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梅園(下) 文 / 寂月皎皎
第一百三十八章梅園(下)
容錦城皺眉,望向那敷著厚厚脂粉的中年美婦,道:「三娘,不可胡說,難道我連自己女兒也不認得?」
三夫人想必出來得匆忙,大冷天的,也未披個斗篷披風什麼的,只穿了一身正紅繡金絲牡丹雲錦長裳,正撫著梳得油光水滑的鬢髮,和鬢髮間珊瑚流珠長釵子,一步步緩緩踏上前來,笑盈盈道:「老爺認識固然就好。可我瞧著姑娘,與我印象中的書兒,怎麼似有天地之懸?何況來得也太匆促了一些。」
容錦城遲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看著我。不到兩年,他額上的皺眉,已如刀刻般深沉著,原來只是少許的白髮,現在卻已花白一片。老得也夠快了。與我失蹤有關麼?他一見我,毫不猶豫認定我便是書兒,是不是他的內心,其實根本不曾接受過女兒已死的事實?
鑲在領際的雪白風毛柔柔地拂在臉上,有些酥癢,有些和暖,溫存得如嬰兒的小手,在肌膚上溫柔地撓著,帶著陽光的溫暖味道。我慢慢平伏著我的心境,衝著容錦城婉然一笑,道:「父親,你忘了,蘇勖和東方清遙帶我入京是怎麼說的?」
容錦城苦笑道:「我自然記得。蘇勖說,不出半年,他能還我一個姿容絕世的才女。其實我也沒有當真,我只希望你能慢慢明理,不再那麼傻。但與見到一坯黃土相較,我又寧願要一個癡傻的女兒,叫我養一世,又有何妨?」
雖是意料之中,可由不得心頭又是一陣震動。我展顏而笑,盡力掩去泣痕,道:「其實麼,我自從被人推入水後神智就已慢慢恢復,可能死了一回,原本不全的魂魄,又被從地府裡引了回來了吧。只是我總模糊記得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才讓我掉下水,一直疑心有人要害我,便不敢聲張,依舊裝著傻,生怕給人識破了會遭毒手。蘇公子和東方公子便是發覺我情形不對,才借口給我治病,把我帶出了洛陽。」
言猶未了,只聽兩人一齊呼喝道:「誰要害你?」其中女聲還補了一句:「這個妖女,居然妖言惑眾!」
男的自然是容錦城,聽說家中居然有人要害他的女兒,只怕沒人比他更憤怒驚痛了;說我妖言惑眾的是三夫人,我卻不去理會她,她越辯駁,只見得她越心虛,我才不信容錦城會聽她的。
果然,容錦城怒喝道:「你住嘴!」
他扭過頭來,雙目凜凜,不怒自威,道:「你說,是誰要害你?說出來,一切有我做主。」
我並吃不準當年容書兒的落水是不是三夫人母女親自動的手,抑或是遣親信所為,遂笑道:「我落水後,才慢慢有了自己的思維能力。那之前,什麼事情回憶起來都似蒙上了層煙塵一般,記不大清了。但有人從背後推我一把,我卻有一絲印象,不過也許是幻覺吧。」
容錦城冷笑道:「自然不是幻覺。你以前雖然癡傻,卻有婆子丫環服侍著,從小就交待了千百次,萬萬不可近水。如果不是你相信的親人引了你,你又怎會自己跑水邊去。只是後來你既然魂魄俱全,神智恢復,就該告訴了我才是,我自然會來處置。」
我苦笑道:「魂魄雖全,可初初醒轉之際,智識才如**歲孩童,只知一味驚懼,哪敢多走一步?流芳齋失火一事,如非蘇勖相援,只怕早成枉死鬼了!」
容錦城失聲道:「那次火難、火難,也是有人害你?」
我截口道:「此事我身在局中,也不宜多說,恐平白冤枉了好人。但父親若去問問蘇公子,一切自有分曉!也便是因為此事,使蘇勖起了俠義心腸,一意帶了我出莊去。」
容錦城目光如焚,掃過三夫人。三夫人吸著氣,竭力保持著鎮定,道:「老爺看妾身做什麼?那麼多年妾身盡心服侍老爺,老爺不知妾身的赤膽忠心麼?」她嗚嗚咽咽,已自哭了起來,卻掩不住眼底肌肉因驚恐引起的收縮。
我微笑,忙道:「三夫人,我並未說是您害我啊。蘇公子曾抓到那縱火之人,原來是一個姓金的管家,卻與夫人無涉。」
三夫人的哭聲滯了滯,然後放聲嚎啕大哭,道:「誰不知金管家是我陪嫁來的?你居然一心攀污於我?何苦來,誰都知道你是正室的千金,容家的嫡女,要想逐走我們,獨霸這方家產,只說一聲就完了,我自然收拾了鋪蓋,讓了路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