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生(下) 文 / 寂月皎皎
第一百二十四章重生(下)
我們已走到近前,我清晰地看到絡絡正牽著匹馬似要準備出發,而幾名吐蕃侍衛正滿臉焦急地攔著她。
我撐起身子,衝著絡絡笑了一笑。
絡絡瞪著我,也是笑了一笑,卻有成串的淚珠滾落下來。她飛奔到我身邊,小心扶了我下馬,流淚笑問:「書兒,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我微笑道:「書兒,我病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似的圍著我和紇干承基。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格列呢?」
我簡單地說道:「他死了,但我活過來了。」我這句話,用的是漢語,卻是對絡絡說的。
絡絡一時有些發怔,眾人也巴眨著眼睛看我。
紇干承基吐了口氣,道:「書兒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格列捨了自己性命,救下了她。」
他嘴裡說我不小心,心裡只怕早已認定是我自己求死了。連絡絡也震驚似的看住我,然後揉著我的肩背,道:「我早說了,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你回家的路,有絡絡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我疲倦地看著滿天繁星點點,心頭也如夜幕般沉落。「那裡該有座廟的,絡絡。那裡一定有一座廟宇的……」我的眼皮漸漸沉重,睡夢般輕輕噫歎著。
侍衛們早知今夜必得露宿在外,早已把帳蓬支好。絡絡見我回來,自是不會再上山,小心地扶我進了帳蓬,好生睡下。
迷濛間,只覺紇干承基也跟了進來,默默看著我。
絡絡哽咽著道:「紇干公子,謝謝你救了書兒。」
紇干承基揚臉看她,口角綻開的笑容,又似有了譏諷之意。他不屑似的道:「容書兒在這世上只你一個親人,所以容書兒不謝我,得你來幫她謝我?」
那不鹹不淡的口吻,自是將絡絡塞得一時說不出話。隔一會兒方才道:「書兒是我的姐妹,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救了她,我都得謝你把書兒完整無缺帶回我身邊。孰親孰疏,原也無關緊要。」
紇干承基的目光閃爍,似很激動,但聲調卻極平靜冷淡:「我原就知道,對於書兒,我只是一個外人。你犯不著一再提醒我!」
絡絡最是受不得譏諷,叫了起來:「我何曾說過你是外人?你為了書兒星夜趕來,把馬都給累死了,我自然知道你對書兒好!只是書兒一直在我身邊,跟我原比任何人都親!你,還有東方清遙,跟她再親,卻也比不得我!除非你們當中有一個人成了書兒的夫婿,否則,你們就算不得她的親人!」
帳中驀地閃過冰涼之氣,空氣也似凝固。我心一沉,忙睜開眼,但見紇干承基搭著劍柄,雙目噴火,惡狠狠瞪著絡絡,屬於殺手的凜冽邪惡氣息,冷冷纏繞在帳蓬之中;偏生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絡絡,腰挺得筆直,居然同樣一臉的惡狠狠,回瞪著那發怒的劍客。
我掙扎著坐起身來,看著橫眉冷對的兩個人,有些感動,又有些心酸,道:「別爭了,你們一個是我姐妹,一個是我兄弟,都是我的親人!」
帳內殺氣瞬間雲散。絡絡扶了我道:「是我不好,大聲說話,吵著你了。」
紇干承基黑眸裡沒有了殺氣,也沒有了鄰家男孩那般的純淨,卻有了幾分深沉,那是屬於成熟男人的深沉。他放開了劍柄,又看了我一眼,轉身走出了帳蓬。
那臨走看我的一眼,卻讓我心裡沒來由的一痛。雖然我說了他是我的兄弟,可他的那一眼,在深沉之中,還是有著分明的受傷和悵恨,連那背影,都顯得好生憂傷。
我休養了兩日,到第三天,精神才有些恢復,絡絡遂和一眾侍從帶了我匆匆返回邏些。
原來她自我走了,打聽又打聽,確信香巴拉山上並沒廟宇和僧人,又驚又急,正好紇干承基突然來找我,聽說我行蹤怪異,立時變了臉色,騎馬來尋;絡絡因有贊普攔著,一時未能就來,等松贊干布一不留神,又自悄悄帶了幾名侍衛上了路。此行卻是瞞著松贊干布的,因此一路上那些侍從都是提心吊膽。——此時的吐蕃,尚是奴隸制社會,松贊干布對絡絡雖是極好,但御下極嚴,嚴刑峻法,是歷代贊普中最厲害的。如果不是絡絡再三保證不會讓贊普懲罰他們,又知贊普極寵絡絡,只怕那些侍衛一個也不敢跟著。
紇干承基自從那日和絡絡吵了,總不出現;直到我們拔營而去,才看到他騎了格列的馬,慢慢兒跟在後面。只是再也不像下山時待我那般柔和親近,一直仰著的臉,分明又顯出首次相見的那種驕傲孤獨,不屑與人為伍的模樣。
我到底是欠了這個人的了。他第一次從漢王魔爪下救出我,可以說是還了我的救命之恩,但這次救我,卻真成了我永遠的債。我還有機會還這筆債麼?
也許會有機會吧。因為我必是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了,可能還會活得很久,很久。我的生命,有格列的一半,也有著絡絡他們的一半,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不繼續活下去,不管未來會不會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