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7章 淒美的《倩女幽魂》 文 / 機房裡的豬
隨著《槍火》在柏林的成功,孫子明在監獄裡的待遇得到了升格。新來的鍾典獄長給了他一個單人牢房,配上了書桌和檯燈,除了有扇鐵門外,幾乎和普通的獄警沒區別。
孫子明神情古怪地坐在書桌邊上,看著來給自己送具的林警官,低聲問道:「學長,這位剛上任就倒霉的鍾sir,做得太過了吧?這不違反《懲教條例》?」
林警官把鐵門給帶攏只留一條縫,低聲罵道:「胡說什麼?還記得你說的那個『探親房』制度嗎?黃sir和司長大人的僚幕長埃李,前兩天在律政司專門會議上,把這事歸結於人性長期受到壓抑而造成的悲劇。現在給你單身牢房,是讓你協助我起草『探親房』細則的,understand?」
埃李?操,這狗東西終於想起老子來了?
林警官把手裡夾在報紙裡的一條『萬寶路』,塞到儲物櫃最裡面,低聲道:「子明,好好幹。這個細則只要有操作性,就會是項司法創新,你的減刑也就順理成章了。你上面再有人脈,也要給人家幫忙的理由啊?如果沒這個『探親房』建議,上面也不可能給你單獨的牢房。」
孫子明苦笑起來,自己都坐了快6個月,再減不也得在監獄呆九個月?呆夠了九個月,自己不會申請假釋啊?
林警官氣樂了,拿手上的報紙抽了孫子明腦袋一下,「你傻啊?假釋與釋放能比嗎?假釋你能去美國拍電影?我記得你還有部美國電影只拍到一半吧?操,要是換成其他人,投資方早改導演了!」
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茬?上次程龍來探監,可是一臉的怨念,《尖鋒時刻》他可是投了七百萬美元,大半個身家都砸裡面了!
想明白了的孫子明,笑嘻嘻地連聲感謝,「學長,細則那東西歸你了,我哪知道那些東西。」
「行了,好好寫你的劇本,那些事不用你操心。走了,鐵門可以關但不要上鎖,明白了嗎?」
「yessir,thinkyousir」
林警官走後,孫子明開始翻閱他帶來的報紙。林警官還真是自己的學長,知道自己關心的是什麼,帶來的報紙雖然有些過時了,但都是經過挑選的。
『《倩女幽魂》——成人的童話』
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紅的胭脂白的水粉,長髮披肩、耳環搖曳。星光一樣的眼眸,在你未定神的剎那,早已奪了你的魂魄。
多情的應是那一身白裙的女鬼。李嘉明演繹的聶小倩。粉黛輕施的艷麗容顏,舉手投足的妙曼身姿,於晚間的黑色裡,飄逸在幻藍幻藍的夜間山林,以女色相誘,為千年的老樹精尋找精壯的男人。
在半推半就的瞬間,女鬼足間的鈴鐺響起,於是片刻間陰風陣陣,風雲變色,千年的樹精不知從何處遁地而來,迅速吸乾男人的血肉……
偏偏遇上傻氣固執的書生,寧采臣頭戴方巾,身著長衫,一個倜儻的俊俏男子。
於是,一場人鬼之戀沒有預兆的發生。
蘭若寺。一個讓人談虎色變的廢棄寺廟。置落於山林的黑暗角落。倒塌的牆破敗的窗,頭顱遍地,烏鴉滿天。這樣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傻而倔強的書生一個人前來投宿。
人鬼的邂逅,不與風流。多的是哭泣與淚水,多的是悵惘與歎息。多的是心碎和疼痛。
紗帳低垂的水榭樓台琴聲輕揚,在無邊的夜色裡幽幽飄搖,像一股若有若無的青煙在靜謐的空間裡流失。女鬼,披輕綃,衣雲羅,在淡淡的熏香煙霧裡,端坐於案前撫琴。
此時此刻,千般的嫵媚萬種的風情便在無邊無際的夜色裡蔓延開來。
傻的書生尋覓而至,一場雪月風花巫山**不可避免。多情的女鬼沒有搖響足間的鈴鐺。因為,愛情已經在心間潛滋暗長。
然而畢竟人鬼殊途。女鬼終究不是書生的比翼鳥雙飛燕。女鬼要被迫嫁與黑山老妖。但是傻的書生固執而倔強,決定救女鬼脫離苦海投胎轉世,於是和蘭若寺的老道士一起降妖除魔。
最動人的是結局。
天光漸亮,雲開霧散。早晨的陽光從破敗的紙窗縫隙漏進小屋。女鬼徘徊在自己的骨灰罈邊:回到罈子裡便可再世為人,然而回到罈子裡,便是永遠的離別,此生便再也看不到書生。
書生手忙腳亂地關上窗戶,用身體擋住陽光,一邊垂淚,一邊卻催促女鬼快點回到自己的骨灰罈子中……
幾許考量,幾許回眸,幾許回望,於是,再也不相見了。
亦舒啊,孫子明掩上報紙,那個言語刻薄如刀的女人,竟然寫出一篇象詩一樣的影評。
感歎了一會,孫子明翻看了其他影評,都是在吹捧導演程曉東、主演李嘉明、容少的。只有高瑩的那個閨蜜,《太陽日報》新任娛樂版主編,寫出篇不亞於亦舒的影評。
『十里平湖霜滿天——《倩女幽魂》』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一襲粗布青衣,一頂破敗小帽,一雙踏破的布鞋。世事多舛,飽讀詩書的寧采臣空有一身經綸才學,卻無一席用武之地,以致被賣畫的小販譏諷為「品位高,身份低」。為了生計,不得不背著行囊四處幫人收賬。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丟失骨子裡的那份可愛。他天真,迂腐,卻也至情至性,積極樂觀,生不逢時屢屢碰壁,卻沒有一絲消沉,縱使是路遇殺人劫匪,也能頻頻道出:這是愛的世界,不是刀劍的世界啊。
她,聶小倩,是客死他鄉
鄉的冤魂,流落荒山的女鬼,專門吸食青年男子的精元。然而這並非出於她的本意,每每傷害路人之後她的內心都會被無盡的自責與哀痛折磨,她美麗,善良,雖然迫於樹妖姥姥的淫威,雖然身邊所有的妖鬼都嗜殺成性,她卻依然孤獨地堅守著內心的良知,在那個污濁黑暗的世界中獨一無二。
長夜清冷,月色撩人,水中亭,一襲白衣的小倩撫箏輕彈,又開始勾引路人以圖吸食其精神。寧采臣被琴聲吸引,漫步亭中,當他看到小倩時,亦和大多數人一樣被其絕世容顏所迷。
但是,無論美人如何眉目挑逗,投懷送抱,情愫未開的他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驚慌失措的亂轉,又是尋白紗,又是打噴嚏,讓小倩不知從何下手。正在二人哭笑不得之際,燕赤霞來打岔,不明就裡的寧采臣拉著小倩跌跌撞撞一陣逃跑,三個人你追我趕,好一場鬧劇:一個在奮力逃命,另一個卻拎著琴追問不停,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偏還要去為伊人擋蛇,結果嚇得抱腳亂跳。
縱然,人鬼殊途,她只當他是獵物,可是她內心卻有無法掩藏的良知,看著寧采臣對自己發乎情,止乎禮,為了救自己,戰勝恐懼,奮不顧身地與蛇鬥,與捉妖師鬥,她那顆死後孤獨冰冷的心第一次有了觸動,最後,她告別寧采臣時躍上樹的回眸一笑,真是叫人心動不已。
人鬼之戀一向不被世俗所容。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燕赤霞認定妖鬼全是殺人的惡魔,在沒有被寧采臣的真愛感動之前,他三番五次對小倩下殺手,欲處之而後快。而在小倩一方,以樹妖姥姥為首的妖精們又不斷苦苦相逼,想借小倩之手除去寧采臣。他們是愛的那樣艱辛悲苦,卻又愛的那麼刻骨銘心。
寧、倩之戀之所以如此美麗,是因為他們處於如此破敗的亂世,身不由己,無奈選擇悲劇。
小倩對寧采臣說過,人有的時候比鬼更可怕,鬼有的時候比人還善良。燕赤霞也說過,人的世界太複雜,而妖魔鬼道反而黑白分明,活的自在。
在人的世界中,有貪慕虛榮的劍客,有財迷心竅的貪官,還有見利忘義的蟻民…而卻絲毫看不到人性的蹤跡,在這樣的環境裡,天性耿直的書生注定是被排斥的,被邊緣化的。他在孤獨之中邂逅了心境與自己同樣孤獨的小倩,一見鍾情,相知相守……
而聶小倩,山野冤魂,無依無靠,「千里柔魂,蓬游無依」,助紂為虐非她所願,游轉於紅塵冥界之間,閱人無數,大多卻只求歡好。唯有寧采臣,以一顆赤子之心與她坦誠相待,而這發自肺腑的真心愛護正是她這個孤苦無依的鬼魂夢寐以求的。
因此她為了情郎,亦不顧自身安危,多次捨命相護……可是他們終究也抵不過現實,扭轉不了悲劇的命運。中國人是崇尚悲劇美的,行走在悲劇的宿命中,事物的美才得以完全地展現,小倩與書生兩人的愛情才更是彌足珍貴。
張國容,一個電影界的異類奇才,用出色的演技將一個落魄但對感情堅貞不渝的窮書生刻畫得入木三分。
李嘉明的表演更是無人可及,聶小倩飄逸淒美,幽怨哀怨,卻又媚態自生,妖氣十足,一雙鳳目更是攝人心魄,甚至遮蓋了張國容的光彩。銀幕之上,淡藍色的光影,蒼茫的霧氣,一襲潔白輕紗飛起,宛若降落凡塵的仙女。
這部淒婉唯美的驚世之作,不得不提的另一個出彩的角色——燕赤霞。倩女幽魂是情和俠的故事,情有人鬼曠世之戀,俠,也有曠世奇俠,燕赤霞。
電影中的燕赤霞,鐵劍虯髯,獨處於江湖之遠,卻心憂天下。憑著正義的信念和一腔熱血,以維護正義斬妖除魔為己任。他是非分明,嫉惡如仇,成為寧采臣這樣同樣存有正義和良知的民眾的保護者,也是貪官污吏黑惡勢力的對抗者。
寧采臣和聶小倩的真摯感情著實動人,但是寧采臣只是懦弱的書生,儘管遇事總是奮不顧身一往無前,卻永遠鬥不過妖魔鬼怪,還被縣衙的小吏挾持,在這裡,「妖魔道」的真正維護者就是貪官和妖鬼都不敢招惹的燕赤霞。
燕赤霞雖然少年被塵世所累,歸隱荒山,口口聲聲說不理外事,然而每當惡勢力出現的時候他卻從不置身事外,每每總是他舉著仗劍奮力除魔。嘴上說不管寧采臣,卻不但三番四次救了寧采臣的性命,而且進一步拯救了小倩,又盡最大努力剿滅了千年樹妖和黑山老妖這兩大黑惡勢力。他是為了人間的道義而戰,他的付出和自己的利益沒有任何關係,有的只是平復自己那顆因為俠義而激烈跳動的心。
午馬的燕赤霞,仗劍高歌,豪情萬丈,而在電影之外為他替聲的,則是另一位聲樂界的天才——黃沾,他現實中的的燕赤霞,是一位真正的俠者。《道道道》這首歌,據他本人敘述,那是他去年與孫子明邊喝酒邊聊,聊出來的作品,真是高山流水般令人神往的佳作!
故事總會結束,黎明還是要來的,人鬼殊途,這是誰也無法逆轉的事實。因此朝陽一出,身為鬼魂的小倩只能躲回骨灰盒中。「想不到……不能見你最後一面,你要保重啊!」有情人在歷盡艱辛與磨難之後,等到的不是長相廝守白髮終老,等來的卻是碧落黃泉永不相見,相愛卻不能相守,此情此情,叫人情何以堪。
電影的最後,小倩回到了骨灰盒中轉世投胎,寧采臣和燕赤霞策馬揚鞭雲遊四方,一段人鬼癡戀終於落下帷幕。
那一生,那一世,他遇到她,念著,愛著,等著,陰陽相隔,而今便是償還了這份情,多年以後,她還會不會記得曾經有個男子,為她低眉俯首,為她秉燭夜談,為他頻頻落水,為他,折袖斷腸……
人生是,美夢與熱望;夢裡依稀……依稀有淚光。
單日162萬,孫子明掃了一眼報紙上的票房統計,心裡一陣欣喜,接著又五味陳雜。哎,世人都關心著票房,卻往往忽略了電影本身,連自己這樣一個導演,都已經
習慣性的去看數字,而非這些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感動與快樂。
孫子明彷彿回到童年時,搬著小板凳,牽著同樣年幼的娟子,走七八里山路去鄉上看電影。那時,電影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在光影幻滅之間的夢。香港的燈紅酒綠,已經讓自己離那個夢越來越遠,只顧著計算自己的得失,卻忽略了那個露天電影院裡小男孩的夢了!
有點黯然神傷的孫子明,連報紙上關於任撻榮破獲的沙田特大走私案,首犯高旭認罪,被判處終身監禁的新聞都沒仔細看,坐在書桌上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