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誰的兒子 文 / 諾諾寶貝
「恬恬,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並不是她的兒子,不然她為何能如此狠心的對我?」
樹蔭下兩人相擁在一起,她輕撫著他的背,他緊摟著她的軟軟身子,如此過了許久,久到他的呼吸心跳都一點點的平靜了下來,他一直僵硬的身子也漸漸的緩和了下來,他突然如此問道。
端木恬聞言一怔,從他懷裡抬頭看他,看到他嘴角緊抿,神情冷峻,眼底還有些散亂,顯然思緒依然混亂,並沒有真的平靜下來。
這個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受了強烈刺激而心緒不定的柔弱模樣,讓人看著便忍不住的覺得心疼。
「怎麼突然這樣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是受了怎樣的刺激,竟讓他都露出這樣的神情來?還有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他眉心一點點凝結,又將她摟緊在懷裡,抱得很緊,緊到她都感覺到身體在隱隱作痛。
她不聲不響的由著他抱,思緒卻一點點的打開,思索著他今天有可能會遇到的事情。
他說過,他要進宮去看看那位冷宮裡的母妃,現在卻突然如此反應,那定然是在那裡受了刺激。可是,是怎樣的刺激,讓他失態至此?
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的混亂茫然和無措,這樣的他,讓她也不禁跟著有些無措,不由得越發用力的抱緊了他。
「恬恬。」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我今日去冷宮看望母妃,沒見到。」
「怎麼了?」沒見到?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貼著她磨蹭了兩下,說道:「剛進冷宮,就遇到了一個父皇的棄妃,是在二十年前因為精神失常,刺殺父皇而被打入冷宮的賢妃。她……她說,我才是她的兒子。」
她震驚之下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讓人不敢置信,可君修染如此表現卻又是為何?因為他相信了那個瘋妃的話?
他的眉心越發凝結,摟著她的手都在不可抑制的顫抖,神色散亂,喃喃說著:「二十年前,德妃與賢妃幾乎同時有孕,並在同一天生下了兩個兒子,便是我和四皇弟。四皇弟剛一出現就被查出有不足之症,怕是養不大的,隨之果然在四個月後夭折了。賢妃深受打擊,以至於變得神志不清,一次在父皇去看望她的時候意圖刺殺父皇,並刺傷了他。太后和皇后欲要將她處死,是父皇憐她痛失親子而只將她打入冷宮。」
端木恬的手輕輕握緊,環繞在他的腰上更用力了些,抬頭看著他的臉色,問道:「你今天遇到她了?她說你才是她的兒子?」
「嗯。」
「她還說了別的什麼?你相信了她的話嗎?」
他的神情又開始恍惚,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神志不清精神失常了,我怎麼能相信一個瘋女人說的話?可是……可是她說,當年德妃與她宮女勾結,將她的孩子給掉包走了,她在她兒子剛出生的時候,曾看到他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只有她一個人看到,紫色的眼睛。」
真不喜歡看到他如此虛弱的模樣。
端木恬嘴角緊抿,眼底滲出了絲絲森涼的氣息,手上卻用力抱著他似想要給他支撐的力量,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刺激是何等樣的巨大。
德妃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母親,甚至她對他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配為一個母親!
三歲時,他被她一刀穿胸。
七歲時,他被她推向了深淵地獄並以此重獲了皇上的憐惜。
三年磨難後他回來,到現在的這整整十年中,她亦從不曾對他有絲毫的母愛,即便他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人人避而遠之,被排擠被謾罵被詛咒的妖魔轉世。
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他從來也沒有享受過一絲一毫的母親的關懷,直至今日,他早已對這些死心,也再不將那個女人當作是母親。
但是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恨他的那位所謂母妃,尤其他在看到六公主承歡德妃膝下的時候,神情是格外的凌厲。
然而現在,突然衝出來一個人,說她才是他的母親,德妃根本就不是,這讓他一時間如何能接受得了?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端木恬忽然開口,說道,「那麼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掉了包,也知道是何人所為,卻為什麼當年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他此時思緒混亂,根本就平靜不下來好好的想一想這件事情,那麼,她替他來想!
他聞言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若知道兒子被掉了包,自然也就知道她自己手上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那孩子死了,她為何竟會深受打擊以至於神志不清精神失常?」
「我不知道。」
「就算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她又為什麼竟會做出刺殺皇上這樣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搖頭,眉宇糾結,神情恍惚,竟似乎要哭了。
端木恬怔忪的看著他,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全部收了回去,鬆開環在他腰間的手,抬起,用力的摟上了他的脖子,然後踮起腳尖狠狠的吻住了他。
他微一震,然後瘋狂的索吻,似要將這滿腔的混亂,滿腹的纏結,還有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心悲憤和讓他幾欲癲狂的憤懣絕望全部都發洩出去。
夜色降臨,他在喝了端木恬親手送上的一杯加了料的茶之後沉沉睡了過去。
將他搬到床上躺好,端木恬站在床邊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轉身,翻出了窗外。
窗外樓下,有月白身影站在月桂樹下,背對著她,靜靜的似乎在等著什麼,聽到身後的響動他便轉過了身來,看著她眉頭輕蹙,問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端木恬嘴角微勾,難得俏皮的說道:「你猜。」
他輕歎了口氣,說道:「自從跟他又扯上關係之後,你就幾乎沒有過一天的安生日子,現在還想要去為他夜闖冷宮。妹妹,你自己都已經決定好了嗎?」
她聞言神色一正,很認真很嚴肅的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決定了!雖然我現在還無法確定到底有多愛他,但他是我到目前為止唯一傾心,並願意出嫁的人。哥哥,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這些事情我願意去和他一起面對,並且也請哥哥你相信,我們一定能解決得很好。」
端木璟靜靜的凝視著她,然後轉身,道:「皇宮不好闖,今晚我陪你一起去。」
「哥哥?」
「走吧,再不走你房裡的那個人就要醒了。」
「嗯,謝哥哥。」
「你何時對我也這麼客氣了?」他淺笑看了她一眼,拉著她便走,輕聲的,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他與我們都不同,我們雖母親早逝,但還有父親,現在又有祖母和小叔這些親人,他卻什麼都不曾擁有過,皇上雖信任喜歡他,但身為帝王,總是不可能如尋常人一樣的。」
她沉默著,然後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今晚月黑風高,真適合做那殺人放火,偷雞摸狗的事情,兄妹兩出了端木王府,便一路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今日端木璟帶路,這是他要求的,她便也聽著,誰讓他是哥哥呢。
他們並沒有往皇宮前方進去,而是直接從後方飛掠而進,小心避開所有的守衛和巡邏,一路來到了那最偏僻的地方。
到了那裡之後,兩人卻都沒有馬上進入,而是靜靜站在黑暗之中。
端木璟說:「妹妹,那冷宮周圍雖看似沒有任何守衛,但在暗中卻隱藏著至少兩名高手,要小心。」
她點頭,道:「我知道,我從君修染那裡知道了那兩名守衛所在的大概位置,跟我走。」
說著便一下子從黑暗中竄了出去。
她行走的路線有些奇怪,走走停停,一直來到冷宮的側方,然後忽然飛身而起,翻過那高聳的圍牆進入到了裡面。
冷宮的裡面反而是最安全的,除了幾個棄妃之外,再無其他的人。
這個清冷的宮殿內,十分的幽冷黑暗,站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便仿似來到了荒蕪的深郊野外,恍惚中好像這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你一個人。
端木璟也來到了身旁,輕聲問道:「知道德妃和那賢妃住在哪裡嗎?」
「不知。」
「那就找找吧,也就這麼大點的一個地方。」
「嗯。」
進了這裡之後,兩人便再無所顧忌,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尋找了過去,然後他們看到有人在黑暗中對鏡梳妝,有人在房間裡獨自跳舞,有人坐在窗台前驅趕著炎熱和蚊蟲,還有人則已早早的上了床睡覺安歇。
一路過去,兄妹兩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聽到了有些不太和諧的聲音正從前方的房間裡傳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忙小心的走了過去。
隨著接近,他們終於聽清楚了那「砰砰砰」的似乎是什麼東西砸著地面的聲音,在這個聲音之外,還有人嬉笑著輕聲問著:「成佩蘭,我兒子呢?你是不是欺負我兒子了?」
成佩蘭?那不是德妃娘娘的閨名?
兄妹兩聽到這一句話,不禁對視了一眼,然後迅速的朝那邊靠近了過去。
他們小心的貼在角落裡透過縫隙朝屋內張望,因為天色太暗,又沒有燈燭光亮,只有從屋外廊下的兩隻燈籠有隱隱光想透射進去,所以他們這麼看進去,便也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情況,但聲音卻事無鉅細的全落進了他們耳中。
他們看到有白衣亂髮的女子騎在德妃的身上,雙手用力的抓著德妃的肩膀,用力搖晃,晃得德妃的後腦不住的撞擊在地上,砰砰作響。
窗外,端木恬看得訝然,然後靜靜的繼續站在那裡觀看。
德妃在用力掙扎著,可是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掙不出她的鉗制,腦袋撞在堅硬的地面上,很疼,最重要的是,如此撞擊讓她的眼前一片發花,似有星星點點不斷閃爍,讓她覺得她也快要神志不清了。
「放手!放開我!你這個瘋女人,瘋子!」
「嘻嘻嘻,可以啊,我可以放開你啊,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不是欺負我兒子了。」
「你兒子早就已經死了,我……」
「你胡說!」她怒而喝斷她的話,越發用力的搖晃成佩蘭,讓她的腦袋越發有力的與地面進行那最親密的碰撞,聲音也變得尖利,「我兒子怎麼會死?死的那個分明就是你的兒子!成佩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調換走了我的兒子嗎?你還敢不承認?你找死找死找死!」
如此撞擊,終於也讓德妃尖利了起來,拚命抓撓著壓在她身上的瘋女人,扯開了她的衣襟,抓落了她的頭髮,厲聲喊著:「你這個瘋女人,放開我!你的兒子早就已經死了,死了!」
不知從哪裡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力量,她猛力一推,推得賢妃一個不穩便朝地上跌倒下去,她一怔,隨之翻身便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甩開抓在她肩膀上的兩隻手,她自己則雙手緊緊的扼向了賢妃的脖子。
被扼住了脖子,賢妃卻無事般的嬉笑著,抬腿,「啪」的一腳踢在了她的胸前,直將她從身上踢飛了出去。
這飛起的一腳讓門外端木恬忽然一挑眉,這賢妃娘娘,莫非是還有功夫的?
德妃驚叫著被踢飛了出去,賢妃則一個翻身利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摸著脖子走到跌在牆角一時間被摔得動彈不得的德妃面前,蹲下,這一次竟沒有伸手去抓她,也沒有再要搖晃她的意思,而是笑嘻嘻的說道:「來嘛,我們好好的說說話。我們已經有……嗯,二十年沒有見了呢,你難道都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嘻嘻!」
她的靠近讓德妃瑟縮了下,即便是隔著房門,都能讓人感覺到她眼中的怨毒,賢妃娘娘卻好像很高興看到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嘻嘻的笑了起來。
她終於還是又忍不住的伸手,狠狠抓住了德妃的頭髮,一個欲要將頭髮都給扯落下來的力度。
「你有沒有想過?」她湊近過去,忽然就不再嬉笑,而是帶著一股森森的咬牙切齒,道,「當年你調走了我的孩兒,我明明知道,卻什麼也不能做不能說,就是如你現在的這般怨恨,那種噬魂啃骨般的痛苦,你有沒有嘗到過?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來,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是不是你的手段都用盡了?還是陰謀敗露了?或者,你身後的成家已經完了?嘻嘻嘻!」
此人雖瘋瘋癲癲,又哭又笑又叫又跳的,可是思維清晰言語順暢,並不像是個神志不清的人。
端木恬在門外如此想著,莫名的心中一緊,緩緩的捏緊了手心。
德妃在她手上掙扎,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否猙獰,但能聽到她的聲音十分尖利,尖利的喊著:「那又如何?你的兒子早就已經死了!我看到他那一副怪物的模樣,我就忍不住的厭惡噁心,要早知道你生的竟是那麼一個怪物,我才不屑調換,我寧願我的孩子在身邊養上四個月而死。所以我就殺了他,我殺了他!」
「你胡說!」賢妃再次受到刺激,抓著她頭髮的手狠狠收緊,在德妃的悶哼聲中直接扯下了一大把的頭髮,然後又嬉笑著說道,「你別想騙我,他明明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比你好多了。」
這話似乎深深的刺激到了德妃,她不禁又開始掙扎,說著:「他就是個怪物!跟你一樣,怎麼都死不了!」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啊,當然像我。」她並沒有因為「怪物」這兩個字而有半點生氣,反而因為那一句「跟你一樣」而覺得甚是開心的笑了起來,緊接著卻又臉色一變,抓著她的頭髮就將她腦袋朝牆壁上撞了過去,森冷道,「你是不是欺負他了?不然怎麼知道他怎麼也死不掉?賤人,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賤人!」
賢妃二話不說,直接對著德妃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手上又抓下了大把的頭髮,德妃痛呼嗚咽瑟縮,但卻緊咬著牙半點不求饒,甚至還怨毒的繼續挑釁著。
打了半餉,賢妃忽然住手,扯著她的頭髮將她拎了起來,嬉笑著說道:「你想讓我殺了你,還是你覺得我打不死你?不過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嘻嘻!咱姐妹好多年沒有見面了,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呢,嗚嗚嗚,你都不知道這二十年來,我有多想你。」
她又開始哭了起來,一邊哭著又一邊笑著,「啪啪」的兩個耳光落到了德妃的臉上,又收回手咬著手指可憐兮兮的說道:「我天天都想你,可你怎麼就不來見我呢?我多想你啊,想得不得了啊,嗚嗚!」
門外,端木恬呆呆的站著,伸手似想要去推門,但手伸到一半卻僵住,然後又縮了回來。
此刻,連她的心都是亂的,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來,便只能傻傻的站在門口,想進卻不知為何有些膽怯。
端木璟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著:「先離開。這件事並不是只要我們知道就行了的。若想要為君修染恢復身份,還得有足夠的,讓皇上,讓朝中諸大臣們都信服的證據,你現在貿然現身,也沒有任何作用。」
房內的施暴還在繼續,這賢妃娘娘應該確實是有些功夫的,不然不可能抓著德妃就像是抓著一隻小雞小鴨,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對她肆意的蹂躪虐打。
端木恬忽輕輕的長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和哥哥一起如同他們過來時的一般,轉身又悄然離開了。
房內的糾纏還在繼續,賢妃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聲音不停的在房內響起,還有德妃的叫囂呻吟,讓這清冷的宮殿也不由得多出了幾分生氣。
端木恬再回到端木王府的時候,天邊都已經開始泛白,這一夜就這麼在奔走中過去了。
她又是翻窗進了出雲閣,進入閨房卻發現床上已空蕩蕩的沒有了人影,頓時心中一緊忙上前自己查看,卻在此時聽到了屋頂上似有些動靜。
幾步走到窗邊,翻身便躍上了屋頂,就看到有人靜靜的坐在屋頂上,抬頭呆呆的看著天邊的那一抹亮光,神情落寞無神,一個小酒罈躺在他的腳邊,隨風輕輕的搖擺,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
她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主動的偎進了他懷裡,他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反手摟抱著她,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磨蹭。
「恬恬,你去哪了?」
「我進宮去了。」
他摟著她的手又一緊,默默的沉靜不語。
「我去冷宮走了一趟,看了一場很精彩的好戲,你要不要聽聽?」
「嗯!」
就著天邊升騰的亮光,端木恬將她所見到的娓娓道來,不誇張不刪減,只將她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字一句從頭到尾的完整說了一遍,當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她也將那一場好戲給講述完畢。
抬頭看到他嘴角緊抿,眼中神光閃爍,已沒有了昨日的散亂茫然。
陽光照射過來,落在他的眼中,折射出萬千風華的璀璨。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靜靜的抱著她,什麼話都沒有說。
陽光開始變得炎熱,他低頭看到已不知不覺在他懷裡睡著的人兒,目光比晨露朝霞還要更加的溫柔,小心的將她抱起,然後跳下了屋頂。
恬恬,謝謝你在我思緒混亂,茫然無措不知要如何抉擇的時候為我連夜奔波,夜闖冷宮求得了真相,接下去的事情便交給我自己來做吧,你好好休息。
他輕柔的將她放在床上躺好,低頭溫柔凝視,然後放下蚊帳轉身離開了。
蚊帳內,端木恬睜開了眼睛,透過蚊帳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然後轉個身繼續睡覺。
一夜未眠,她真的是困極了。
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迅速的恢復了平靜,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沒有錯。
德妃被打入冷宮之後,成家也進一步的被各方勢力打壓,右相府還尚且在關門禁閉,卻已經有了飄搖的趨勢。
就算皇上不打壓,其他的各方勢力又如何願意錯過這個機會?所幸皇上將許多的事情都給壓了下去,才避免了成家因此而被顛覆。
君修染仍然是以養傷為由每天待在王府裡不去上朝,暗中則開始迅速的調集人手,追查二十年前他出生時的那些事情。然而那事情畢竟已經過了整整二十年,當年參與此事的那些人不是被滅口就是已經老死,想要找到證據又豈是那麼簡單的?
太子終於揪出了那竟敢背著他擅自私藏災銀災糧,害他被父皇訓斥不信任的官員,大力整治並另外派遣了心腹大臣接手賑災一事,定要將先前所耽擱的事情都給加緊辦好,重得父皇的信任和百姓的感激擁護。
二皇子依然跋扈,橫行京都,五皇子繼續在他的王府裡深居簡出。
這兩位似乎並不熱衷於權力爭鬥,但卻擁有著不容小覷,讓太子忌憚的龐大勢力。
而端木恬,她這幾天一直在忙著處理商號裡的事情,幾乎沒有空閒下來的時候,讓人深深懷疑,她以前似乎並沒有這麼忙啊,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快要沒有了。
「恬恬,你這些天都在忙些什麼?」璟世子終於忍不住的詢問,實在是妹妹這些天太忙了,從來沒見她這麼忙碌過,莫非是商號裡出了什麼事?
端木恬一怔,搖頭道:「沒事,就在最近新發現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璟世子挑眉,然而見妹妹一臉不想多說的模樣,他便也沒有再繼續多問,只要不是出了什麼事就成,至於別的,她想幹嘛就幹嘛吧。
幾天後,她再次登門堯王府,那時,君修染正在忙著調查二十年前的事情,書房內堆滿了各類卷宗。
「這是什麼?」
他聞言抬頭,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恬恬,不由眼睛一亮,笑容一揚,連輕蹙的眉心都緊跟著舒展了開來。
「恬恬,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我聽說你這幾天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端木恬瞥他一眼,嘴角也微微揚起,說道:「忙完了。」
他見她伸手翻看書桌上的那許多卷宗,便解釋道:「這是這二十年來各宮主子歷年來的人事調動安排,或許可以從這裡找到些痕跡。」
「你從哪弄來的?」這可是能隨便拿出來的東西。
他聞言詭秘一笑,道:「偷出來的!」
如此回答,讓她不禁有些發囧,也沒有去仔細看,直接就問道:「那可有什麼發現?」
「沒什麼特別的發現,當年德妃和賢妃兩人臨盆時在場的宮女太監嬤嬤們大都已經找不到。」他把玩著其中一卷,說道,「本來倒是有一個就在德妃身邊的,可惜上次在宣德宮中,被我給殺了。」
這個……
端木恬也不由與他面面相覷,然後眼珠飄移到旁邊,若有所思。
「我覺得,這件事或許根本就不用那麼麻煩。」她忽然說道,面對他詢問的眼神,她又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是不是不小心鑽了牛角尖了?證據這個事情其實也未必就靠譜的,關於你的身份,其實只要皇上相信,就足夠了。」
「確實如此,可怎麼讓他相信?」
「帶他去冷宮啊。」
書房內剎那安靜,君修染眉梢微挑,一臉恍然。
看到他這個傻樣,端木恬的心情也變得很好,語氣卻依然是那麼清清冷冷的,「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都想不到,還花費諸多人力物力的去查找二十年前留下的痕跡,看來三殿下的智謀無雙也不過是浪得虛名而已。」
面對她的挖苦,他絲毫半點也不在意,從椅上站了起來就將她抱進懷裡,狠狠的親了一口,笑盈盈說道:「恬恬聰明,就夠了。以後咱府上的所有人,都只聽你一人指揮。」
「……」
「那我們現在就進宮去找父皇吧。」
端木恬聞言卻搖頭,說道:「我就不去了,這個事情本也是只需要你和皇上兩人在場就夠了,人多反而容易出事。」
他略一沉吟,然後點了點頭。
這私畢竟關乎皇室血脈,關乎皇家顏面,恬恬雖已經與他有了婚約,但畢竟尚未過門,還不是皇室中人,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者是當做不知道比較好。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手心裡忽然被塞進了什麼東西,他一怔低頭,便看到恬恬竟將一折疊得厚厚的紙張塞進了他的手裡。
「這是什麼?」他隨手將這些打開,看到上面以筆墨細細的勾勒出一幅幅的圖案,旁邊還有些標注,粗看完全看不明白這是什麼,再一細看,便看出了一些端倪來,更仔細的看,他忽而面露驚詫之色,猛然抬頭看向了她,「恬恬,這是……」
她臉色微有些不自然,說道:「這是我胡亂想出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或許可以試一下。」
「你這些天一直在忙這個?」
「嗯!」
「恬恬,你……」
「別說這是我想出來的。」
他聞言眸色微凝,緩緩的將手中的紙張又重新仔細的折疊了起來,看著她說道:「你要把這功勞讓給我?」
「算不上功勞,我也是仔細看了梓州那地方的地理氣候之後擅作主張的想出來,有沒有效果還未必,若是不好,你還得背罪。」
她交給他的,便是一份水利的圖紙,她雖對這些並不太懂,但前世所在的世界有著太多先進與這個世界的東西,她看多了自然也記住了一些。這些天她仔細的研究了一下梓州那個地方的地理氣候,覺得之所以那裡會經常發生旱澇,便是因為雨季旱季太過分明,河道不夠寬容易在雨季發生澇災,沒有足夠的儲水庫使得旱季稍微嚴重便容易發生災情。
這只是一張大概的圖紙,到底要如何操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近乎按部就班的將她看到過的一些水利設置畫了出來,說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實在汗顏,可若說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又無法解釋得通,所以就乾脆汗顏一下吧。
而看著她這一副似乎很難為情的模樣,君修染眼中不禁異彩連連,搖頭說道:「我雖剛才只看了兩眼,但也看得出這與我以前所見過的那些皆都不同,從沒有在這個世上出現過。」
端木恬不搭這句話,只說道:「我不管這些,總之你別告訴人說這是我弄出來的。再說,此次梓州澇災,賑災之事由太子負責,雖然先前出了點意外,但他補救得極好,此事過後,太子在民間的聲望又將提高。」
「恬恬這是在幫我造勢嗎?」
「那是你的事。你是要爭還是不爭,都不是別人能決定的。我只是覺得,太子並不仁厚,若他日他登臨了那個位子,未必就能輕易的放過我們。而且,這難道不是你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
他微怔,目光落向窗外,紫光沉凝,卻又飄忽不定。
是啊,這不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
他說過,終有一天,他要讓所有曾經欺辱過他的人全部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說過,終有一天,要登上讓所有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也曾在心裡下了決心,他要擁有傾天下的力量,來保護恬恬再不受任何的傷害。
日光照耀在窗外遠處的湖面上,反射出一片的波光粼粼,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裡,比琉璃璀璨,比珍珠明潤,他忽而勾起嘴角,輕柔的笑了開來。
端木恬在旁邊看著他,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這傢伙的反應怎麼如此怪怪的?莫非是又要發什麼瘋了?
「你還不進宮嗎?」
他轉頭盈盈笑看著她,風情萬種的,勾人心魂的,直撓得人心裡癢癢的恨不得將他撲倒的笑著,「這幾日聽聞恬恬十分的忙碌,一直不敢去打攪,就怕惹惱了你。現在好不容易你終於忙完了,還難得主動的來堯王府找我,我實在是捨不得放你一人在府中,獨自進宮去啊。」
「我馬上回端木王府!」
「別啊!」他又幽怨了,伸手扒拉著她說道,「都已經有好幾日沒有見面了,至少也一起吃個晚飯嘛。」
「……」
「我現在就進宮找父皇,一定趕在天黑之前回來。」
「不必!」她開口阻止,道,「我已經答應了小叔,晚上陪他去玩兒,你還是慢慢忙吧。」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三殿下忍不住的怨念萬分,獨自蹲牆角畫圈圈去了。
好不容易盼來恬恬終於忙完,端木宸那傢伙來湊什麼熱鬧?竟敢跟他搶人?回頭就讓張毅去做個叫端木宸的布娃娃,然後用針狠狠的戳他戳他戳他!
端木王府內,宸公子正在騷包兮兮的攬鏡自照,覺得自己真是怎麼看怎麼風度砰砰砰,怎麼看怎麼玉樹臨風啊!卻在此時冷不丁的毫無徵兆的打了個冷顫,好像是被什麼東東給惦記上了。
他忙轉頭四顧,卻四顧無人,伸手摸摸脖子,雞皮疙瘩竟然都冒出來了!
另一邊,某殿下雖萬分不願,但在郡主大人的冷氣之下,終於還是乖乖的上了馬車往皇宮去了。
皇上對於他的求見似乎很意外,召見之後也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盯著站在下方的君修染仔細打量了許久。
發現他臉色如常,神情如常,氣息如常,呼吸心跳都正常之後,才終於放了心。
「你現在這個時辰進宮,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君修染恭敬行禮,道:「稟父皇,兒臣有樣東西想要請你看看。」
說著,已伸手從懷裡拿出了那疊紙,雙手奉上。
君皇帝微訝,也沒有讓身旁太監代勞,自己伸手就接了過來,攤開隨意的看了一眼。
一眼,眉頭輕皺,有點點狐疑之色。第二眼,一抹了然之色。再仔細的看,他忽然眉頭一挑,眼睛猛然發亮。
「這圖紙你是從何得來的?」他甚至都沒有抬一下頭,只關注著攤開在面前的圖紙,動作也從剛才的隨意變得有了幾分小心。
君修染悠悠站在下方,眼珠兒一歪,施施然說道:「兒臣畫的。」
「嗯?」君皇帝聞言抬頭看他,又低頭看圖紙,再抬頭看向他,面上的神色促狹,似笑非笑的問道,「朕竟不知道,你的字跡何時變得這般清冷娟秀了。」
君修染卻沒有絲毫的驚詫意外之色,只低頭勾唇淺笑,說道:「父皇恕罪。」
看他這一副含情脈脈的表情,君皇帝的臉色更添了幾分驚訝,道:「這莫非出自恬恬之手?」
「父皇恕罪,恬恬不讓說。」
「……」你已經說了好麼!
君皇帝屈指在御案上輕輕的敲擊著,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半餉與他的尊貴身份極不相符的詭秘一笑,道:「照這麼看來,你的收穫倒是很不錯。」
「兒臣覺得,最大的收穫,也莫過於此了。」
「嗯,她點頭了?」
「只等端木王叔回京。」
「朕倒是有些發愁啊,阿崢怕是不樂意把女兒嫁給你呢。」
「那我便帶恬恬一起去私奔。」
「當心他打斷你的腿!」
「……」
這皇家的父子兩在御書房內一直討論著那張圖紙,對於上面所列的一些工程的可行性和效果仔細的商討著,這一討論便連晚膳的時辰都過了,太監已經來稟報了兩次,請皇上和三殿下用晚膳,兩人皆都毫不理會。
終於事情暫告了一段落,君修染陪著父皇一起用了晚膳,之後,他忽然起身朝他跪了下去。
「兒臣有一事相求!」
君皇帝一愣,隨後微微沉凝了臉色,道:「說!」
「請父皇和兒臣一起,去冷宮一趟。」
話未說完,君皇帝便已用力的一拍桌子怒而站了起來,怒道:「放肆!」
君修染當即「咚」的一聲,一個響頭便用力的磕了下去,伏在地上說道:「父皇息怒,兒臣不敢有絲毫對父皇不敬之意,只是有件事,事關兒臣切身,口說無憑,請父皇隨兒臣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