?」
「四太太,七小姐,」在窗邊的童媽媽似是受了驚嚇,「前面也有火光啊。」
窗外,隱隱約約有火光亮起,緊接著前面也出現了嘈雜的聲音。
雷虎快步從外面進來,如今他們一行人已經換成了一身黑衣,沈四太太看到雷虎幾個這般打扮一時怔住。
雷虎道:「沈四太太、姚七小姐放心,既然我們鏢行接了這趟鏢,就一定會拼了性命來保全,如今官兵那邊已經交了手。若是有人摸過來,我們的趟子手深諳水性,也不會隨隨便便吃虧。」
這次去京裡她特意請了鏢局護送。就怕路上出什麼差錯,當時的舉動彷彿是多此一舉,而今看來,多虧了這樣,否則萬一那些人摸過來,他們這一船的女眷真是束手待斃。
大霧裡,你看不見我。我看不見你,誰死誰活還尚未可知,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亂了方寸。沈家的船小容易出差錯,萬一擁堵的水道對官船也是不利。
婉寧看向沈四太太,「當今之際,沈家的船都要聽鏢局的安排。」
雷虎是退下來的捕頭。抓過江洋大盜。無論是水運還是路行都很有經驗,行船、使帆這些船家的功夫,他們都懂得,臨變也不會生亂。
「誰將船上的燈滅了?」婉寧看到一盞盞燈被取下來。
外面的管事立即來回話道:「小姐,我們周圍的船都在滅燈,那邊在喊,滅了燈我們才好躲避。」
後面都是官船,滅了燈。萬一官船沒有看到撞上來,不等到賊人找上門。他們就已經自己亂起來。
婉寧靜下心來,果然隱隱約約聽到喊聲,那聲音聽著十分的急切,卻字正腔圓熟練而有把握。
這樣的聲音和情緒是明顯的語言、情緒不一致。
這表明說話的人在撒謊,他明知道不應該滅燈,卻在喊讓所有人滅燈。
婉寧看向雷虎。
雷虎明白婉寧的意思,「夜裡、霧裡行船一定不能滅燈。」
所有行船的人都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人在這個關頭喊出這樣的話來,是要讓他們自己亂了陣腳,這些人八成就是那些「水匪」的眼線。
婉寧吩咐過去,「將燈都點起來,凡是沈家的船都不准滅燈。」
眼看著下人吩咐下去。
婉寧頓了頓,「我們沈家每艘船上都有鏢局的人在,方纔我聽到雷鏢頭在和人說暗語,雷鏢頭能不能用暗語告訴鏢局的人,誰不肯點燈,就直接將人綁了堵住嘴,等著日後審問,剛才喊話的人,也要一併捉起來。」現在就要利落地控制場面。
雷虎點了點頭,「我立即去安排。」
……
「兩面攻過去,打他們一個首尾不相顧,自己亂起來,我們就有機會了。」王征如一身黑衣向江面上看去。
快,快,快,現在最重要的是快,早些將崔奕廷的船隊大亂,他們越能順利得手。
崔奕廷,就算他是崔家人,也別想在他頭上動土,死了一個崔奕廷護住了他們整個南直隸,到時候崔尚書面前,他只要說兩個字「失手」,就能搪塞過去。
不過是叔侄又不是父子,還能找他報仇不成?
再怎麼樣,先壞了規矩的是崔奕廷。
……
一支箭落在腳下,陳寶忙來護著崔奕廷,「二爺先進船艙去吧!」
崔奕廷望著遠處熊熊燒起來的糧船。
「兩邊放火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謝嚴紀皺起眉頭,「這是要將我們圍起來不成?」
「我們的隊伍不小,他們沒那個本事,」崔奕廷淡淡地道,「他們是想讓我們驚慌。」
謝嚴紀道:「可現在也不知道,到底哪邊是真的,是後面追上來的幾艘船,還是前面圍上來的幾艘。」
如果沒有大霧,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些端倪,現在……
崔奕廷皺起眉頭,「先試探後面追過來的,若是不對,立即就將人手派去前面。」如果他判斷的沒錯,那些「水匪」的目標還是他這艘官船,所以他才會讓沈家的民船先行,現在只希望沈家的船不會出差錯。
崔奕廷忽然想起姚七小姐。
他
從來沒有這樣從心底裡滿懷希望,希望姚七小姐能看透局勢,幫著整個船隊渡過難關。
如果沈家能有人在這時候站出來,一定就是姚七小姐。
他突然發現,幾次你來我往的爭鬥,讓他開始相信那個十二歲的小姐。
……
連續數只火箭,將整個天空劃亮,周圍都是廝殺和落水的聲音。
有人想要悄悄登船,在踏上船板的一瞬間,一柄刀無聲無息地貼上來輕輕一劃,一股熱流頓時從他脖子裡衝出來。
鮮血、死屍和焦糊的味道頓時瀰漫開來。
「抓個活的,」婉寧眼看著雷虎的刀就要落下。
趟子手扔過繩子,雷虎將人綁了個結實。
「七小姐,」管事的聲音傳來,「我們還要不要向前走。」
被火點燃的船就在不遠處,如果向前走必然會遇到那些船,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抓起來的那個喊話的內賊怎麼說?」
她不能隨便冒險,至少要有個依據才能下決定,她手裡的是沈家的十幾艘船,上面有不少條人命。
旁邊的趟子手道:「一口咬定是為了船的安全才讓滅燈。」
「將剛才抓到的人和內賊放在一起,肯說的就活著,不肯說的就殺了,只問前面到底有多少『賊匪』。」
鏢局的趟子手詢問地看向雷虎,雷虎點點頭。
……
不知過了多久。
婉寧只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過得這樣慢。
鮮血的腥臭味兒含在霧裡,怎麼也散不開似的。
「說……」趟子手擦乾了頭上的鮮血,讓手裡的人丟擲在地上,那人頓時哀求起來,「只是讓我喊話,讓船隊亂起來,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話,趟子手將人提走。
船裡的管事都在看婉寧。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如果水匪人手足夠,不會燒了一隻船之後,就沒有了大動靜,而是只讓一些水性好的人想方設法登船。
可是對船和水路她畢竟不太瞭解,婉寧道:「雷鏢頭覺得我們該怎麼辦?」
雷虎想了想,「這段水域不太開闊,如果我們留下那些官船就過不來,如果我們走過這一段分到兩邊,官船就能跟過來,等到官船過來,水匪就算被衝散了,我們也就安全了。」
崔奕廷讓她先行,那是因為顧著沈家人的安危,這樣一來,她更不能讓民船阻塞官船,牽制了崔奕廷,這樣一來也正中水匪下懷。
要困就會一起困死,走,才能有一條生路。
「向前走,一直走到水域開闊的地方,我們再停下來等官船。」
她已經別無選擇,此時不冒險,等到官船大敗,這些水匪騰出手來不會放過他們,無論怎麼樣,她都不能因為害怕就束手待斃。
……
「船,船過來了。」
只能依稀看到一盞盞燈在閃爍著在大霧裡穿行。
官船明明都被牽制在後面,前面這些是什麼船?難不成是雇來的民船?
王征如吩咐下屬,「快,快去查看,攔住一定要將這些船都攔住。」
兩艘燒起來的糧船,他覺得足以阻擋崔奕廷,卻沒想到船隊仍舊向前走著,他早就得到消息,除了那些官船,還有十幾二十艘的民船,這些民船大部分沒有走過漕運,船上的船工大多沒有經驗。
他當時聽了就笑崔奕廷,終究是太年輕,不懂得漕運裡面的奧秘,用民船必然會出亂子。
可是現在一切好像並不如他想的那麼簡單。他安插了人手先將整個船隊打亂,再讓深諳水性的人登船放火殺人,船多燒起來幾艘,所有人都會亂成一團。
他等在這裡,卻沒聽到半點的動靜。
船照行,船上的燈都亮著,只有一艘被火點燃的船在江面上漂浮。
他一心關切的是能不能殺死崔奕廷,所有的人手幾乎都在對付官船,如今發現前面有了異樣,卻一時半刻調派不出人來。
只能眼看著船隊如同落在水裡的墨滴般,一下子散開。
「王大人,別來無恙吧。」冰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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