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狗尾巴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深淺 文 / 法號西門慶

    第一百四十一章深淺

    成俊傑這頓飯吃得，感覺自己彷彿就跟動物園裡被圍觀的猴子似的。小店四周不斷地有人不斷地不小心路過，稍微瞟一眼，然後就快步地跑開。

    農村人怕官，這一點，成俊傑此時才算真正體會到。

    近十年的高速發展，並沒有讓江北鎮居民的人文素養，隨著城市化的進城同步前行。李泓澤說得沒錯，這裡的人再怎麼富裕，終究還是沒有擺脫鄉土文明的束縛。

    如果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市民見到成俊傑，絕不會為了他區區一個代鎮長的頭銜而激動不已，頂多就是對他的醫術表示一樣敬仰和佩服，再有素質高一點的，可能要代表全家或者全世界向成俊傑的功績表示感謝。

    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成俊傑又拿出了那份被塗改得亂七八糟的文案修改了一下。重新抄寫完一次後，時間已經是晚上10點。

    起身洗了個澡，剛躺下沒多久，床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成俊傑伸手抓過手機，卻見是蘇曼發來的一條短信。

    「下次來醫學院上課是什麼時候？」

    成俊傑歎了口氣，然後回了一條：「下下周的週一。」

    等了幾分鐘，見蘇曼沒回，成俊傑閉上眼就睡了。

    早上準時起來，刷牙洗臉，給甘炙草的花盆澆水。7點20分的時候，門外就準時響起了敲門聲。

    吃過周同生帶來的早飯，成俊傑坐上車後，卻沒讓他直接去鎮政府，而是吩咐道：「去一趟鎮派出所。」

    周同生心裡奇怪，但還是忍住沒問。

    車子停下後，成俊傑讓周同生在門外等著，自己一個人進了所裡。

    一打聽見派出所所長王錫貴還沒來，便坐著等了起來。

    一直等到9點左右，王錫貴才姍姍來遲。

    王錫貴倒不是故意要怠慢成俊傑，這不過是他一慣的工作習慣。不過令成俊傑頗感意外的是，這個派出所所長居然對他相當的敬重。

    剛一見面，就不停地道歉，說是讓成俊傑久等了。然後在罵了幾句底下的小警員沒腦子後，就恭恭敬敬地迎著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又是敬煙，又是遞茶的，搞了老半天成俊傑才知道，這回起作用的既不是自己鎮長的身份，也不是神醫的名氣，而是大學副教授這個職稱。

    「成鎮長，我老王是個粗人，這輩子就佩服就是你們這些能給大學生上課大學問家！」

    成俊傑忙笑道：「王所長客氣的，我就是懂些專業的東西，給學生講點治病的經驗。你要說大學問家，我可真擔不起。」

    「要是教授都沒學問，那天底下誰還能有學問？」

    「是副教授。」

    「成鎮長，不是我說，你今年30不到就是副教授了，這輩子要是當不上正的教授，那可是打死我我都不信！」

    成俊傑搖了搖頭，忙打住王錫貴的興奮勁兒道：「王所長，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情要麻煩你。」

    王錫貴很乾脆地回答道：「成鎮長你說，你鎮長讓我辦事，我還是不辦不成？」

    成俊傑聞言，馬上拿出包裡的東西，遞給王錫貴道：「王所長，我昨天剛到這裡，鎮裡給我安排了衛生工作。暖州市昨天剛剛提交了第13次申報全國衛生城市的文件，我想過不了1個月，就會有上面的專家組要來實地調研。所以為了這件事情，我想咱們鎮必須要有所行動。萬一幹不好了，給鎮裡丟了臉可了不得。」

    「對！對！成鎮長說的是！」

    王錫貴點著頭，看著手裡的東西，看著看著，卻漸漸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成鎮長，你著是想要我們幫你去罰款？」

    成俊傑點了點頭道：「鎮裡沒有多餘的人，所以我想讓交警們在執勤的過程中代扣一下。主要也不是為了錢，最關鍵還是要讓鎮子裡的居民養成一個不當街小便的習慣。」

    「成鎮長啊，不是我不幫你，你說這事……」王錫貴苦笑著道，「咱們鎮雖還算大，但再大也就幾十萬人，咱們派出所裡的警察都是本鎮的人，你說要因為這種芝麻綠豆點的屁事，逮住誰罰個款，搞不好會被一幫子親戚罵啊！鎮子就這麼大，隨便拉出來兩個不認識的往上數2代就是一家子。我們鄉下不比城裡，這人情關係可和城裡人不一樣。這錢，我們的人不好出面罰啊……」

    成俊傑這下倒是有些意外，但王錫貴說的也確實是實情，成俊傑只好作罷，自己再想辦法去。

    成俊傑走後，王錫貴才微微歎道：「好好的學問人不當，非要過來當官。當官有什麼好的，屁點大個鎮長，又不是鎮委書記。就算你本事再大，說了話不管用也白搭啊……」

    周同生等了2個小時，等得都昏昏欲睡了，一見到成俊傑出來，立馬打起了精神。

    「鎮長，回鎮政府嗎？」

    成俊傑搖搖頭道：「再帶我去一趟江北區人民醫院。」

    「去那裡？」

    周同生不解地問了句，成俊傑再次確認道：「對，就去那裡。」

    江北鎮是江北區的第一重鎮，卻不是江北區的行政中心。暖州市政府為了能讓江北區整體發展起來，特意將它的行政中心和經濟發展中心分了開來，花大代價將江北區的行政中心北嶺鎮裝點成了一片頗具現代大都市氣息的區域。自然，區人民醫院，就位於北嶺鎮內。

    北嶺鎮三面環山，只有一條被拓寬後也僅能容4輛車平行的水泥路與外界溝通。

    將區政府所在地安排在這種沒有任何區位優勢的地方，也算得上是暖州市政府的一個創舉。想來上頭原本的打算是，希望通過其唯一的行政優勢來達到地區致富的目的。

    但是車子一路駛來，成俊傑卻越發覺得這地方是個荒村。

    周同生這時候又介紹起來：「鎮長，現在北嶺鎮的壯勞力都到咱們江北鎮和別的地方工作了，這裡教育、醫療、環境什麼的都好，大人也放心把孩子和老人安排在這裡。」

    「怪不得路上人這麼少……」

    成俊傑恍然大悟，又很不解道：「不過再怎麼說，縣裡的領導都在這裡，下面的鎮裡每天有那麼多事情，怎麼都不見有別的鎮裡的車子路過？」

    周同生笑了：「鎮長，你剛來，根本不知道我們這裡的情況。咱們這個區，9成的事情就在咱們鎮。區裡的領導嫌從江北鎮來北嶺鎮太麻煩，專門在江北鎮弄了個辦事處，區裡的書記和區長幾個主要領導，平時就呆在江北鎮呢！別人辦事，都是直接往江北鎮跑，跑這裡的要辦的事情，都是什麼環保啊、農業啊一些清水衙門要管的事情。」

    成俊傑聞言忙問道：「那醫院的院長呢？」

    「那就說不定了，看運氣吧！」

    周同生這麼一說，成俊傑頓時就忍不住搖了搖頭，感情弄了半天，江北鎮就是江北區，江北區就是江北鎮。怪不得自己這個正科級這麼遭人眼紅。

    還有來了第二天也沒去見區裡的領導，成俊傑心裡暗自嘀咕著，自己是不是有些失禮數了。不過旋即一想到鎮裡居然沒有人告知他這件事情，又不禁有些微微發火。

    車子在鎮人民醫院的門口停下。

    見是江北鎮政府的車子，醫院的保安倒是很懂事地連忙把長長的電拉門打開。

    下了車，成俊傑繼續讓周同生在車裡等著，自己快步上了樓。

    在得知院長周昌平正在裡頭時，終於裂開了嘴，露出一個微笑。

    推門進去，周昌平見到成俊傑先是一愣，緊接著就像是歌迷見到偶像似的趕緊站起身子，一邊伸出手一邊大叫著道：「成醫生，大駕光臨！大駕光臨啊！」

    周昌平緊緊握住成俊傑的手，又笑著道：「你看看我，老糊塗了，現在該叫成鎮長了！」

    成俊傑拉著周昌平的手晃了晃，道：「周院長，我找你幫個忙。」

    「成……鎮長，你儘管說，能給你幫忙，是全國所有醫務工作單位的榮幸啊！」

    成俊傑微微搖頭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業務上的事情。」

    說著，成俊傑又把自己那疊稿紙拿出，交給周昌平道：「周院長，我制定了一個鎮衛生工作獎勵機制，想和你們醫院做一個雙贏的項目。」

    周昌平一行行看下去，找到關於醫院的這條時，先是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才抬頭問成俊傑道：「成鎮長啊，你說的這個到我們醫院治病，費用減免20%是什麼意思？」

    成俊傑做到椅子上解釋道：「全國衛生城市考評檢查組很快就要下來了，我想江北鎮一定是他們非來不可的地方。但是你知道，江北鎮的居民，在生活細節上還有些沒跟上城市化的腳步，所以沒點甜頭，他們可能不會乖乖聽話。」

    周昌平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成俊傑又接著道：「江北鎮總共18個行政村，我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為每個村的衛生情況打分。排在前9名，我希望他們可以享受到區人民醫院醫藥費減免的優惠。我幫你算過，9個村子，最多10萬人，平均每年生病的總人次，不會超過1萬，以江北鎮的經濟條件，這1萬人次當中至少有一半會選擇去白鹿區看病。

    至於留下來看病的，大多會是老人。至於肯留在這裡老人呢，又不可能是重症……留下來的，大多是神經內科的慢性病，這些病的費用，再多也多不到哪裡去，如果病人多了，你們的減肥費用自然就收回來了，又能打響醫院的名氣，搞不好以後就專門有老人要來這裡治病。北嶺鎮鳥語花香、環境幽靜。你給我幫個小忙，我給你宣傳拉客。周院長，你覺得，這件事有沒有戲？」

    周昌平想了想，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過了十幾秒後，終於開口笑道：「有戲！確實有戲！成鎮長，想不到你辦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也有一手啊！」

    成俊傑道：「只要動動腦子，總能想出辦法的嘛！」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細節，周昌平就馬上叫秘書把雙方合作的細則打印了出來。

    敲了醫院的鋼印和院長的私章後，成俊傑總算搞定了一件事情。不過多少心裡還是有些感概：自己鎮裡的事情，鎮裡的人辦不了，別鎮的單位倒先伸出了援手。江北鎮的水，你說它淺，它還真有些莫名其妙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