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狗尾巴草 第六十二章 表演 文 / 法號西門慶

    第六十二章表演

    成俊傑從上大學的第一天起就想當然地以醫護工作者自居，但對於「白衣天使」這個稱號，卻一直不怎麼敢往自己腦袋上按。因為以成俊傑的小家子氣來看，當醫生無非就圖兩點。第一，自報名號的時候能比較不心虛；第二，收入穩定，不至於餓死。

    所以成俊傑以己度人，自然也不敢將天使的稱號按在對面樓頂的那個女孩身上。不過他雖然不能確定人家心裡願不願意接受那個神聖、偉大、光明、矯情、扯蛋的稱號，但至少有一點成俊傑是絕對清楚明瞭的。那就是如果那女孩真的跳下去，她必將變身真正的天使。

    「搞毛線？！」

    科室裡一個西南的哥們兒不由自主地大喊了出來。

    成俊傑聞聲總算反應過來，慌忙叫道：「快報警啊！叫消防啊！119、110、120什麼的抓緊啊！」

    「哥，我們就是120……」

    成國放這邊剛說完，那邊的女孩子就已經勇敢地向前邁出了全世界絕大多數人經常想邁，事到臨頭卻很難邁出的一步。

    唐心覺得，整個世界已經完全沒意思了。

    離異的家庭，體弱的母親，纍纍負債，前途不明，甚至連出去打個短工都會遇上禽獸，遇上禽獸也就罷了，偏偏那禽獸是猛禽中的戰鬥機，輕傷不下火線，帶著病還堅持作戰。

    唐心心裡清楚，得了這病，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嫁出去了。作為一個還算得上漂亮的女人，唐心此生唯一一個翻身的機會已經在沐雨南的喘息中被剝奪。

    對於未來的憧憬，就像一塊脆弱的玻璃，在沐雨南的撞擊中，被搗得支離破碎。

    除了死，唐心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來面對將來長達數十年的歲月。

    但是在死之前，她卻必須讓所有人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事情。

    一襲白衣勝雪，縷縷青絲在樓頂的強風中凌亂地擺動著，她微微一咧嘴，露出一抹充滿苦澀的笑，漂亮的大眼睛裡沒有半點對世界的留戀。

    唐心緊緊地抿著嘴，將一個信封放在地上，然後緩慢卻不猶豫地邁出了一步。她看著樓下幾個打鬧著的小孩，路邊跪著的乞丐，路上行駛的車輛，心裡說不出的平靜。

    苦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唐心這麼想著，卻忽然聽到樓底下傳來了一聲大喊。

    「啊……！有個醫生要自殺啊……！」

    慘烈的尖叫過後，樓底下的人們紛紛都抬起了頭，原本看似病怏怏的人們，頓時跟吃了什麼特效藥一般，全都奔跑著到了大樓的底下，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圓弧。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中國的圍觀不需要指揮。

    醫院的保安們見狀，立馬調集人手匆匆往樓頂跑去，剩下幾個保安的領隊則開始在樓下用話筒高喊道：「這位……醫生，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有什麼事情可以好好談嘛！不至於尋死覓活的啊！」

    保安正喊著，卻不了邊上一個年輕人突然身後搶過了他的話筒，幸災樂禍地叫道：「美女！你要跳就快跳啊！不跳多浪費別人的感情啊！」

    成俊傑在樓上聽得雙眼冒火，可樓下似乎站的都是傻1逼，在保安將年輕人手上的話筒奪回來後，居然又有十幾個半大小子齊聲高呼起來。

    「跳啊！」

    「跳啊！」

    「跳下來的時候要表演幾個空翻啊！不然影響效果，要扣分的！」

    「美女，你今天要是穿的裙子多好啊！」

    「這就是人性嗎……」

    唐心喃喃著著，對死前沒能看到人世間的光明面有些許的遺憾，她微微喘了一口氣，身子微向前一傾，在失去重心的同時，就感受到了拂過身子的氣流，在連續砸到兩個雨棚，還沒來不及感到到身體上的疼痛，唐心只聽到耳中響起砰的一聲，整個人就再也沒了知覺。

    一灘也不知道是從身體哪個部位流出來的鮮血，迅速染紅了門診大樓的門口。雪白的白大褂，很快就被染得鮮艷刺目。

    圍觀的人們傻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唐心，頓時都驚得不知道該幹什麼，直到一聲嘶啞的女高音打破了那詭異的寂靜。

    「啊——！」

    原本圍攏的人群瞬間四散開來，人們向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只想快點遠離現場，那幾個原先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人，此時更是一臉驚恐，生怕冤魂找上自己的樣子。

    成俊傑遠遠地看著女孩子瞪大的雙眼，正歎息間，卻猛地發現她身上的經氣依然再緩緩流動。很慢，但是絕對還存在！

    「還有救！」

    成俊傑一聲高喊衝出了辦公室，只留下科室裡的眾人不解地相互張望。

    「6樓掉下去還能有救？」

    「成醫生的意思也許是……他能救吧……」

    幾個人正說著，蘇曼已經跟著成俊傑迅速地跑了出去，穿著高跟鞋的葉子欣心裡頭雖然對屍體很是害怕，可此時她卻認為自己不能弱了氣勢，也不管自己跟去有沒有用，居然也辟辟啪啪地跟了過去。

    消化科眾人一看成俊傑和蘇曼都過去了，身為醫生的覺悟總算被喚醒了過來。

    在外科人馬都沒想著出動的情況下，一群消化內科的大夫居然沒頭沒腦地跑了下去，也算得上是附五醫急診歷史上的光輝一筆。

    成俊傑三兩步跑到消化科大樓的門口，然後頗為意外地見到門邊竟站著一個剛才跟著起哄的年輕人，氣憤之下隨手給了那腦殘患者一拳，男子招架不及一聲，叫成俊傑頓時解氣不少。

    成俊傑一馬當先衝到四周無人的唐心身邊，剛想用針卻發現自己一個人根本搞不定，一轉頭見到蘇曼和葉子欣向正自己跑來，腦子又開始發熱的無知青年當下就大叫道：「扶起來，正立位！」

    蘇曼一聽，就知道成俊傑又要來那套，倒是葉子欣傻了兩秒鐘才學著蘇曼將唐心的一直胳膊扛在自己的肩上，艱難地把她的身子提了起來。

    「還好骨頭沒有大的移位……」成俊傑紮著針，百忙中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兩個垮塌著的雨棚，幾根針下去，後腦勺的出血開始被漸漸止住。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成俊傑下針的速度越發地快。

    銀針飛速地落在唐心的身上，頭顱上的出血情況很快就被緩解了。

    一大群人見成俊傑居然是那銀針來搶救人的，好奇心又開始戰勝恐懼感，慢慢重新圍攏了過來，並且發表各種看法。

    「該不會是在拍電影吧？」

    「我操，這世道居然還有人會用針灸救人，我當針灸已經淪落到只能治風濕的地步了！」

    「狗日的，小瞧了附五醫的這群傢伙啊。原來這裡真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就在人們的議論聲中，急救室的急救大夫已經指揮著護士抬擔架過來，一看到成俊傑這個生面孔，還以為是地方醫院來附五醫進修的，半點不客氣道：「你到底懂不懂啊，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萬一有骨頭的移位怎麼辦？居然還讓兩個人抬著！萬一肋骨刺到心臟裡你負責啊！」

    成俊傑救了人正自我感覺良好，被那急救大夫一罵，積壓了幾天的風騷立馬就忍不住被釋放了出來。

    「放屁！我會搞不清狀況！」成俊傑半天不怕那個胸牌上寫著「主治醫師」四個字的中年人道，「我出道到現在為止，從來就沒有診斷失誤過！這個病人目前顱前窩骨折，大腦額側衝擊傷，枕側對沖傷，蛛網膜下腔出血，右肱骨骨折，左脛骨骨折，第七八節腰椎中度錯位，淺表性胃潰瘍！」

    說著成俊傑聲音突然放低，貼在那急救醫師的耳邊道：「還有std。」

    說完那三個字母，成俊傑嗓門又高了回去：「要是少了或者錯了一個診斷，隨便你去告我！」

    那主治醫師一邊吩咐著護士們將病人抬上推床，深深地看了成俊傑一眼後，露出一個鄙視的笑，輕聲道了句：「神經病。」

    一邊的蘇曼聽到這話，就像是自己的小狗被人嘲笑脫毛一樣，幾步就走到那主治醫師面前道：「洪醫生，麻煩你說話前仔細弄清楚狀況，成俊傑這三個字雖然還不至於享譽全球，在我們醫院裡可是人盡皆知的。」

    「成俊傑？」

    洪醫生突然想起這幾天醫院裡的傳聞，頓時瞪大眼珠子，指著成俊傑道：「你……你就是那個成俊傑？」

    騷男成俊傑這下子算是自尊心徹底得到滿足了，這一刻成俊傑終於開始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高手喜歡玩低調——話說全世界都認得出你有什麼意思？要全世界都不認識你，但你的名字卻在江湖上廣為流傳，偶爾揭開面紗的那一刻才叫驚艷那！

    但是此時最驚訝的人卻不是洪醫生，事實上親眼見到唐心從6樓摔下又被成俊傑救回來的消化科眾人才叫一個目瞪口呆。

    成俊傑的銀針救人傳說在附五醫內部早已傳得非常邪乎，很多人雖然認可成俊傑的水平，卻大半認為那是誇張，但今天一見到現場直播，崇拜之情立馬就變成了膜拜之情。

    「6樓摔下來也能救活……神醫啊……」

    跳樓這種大事，蘇青山自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一聽人是從6樓掉下的，蘇青山向來紅光滿面的臉刷的一下就變得慘白。

    唐心前腳剛被送進手術室，蘇青山和醫院一大堆領導後腳就集體趕了過來，一見到現場一灘鮮紅的血跡，和圍觀人群臉上震驚的表情，他立馬就咆哮起來：「屍體呢？誰下令處理的？」

    蘇院長一聲吼，現場頓時發出了一陣笑，接著很快就有一個穿著保安服裝的人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對蘇青山道：「院長……人……人沒死！」

    「沒死？」蘇青山一愣，臉色終於好了不少，然後拍著歎道，「還好，還好，沒死就好。真是福大命大，聽說跳樓的是我們醫學院的實習生對吧？」

    保安道：「是的。」

    蘇青山想了想，看著地上的血跡道：「不管怎麼樣，事情是在我們醫院發生的。這個孩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回來！」

    邊上剛剛趕到的急診科主任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連忙應是，又聽蘇青山笑道：「你們急救科這次做得不錯，醫院一定要好好表彰你們的！」

    「不！不！不！」急救科的主任忙擺手道，「這功勞我可不敢認，這可是小成醫生做的，這裡所有人都親眼看見了！」

    「小成？」

    蘇青山臉上一喜，又馬上收住笑容，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還有，這個孩子的醫藥費……按成本收吧！」

    「好！好！我會跟下頭說的。」

    蘇青山見大事化小，轉身就要往車裡走，走了兩步又問道：「消化科的人都下班了嗎？」

    那保安心眼活泛，一聽就知道蘇青山話裡的意思，連忙笑著道：「院長，成醫生已經回去了。剛才他女朋友被嚇得說走不動路，非要成醫生被她回去。」

    保安正誇獎著葉子欣性感漂亮，卻不想這一句觸動了蘇青山敏感的神經。

    「女朋友？」蘇青山微微皺起了眉頭，不吭聲地回到了車裡後，馬上掏出手機給蘇曼打了個電話。

    「女兒，你現在人在哪裡？我不是讓你帶小成回來一起吃個飯的嗎？」

    電話那頭，蘇曼用極其不爽的語氣道：「成醫生的姐姐說身體不舒服，非要成醫生先把她送回去。」

    「姐姐？」

    蘇青山有些糊塗了，他張了張嘴想問得清楚一點，卻又忍了下了，道：「好吧，那你晚上早點回來吧，你媽做了一大桌吃的呢……」

    掛下電話，蘇青山的眉頭有些皺著，他沉默了半天，突然問司機道：「老李，你說一個閨女還是去倒追男人，會不會很丟臉？」

    「丟臉？怎麼會？！」司機哈哈笑道，「院長，要我說感情這回事，將就的就是一個搶字，這世上總就這麼些好男人、好女人，誰搶到了歸誰！」

    司機一句話，讓蘇院長立馬兩眼放光，重重地一拍大腿，笑道：「沒錯！誰搶到歸誰！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