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傾情 【030】夜,留人醉 文 / 錦素流年
宋之任一時沒反應過來,濕漉漉著一件病服怔愣地看著宋其衍。舒骺豞曶
宋其衍舉止優雅地把水杯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擱,視線瞟向那位被宋冉琴抓傷的高層身上,同情地用手指點點他脖子上的紅痕。
「記得打狂犬病疫苗!哦,口誤,不好意思,是破傷風疫苗,我沒學過醫,難免說錯話,大家別往心裡去。」
宋其衍頓了頓,又像想起了什麼,再次看向那位臉色僵硬的高層:「別擔心醫藥費的事情,姑且可以算作工傷,明天把醫院開的價格單給秘書,讓她去財務部報銷,不過最好讓她下午去,上午我還只是人事部部長,做不了主。」
那高層朝一臉無害笑容的宋其衍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心中自認晦氣。
宋冉琴的水貂毛大衣上濺了不少水,讓她狼狽得更像是一直落水的黑熊。
「你,你,你——」胖嘟嘟的手指指著宋其衍,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宋其衍無辜地看著她,靜等她的下文,還挑釁地眨了眨眼,只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卻是看得宋冉琴的火氣蹭蹭地往大腦裡匯聚而去!
只是,宋冉琴還沒來得及發作,病房的門就被砰地大聲推開。
蘇珩風陰沉著臉,繃緊唇線一路無阻地快步而來,在一干目光注視下,二話不說,拉起錯愕中的宋冉琴就要往外拽著走。
宋冉琴死命地掙扎起來,嘴裡嚷著:「做什麼做什麼!十幾萬的水貂毛經得起你這麼拉扯嗎?沒看到你媽我正有事嗎?」
說著,宋冉琴就趕緊去看被扯著的地方,生怕被扯下一大把毛下來。
蘇珩風的臉色越加難看,有疲憊,有羞辱,也有不耐,他用力把宋冉琴往門口方向一扯,宋冉琴猝不及防,被拖得踉蹌走了幾步。
要不是旁邊的小護士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宋冉琴一把,只怕那圓潤的身子就要貼上旁邊的牆壁,不敢說會成肉餅,但最起碼能撞疼鼻子。
「幹什麼呀你!被鬼附身了不成?我話還沒說完呢!」
「說什麼?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嫌丟臉嗎?如果我不來拉你,你是不是要讓整個醫院的人都來看你鬧笑話?」
宋冉琴捂著自己的鼻尖,不敢相信地看著冷臉的蘇珩風。
這個兒子雖然偶爾也給她耍脾氣,但從沒有像今天這麼聲嘶力竭過,那紅紅的俊臉,青筋暴動的脖頸,連拽著她的力道也重得讓她痛呼。
「輕點輕點!你抓疼我了,輕點!我來看你外公,鬧什麼笑話了?」
蘇珩風望著自己強詞奪理、不知悔改的母親,一雙眼也滲得紅,狠狠地放開宋冉琴,用食指點了點宋冉琴,許久許久才蹦出一句話。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病房。
宋冉琴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狀況,看看病房裡的眾人,又扭頭看看敞開的房門,遲疑了片刻,才踩著高跟鞋追了出去。
「兒子!兒子!你去哪裡,等等媽啊!媽沒開車過來呀!」
一出鬧劇隨著宋冉琴的離場完美落幕。
宋之任被氣得還沒緩過來,坐在床邊,兩手擱在腿上,側著頭喘息。
一位高層正撫著他的背,同情地安慰:「董事長,這父女之間爭執幾句總有的,別往心裡去,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宋之任擺擺手:「你們都回去吧,還要準備明天的會議。」
高層們互看一眼,告了別就相繼離開,待病房裡只剩下四人的時候,宋之任才重新抬起頭,看著宋其衍,話卻是對靳子琦說的。
「子琦,我讓閔崢送你回去,我還有些事要跟其衍談。」
靳子琦不是沒眼色的人,自然看出宋之任有些話不想讓她聽到,無非是商業上的機密,宋之任終歸還是提防著她,誰讓她是靳氏的女兒呢?
「好的,那你們慢慢談。」靳子琦說著,看了宋其衍一眼就出去了。
合上門的時候,還能看到宋其衍追逐在她身後的目光。
靳子琦彎起唇角,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病房裡已經響起項津語的聲音。
門外,韓閔崢一直等候著,看她出來,微微抿嘴,似是而非的笑容。
他禮貌而克制地向她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車子已經在樓下等了。」
「謝謝。」靳子琦點頭,笑容簡單,拖著步子走去電梯。
韓閔崢只是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彷彿一道隱形的空氣。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靳子琦望著慢慢下降的樓層,忽然記起了什麼,看向身邊的韓閔崢,他感應到她的眼神,也跟著轉頭看過來。
「你跟青喬……」靳子琦只是開了個頭,等著他主動接下去。
韓閔崢的眸光一閃,那張素來冷淡的臉上才有情緒波動,嘴角也有淺笑。
靳子琦沒有再追問,他的表情已經給了她最好的答案。
有些感情不需要過多地用言語表達,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心領神會。
回到宋宅的時候,靳子琦在後座睡著了,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韓閔崢正坐在駕駛座上,靜靜地,沒有叫醒她,只是望著後視鏡裡的自己。
靳子琦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定沒有流口水,才微微一笑。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差不多半小時,懷孕是比較容易嗜睡,現在下車吧。」他說。
她點點頭,他已經率先下車,替她開好了車門。
一走進主樓,便看到虞青喬穿著睡衣躺在門旁臨時接待客人的沙發區裡,宋宅一到冬季就二十四小時不關暖氣,所以整個屋子也跟春末夏初一樣。
可能沒睡得比較淺,門口剛響起腳步聲,虞青喬就揉著眼睛坐起來。
睡眼惺忪地看向門口,眨了眨眼,確定是魂牽夢縈的那道身影後,直接從沙發上蹦下來,顧不上穿拖鞋就跑過來,在距離還有兩米時一躍而起。
靳子琦差點驚呼出聲,而虞青喬整個人已經盤踞在了韓閔崢的身上。
韓閔崢的眼底有些許的尷尬閃爍,耳根也紅紅的,但還是用雙手托住了虞青喬防止她摔下去,虞青喬趁火打劫地摟住他的脖子獻上一吻。
「親愛的,你總算回來了,來,給我去講睡前故事!」
虞青喬身上還穿著卡通的睡衣,光著一雙白皙的腳丫,蓬亂著一頭長髮,慵懶卻不失可愛,明亮的水晶燈光下,韓閔崢的臉頰有些淡淡的紅暈。
他故意冷下臉,就要把她從身上扯下來,只是聲音早已不若之前冷靜。
「別鬧,這裡是宋宅,我還有事情要回醫院處理。」
靳子琦心中瞭然,原來是宋之任特意派韓閔崢送自己回來的,怕是為了讓宋其衍放心跟他談事情,畢竟韓閔崢是他的心腹。
「怎麼那個老頭又奴役你?你看你都瘦了,我看著心疼死了!」
虞青喬一雙手捧著韓閔崢的臉,上下左右一番察看,擰緊柳眉,就差沒擠出兩滴眼淚來,韓閔崢有些無奈,但還是僵硬地任由她胡作非為。
靳子琦覺得自己這只電燈泡當得礙眼,就悄無聲息地先離開了。
準備上樓先看看睡了的某某,卻在樓梯口不遠處的窗前看到不知已經站了多久的白桑桑,她聽到動靜就回過身來,臉上表情怪怪的。
靳子琦自然猜到她是為了醫院附近的那一幕而來,無非是想讓自己保密。
白桑桑環著胸走過來,抿著唇角,似乎讓她低聲下氣有些為難,她左右看了一眼,才語氣生硬地說:「說吧,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吧。」
靳子琦沒有當即回答,只是靜靜地,眼梢帶著笑看她。
白桑桑的眼神本就飄忽,此刻因為靳子琦那含笑的眼神更是心頭發毛,垂在兩側的手忍不住擰緊,靳子琦瞟了眼她洩露心思的小動作,依舊不作響。
終究是做了虧心事的,白桑桑沉不住氣,有些緊張地皺起眉心。
「你究竟想怎麼樣,才肯不把你看到的事情說出去?」
她的語氣變得急促而不安,眼睛時刻提防著四周,隨時準備在有人靠近時停止這個話題,她的驚慌和靳子琦的意興闌珊形成鮮明對比。
靳子琦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張嬌媚的臉上哪裡還有血色,看來嚇得不輕。
她一笑:「你不需要這麼緊張,我也沒想從你那裡得到什麼,如果你一定要我就那件事發表什麼觀點,那我只有四個字,好自為之。」
白桑桑臉色倏變,但咀嚼消化了靳子琦話裡的意思後,她才略微放鬆了一點,但依舊緊繃著神經,她可不會把靳子琦當做一個愚昧無知的女人!
指不定,一不留意,靳子琦就把這事捅出去了。
到時,不止是她,連白氏都要受到牽連,她爺爺和父親絕不會放過她。
靳子琦將她的躊躇和擔憂盡收眼底,過了半晌才說:「與其在這裡擔憂我把這件事說出去,倒不如好好約束自己的言行,也許看到的不止我一個人。」
「你什麼意思?」白桑桑聽了最後一句話立刻失了冷靜。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規勸你約束好自己的言行。」
白桑桑搖了搖唇,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靳子琦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緊,頂多裝作沒看到今晚的事,像白桑桑這樣要強的女人,要是把她逼急了,豁出去跟自己拚命可就不好了。
白桑桑靜靜地觀察了靳子琦一會兒,看她眉目坦然,沒有算計的意思,才慢慢放下心,但很快就困惑起來:「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有幫你嗎?」靳子琦挑起黛眉,爾後一笑:「我只是不想纏上麻煩。」
說完,不顧白桑桑震愕的表情,越過她徑直上樓。
拐過緩步台,靳子琦才慢下步速,抬手拂過自己的小腹,低頭看著那微微的突起,心中暗歎:她果然是個實際的女人,時刻謹記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如果是以往她也許還可以肆無忌憚,但如今懷了孕,很多事便要多層考慮,諸如面對心機頗重的白桑桑,她甚至連兩人間的距離都算計著。
只要白桑桑一旦打破她的安全範圍,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往後退步。
走去某某的小房間,看了小傢伙正抱著被子睡的香,靳子琦就沒多打擾,悄悄退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又有點餓了,便想下樓覓食。
路過自己和宋其衍的臥室的時候,看到隔壁青喬的房門打開,韓閔崢從裡面出來,臉色紅得不正常,正在整理自己的著裝。
冷不防地被靳子琦撞見,韓閔崢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就恢復了淡定。
靳子琦卻像是見了鬼似地盯著他的左臉,那裡有一個鮮艷的火紅唇印!
「你——」靳子琦有些語塞,但還是伸出手指隔空指了指他的臉頰,她的視線卻越過他看向燈光昏暗的臥室,卻沒看到青喬出來。
韓閔崢只當靳子琦是不敢相信他會從裡面出來,才會用手指指著自己。
當下,抱歉地一點頭,帶著左臉頰的那個唇印,一本正經地對靳子琦說道:「時間很晚了,少夫人早些休息,我先回醫院了。」
他的儀態一如既往的優雅克制,但那個唇印卻一下子讓他從禁慾派進化為偷情派,換言之,就是一披著羊皮的狼,顧名思義,衣冠禽獸。
靳子琦甚至認為,是青喬估計整他的,他看不到這個唇印,青喬怎麼可能看不到,可是她卻沒有提醒他,就讓他頂著這個唇印出來了。
可憐韓閔崢還不自知,依然頗為虛偽地妄圖塑造不近女色的冷漠形象。
估計等會兒下樓,難免會成為一干女傭們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
靳子琦抿著唇角忍笑,選擇忽視他臉上那個唇印,看著他那冷靜自持的面色,輕咳一聲:「那你快去吧,路上開車小心。」
韓閔崢看了看手錶,對她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他離開還不到一分鐘,虞青喬就風姿搖曳地從裡面出來,在門邊擺出一個自認為性感的姿勢,朝靳子琦拋出一記媚眼,火紅的唇送出一個飛吻。
靳子琦望著她那猶如血盆大口的菱唇,可以肯定她絕對是故意的!
然而,虞青喬很快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推頭喪氣地捧住靳子琦的手臂,腦袋枕在她的肩頭,無力地歎息:「表姐,我爸讓我回法國去。」
靳子琦忽閃了下眼睛,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快過年了是該一家團圓。
她像哄某某一樣摸了摸青喬的腦袋:「那過完年再回來啊!」
青喬放開她的手臂,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但願如此吧。」
說完,在靳子琦還在琢磨她這句話裡的無奈時,她就已經回到了臥室裡,沖靳子琦搖搖手:「表姐,我先睡覺了啊,明天還要上班。」
靳子琦淺笑地應下:「好。」然後自己也下樓去找東西吃。
……
推開餐廳的門,剛踏進去一步靳子琦就後悔了,但想要收腳已經來不及。
本坐在餐桌前獨自喝酒的蘇珩風,聽到開門聲,挑著眼角望過來,就看到了握著門把站在門口進退維谷的靳子琦,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遲疑。
在她準備默默地退出去之前,蘇珩風便已站起身:「你是來找吃的嗎?」
他的話問得有些急,但也讓她沒有辦法就這麼離開。
她愣了愣,但還是點點頭,在他的注視下,面色疏離地往裡走,先去廚房看了一圈,交代廚師做些皮蛋瘦肉粥,又停留了會兒才出去。
蘇珩風還是坐在原處,沒有如她預料中那樣避嫌地離開。
靳子琦腳下停滯了幾秒,還是大義凜然地邁了出去,沒有去餐桌邊,而是去沙發上坐著,拿起擺在茶几上的雜誌隨意翻看起來。
即便知道一直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依然做到了巋然不動。
宋家的廚師據說是從六星級酒店挖角過來的,廚藝不言而喻,速度也是不言而喻,所幸靳子琦也是個慢性子,雜誌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跟前多了一杯牛奶,抬頭便看到女傭站在一邊。
靳子琦盯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牛奶看了兩秒,撲閃了下眼睫,才對女傭微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沒有睡覺前喝牛奶的習慣。」
幾乎她的話音剛落,那頭略顯暗啞的低沉男聲便響起:「我記得你喝的。」
她愣了一下,隨即便盈上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轉眸看向那邊盯著自己的蘇珩風,輕搖頭:「習慣是可以改的,十年前我就已經不喝了。」
說完,就端了牛奶旁邊的開水輕抿一口,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雜誌上。
蘇珩風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而跟女傭道:「給我也做份夜宵。」
女傭撤回了那杯牛奶,端著托盤退回廚房,一下子餐廳只剩下兩人。
靳子琦自認為沉得住氣,一頁一頁,緩慢地瀏覽著雜誌。
他沉默著,靜靜地看垂著眼的她,眼底神色瞬息萬變,握著酒杯的手緊了松,鬆了又緊,半晌後才緩緩開口:「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一問出口就有些後悔,可是卻又有些期待,想要聽到她的聲音。
靳子琦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問,頓了頓,但還是抬起了頭。
水晶燈下,她像牙白的肌膚被鍍上了一層璨然的光暈,目光卻格外地平和,她像是做了一番思考,才點頭:「很不錯。」
這個答案很簡單,聽著就是應付,沒有繼續話題的意思。
蘇珩風望著她猶如提線木偶般一下一個表情,傾了下嘴角,像是輕笑,又像是嘲諷:「子琦,以前的你……藏得太深了。」
以前?靳子琦撇了下嘴角,緬懷過去其實是件令人惆悵的事情,尤其還是不怎麼好的過去,更覺得是破壞一天好心情的開始。
廚房的門打開,女傭端著皮蛋瘦肉粥擺在了餐桌上,「少夫人,粥好了。」
靳子琦乾脆也不看雜誌了,擺回原位,起身走去餐桌邊。
並沒有刻意地迴避,在粥前坐下,距離蘇珩風不遠也不近。
喝了幾口,覺得味道不錯,靳子琦又朝女傭吩咐:「這粥煮得不錯,你讓師傅麻煩一下,再煮一碗,我想溫著給少爺回來喝。」
「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蘇珩風突兀地來了一句。
靳子琦舀粥的手一頓,隨後便自然地舀起一勺喝下,才慢悠悠地接話。
「人都是善變的,不足為奇。」
他輕笑一聲,贊同地點頭:「是啊,世界在變,人也不得不變。」
靳子琦沒再接話,假裝沒聽到他這句哲理深奧的話,只是安靜地管自己喝粥。
很快,一碗粥就見底,她在桌下的手摸了摸暖暖的胃,吃得差不多了,就擱下勺子,起身準備離開前,想要再去廚房囑咐一聲。
蘇珩風看到她迫不及待要走的樣子,眼底掠過莫名的難受。
「是不是從小到大,和我多呆一秒,你都覺得不能忍受?」
靳子琦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忌諱的問題,如今她和他的身份,豈是能相互質問這樣曖昧不明的話題的?
她回頭看他,淡淡地,「我看你喝醉了,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子琦……」他卻騰地站起來,逼近一步,陰影籠罩在她的臉上。
靳子琦一驚,他與她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面頰,她不自覺地將頭往後仰去,抵上身後的餐桌,觸動了桌上的瓷器,一陣清脆的響聲。
「如果我們之間不曾有念昭,四年前我們是不是就結婚了,就像尋常夫妻一樣平靜地生活,然後有一個某某一樣可愛的孩子,每天我們一起接送孩子放學,然後又一起去公司上班……」
蘇珩風說這些的時候,眼神難掩那晶亮的光芒,有期待也有後悔。
靳子琦撇開頭,「你真的喝醉了。」說完就要和他擦肩而過。
他卻驀地伸手握住她的,僅僅沉默了一秒,幽深的眼眸浮出些許的無措和茫然,手心也滲出薄薄的一層細汗,濕了她的肌膚。
她抬起眼睫,目光有些冷淡,迎視著他:「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蘇珩風一頓,但隨即便給出了答案——
「靳氏的繼承權,欣姨的情緒,還有……念昭的人生。」
他概括得可以說非常精確,只是,為什麼沒有她自己?有些事情固然是她想要的,只是,哪一個人的規劃裡沒有自己?
她忽然間就認可了蘇珩風曾說過的話,他們要是在一起的確太理智。
就像他所說的這些,他考慮到了利益,卻不曾深入她的內心。
可見,他還是不夠瞭解靳子琦。
她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地搖頭,望著他:「我很自私,第一個考慮的是自己。」
那些公司、情緒、人生,不過是她自私人生的附加品。
她曾經想要奪走父親的公司,她想要看看在父親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喬欣卉是不是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他,她想要看喬欣卉被生活所迫時的疲倦,也想要看她父親私生女一輩子翻不了身的陰暗人生……
但是,蘇珩風不知道的是,這些都必須是在她幸福的前提下。
如果她的內心一片愁苦,即便是看到父親的公司化為烏有、父親情人的情緒讓她左右、同父異母的妹妹的人生被她影響,這些也都沒有了意義。
那樣子,她只會終日活在算計和陰謀裡,遲早有一天會被生活所累倒下。
其實,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平凡女人渴望的。
蘇珩風擰著眉頭看她淡然的臉色,聽著她那句「考慮自己」,眉間的褶皺越來越緊,心也揪得越來越讓他喘不過氣,她說她先考慮的是自己。
所以,她想要的是——
他忽然沒有勇氣想下去,怕一想真的會如宋其衍所說,後悔不已。
「其實,四年前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如若不是你的決定,我也不會有今日的幸福。」靳子琦靜靜地說著,很坦然,沒有任何的冷嘲熱諷。
蘇珩風卻聽得一顆心像被絞肉機攪著,握著她的手腕不由地收緊。
靳子琦低頭看了眼他不肯放的手,沉默了下,才問他:「你記不記得,這些年我一直都叫你蘇總,蘇珩風,珩風,卻沒有叫過你阿風?」
蘇珩風眼神一黯,但還是誠實地搖頭,那個時候,他也沒想到要把她放在心上,又怎麼會特意去記住他們之間說過的那些話?
她極淡地一笑:「家中長輩為我們訂婚的那一晚,我叫你阿風,就如我們小時候彼此間的稱呼,我喊你阿風,叫尹瀝阿瀝。可是你不高興了,淡淡地提醒我,我們訂婚不過是為了應付長輩,私下沒必要再做戲,最好保持距離。」
蘇珩風狠狠地一怔,那個時候,他竟然說過這樣傷人的話,為什麼他卻沒有一點印象,他將自己沉浸在那段回憶裡,腦海裡浮現出的是喬念昭不悅的模樣。
那個晚上,她突然喊了他一聲阿風,喬念昭正在幫靳家的傭人收拾碗筷,他應了一聲,下一秒便傳來瓷碗摔碎在地的聲響。後來,他被靳昭東叫去書房,很久後出來,便看到喬念昭孤單地蜷縮著纖瘦的身子坐在冰冷的花園裡。
喬念昭對他說:阿風,你真的要跟姐姐結婚了嗎?
那個時候,念昭就像跟尾巴黏在他後面,雖然說她是靳家收養的孩子,但在這個圈子裡,真正把她當朋友的卻少之又少,甚至都拿斜眼看她。
甚至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尹瀝,每次看到喬念昭也是冷眼相待,處處排擠她加入他們,只要有靳子琦的地方,尹瀝絕對會讓喬念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曾看不慣尹瀝的做法,扯著他的領子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一個孤女?尹瀝卻冷冷地嗤笑,甩開他的手,挑釁地說就是不喜歡她那副裝可憐的樣子。
當時的他只覺得喬念昭惹人憐愛,卻不知她竟然是靳家家長在外的私生女。
現在想來,尹瀝怕是早已看出了這點,才會排擠喬念昭。
而他卻也在那晚過後,對靳子琦越加疏遠,甚至於第二天,昏著腦子去跟她說不要再叫他阿風,他心裡其實早已把這個稱呼特定給了喬念昭。
而她聽完後沒多問一個字,只是笑著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
回憶,總伴著失落。
靳子琦嘴角的笑越顯潦草,又不得不繼續下去:「珩風,既然確定了距離,我們就一直保持下去,沒必要再往前跨越了。」
他還沒說出口,她就堵死了他的前路,不給她任何的機會!
他緊緊皺起沒有,眼神濃郁地望著她:「就因為念昭嗎?」
靳子琦搖頭:「你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你也給不起。」
兩人的目光互相較著勁,沒有遲疑。
「那你跟宋其衍最初在一起,難道就是因為他給得起嗎?」
他依然執著地不肯撒手,她閃了閃眼神,「我也不知道。」
蘇珩風不敢相信地瞇起眼打量著她,她卻已經甩開了他的手。
「也許……我和他之間最初吸引彼此的是性吧。」
靳子琦不去看他徹底驚愕的神色,轉身兀自離去,她抿了下自己的唇角,她沒有撒謊,最初,她和宋其衍之間,也不過是荷爾蒙濃烈下的相互引誘。
只是沒想到,最後奇跡般轉化為了愛情,甚至是……婚姻!
……
回到臥室,打開一屋子的燈,照亮的卻是空蕩的孤寂。
靳子琦甩開腳上的束縛,隨意地往床上一躺,翻來覆去,卻發現始終難以入睡,頓了頓,重新坐起來,低頭看著被她脫得歪歪扭扭躺著的鞋子。
輕歎口氣,提起那些往事,情緒難免還是要受到影響,本來還想提醒蘇珩風關於白桑桑的事,後來被他破壞了心情,她亦以牙還牙地閉緊了嘴。
望著牆壁上的掛鐘,已經凌晨兩點,宋其衍卻還沒有回來。
廚房裡還煨著粥,靳子琦輕聲下樓,盡量不驚擾別墅裡其他人,一路走去廚房,開了燈,粥果然還用小火煨著,似乎過段時候會有傭人來看。
又等了會,宋其衍還是沒有回來。
睡意全無,她乾脆走到門廊處,想把燈光再調暗些,只要淡淡的光影就行,回家的人,在乎的不過是有沒有燈,太亮反而沒有安全感。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和動作,靳子琦也忍不住自嘲,什麼時候,她已經步入了賢妻良母的行列,蘇珩風說得沒錯,她的確變了。
門外,風吹樹搖曳,暈黃的燈光透過枝頭倒影在地上,像是光與影在捉迷藏,她一時看得入迷,索性裹緊了身上的衣物,靠在牆邊坐下,怔證地發起呆來。
夜越深,門前射進來的燈光喚回了她的神志,她傻傻地站起,逆著光,朝光影深處的人微笑,即使她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笑容。
宋其衍在車裡時就看到門口隱約的身影,心頭一緊,解了安全帶,顧不上鎖車就急步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在她的頸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等我嗎?風大,怎麼不在屋裡等?」
呼吸間,厚重的煙草味熏得靳子琦皺起了眉頭,被他桎梏,又動彈不得,推開他的臉,「下次再讓我和寶寶吸二手煙,就別踏進房門!」
他彎著深邃的眼笑開,一點一點地把她重新按回自己的懷裡,沒有說話,只是一聲喟歎,滿足地緊緊擁抱住她不算豐盈的身體。
靳子琦也安靜了下來,香煙的味道讓她僵硬著身體,精神卻在他的擁抱下漸漸渙散,夜深了,勞累了一天的身心,總算找到安歇的角落。
兩人又站了一會兒,靳子琦讓夜風吹得瑟縮起來、不由地打了個噴嚏。
他沉悶地笑起,胸膛一震一震的,斜視她的表情讓她惱怒起來,嗔了他一眼,發狠推開他的擁抱,逕直朝樓上走去,肩上卻是一股沉重的暖意。
側眸,看到的是一件男式大衣,披在她身上有些不倫不類。
而他跟在身後,亦步亦趨,保持一臂之距離,像是一場無聲的角力。
她望著樓梯上兩人交疊晃悠的倒影,嘴角早已淺淺地勾起。
一進入臥室,宋其衍反手關上門,立刻伸手又把她拉回懷裡。
那佈滿煙草味的吻便鋪天蓋地而來,靳子琦一時難以適應,下意識地掙扎起來,卻也只是左右輾轉也難躲開他的追逐,倒像是欲拒還迎的架勢。
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才稍稍拉開了距離,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靳子琦的手順著他的喉結往下滑,聲音瘖啞:「去洗澡。」
他凝望著她的眸底突現璀璨,柔聲建議:「一起洗?」
她的臉瞬間爆紅,他卻得逞地低聲笑,然後鬆開了她,刮了刮她的鼻子,轉身走去浴室,在關上門的時候還特意朝她吹了聲口哨。
靳子琦朝他翻了個白眼,心頭卻是絲絲暖流滑過。
……
替他拿了貼身衣物放置在床畔,不經意間瞟到他擱在床上的文件袋。
厚厚的一大疊,拿在手裡掂掂,不輕,應該是宋之任給的。
宋其衍裹著一塊浴巾出來的時候,便看到她坐在床邊,拿著那個文件夾在怔怔出神,他斂眉垂眸,站在床前,她立刻驚醒仰頭看來。
視線從他潮濕的黑髮到那俊朗的五官再到肌理分明的胸膛,她聽到自己吞唾沫的聲音,然後便堪堪地挪開了眼,低頭盯著手裡的文件轉移注意。
「我的衣服……想看就說嘛,幹嘛要把自己藏起來?」
「哪有藏?是你自己忘記拿進去了。」她弱弱地反駁了一句。
他薄唇一勾,一手按在毛巾的打結處,作勢要解開來。
靳子琦臉色一窘,忙神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動作。
結果他卻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一個勁地勾掃著她的掌心,嘴角的笑,更讓她「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個用力,竟是把他推坐在地板上。
她一楞,轉身趴在床沿,著急地看向他,卻發現那塊浴巾早已陣亡,映入她視野的是貨真價實的男性**,頗具希臘藝術家們口中的完美雕塑。
她的嘴角猛然一抽,訕訕地縮回了腦袋,他卻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毫不避諱自己身無一物遮擋,她被嘲笑得尷尬,狠狠掃了他一眼,耷拉著肩背過身。
沒多久,後背便覆上一陣溫暖,他從後環住他,濕熱的呼吸盡數噴在她的頰側,從她的手裡拿過那個文件袋:「想看?」
她剛想要回答,突然「啊」了一聲,也惹得他困惑地瞪大眼睛回望。
兩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然後她難得小女人地輕咬紅唇,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忘記了,樓下廚房還給你燉著粥。」
宋其衍眼底閃過欣喜,從床上起來,去衣帽間隨意穿了套衣服,回到床邊拉起她:「陪我下去喝粥。」
靳子琦順著他的施禮站起來,然後自然地被他抱住,她卻把他又按坐了下來:「我去拿好了,你先休息會兒吧。」
只是還未等他們最後決定由誰去拿,門就被人敲開,傭人端著粥站在門口。
「少爺,少奶奶,粥已經煨好了。」
喝完粥已經離天亮不遠,躺在床上的兩人,卻絲毫沒有睡意。
宋其衍探手把她納入懷裡,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他則打開了燈,靠在床頭,打開了那個文件袋,從裡面拿出了一疊密密麻麻黑字的資料。
「宋氏決策層人員的資料,老頭子這次是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了。」
靳子琦隨意瞟了兩眼,不得不感歎,這調查得比私家偵探社還專業。
連穿的內褲品牌都有了詳細的記錄。
望著燈光下他專注的側臉,她越看越著迷,靠在他的胸口,安靜之下說起了剛才在餐廳遇到蘇珩風的事,宋其衍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
他緩緩笑開,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際:「我說過,他會後悔當日的決定。」
此刻,她的睡意已經慢慢襲來,有些聽不太清晰他的話,卻是朦朦朧朧地附和了一句:「阿瀝好像也說過……」
他望著她安詳的睡顏,幽歎一聲:「傻瓜,幸好你這麼遲鈍。」
不然,就如尹瀝說的,如果他真的向她開口了,那就沒有他後來什麼事了!
若不是她對尹瀝無心,要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還真輪不到他出場。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兜兜轉轉,她最終還是落入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