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二六五章 好鑼鼓 文 / 豆子惹的禍
「老、老祖……」仙官滿面駭然,左眼已經被水血老怪一掌打爆,仙官卻顧不得療傷止痛,當務之急就是要弄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過錯。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才有可能活命,否則就不是丟一隻眼珠的那麼簡單了。
水血老祖怒氣盈面,看上去是真生氣,以至他指向仙官的手都在微微發顫:「孽障,孽障啊,你安敢造次!你已犯下天條,今日縱將你抽筋剝皮也難贖萬一之罪……」
仙官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又驚又駭跪拜原地連聲祈罪,老祖一邊教訓手下一邊再用餘光去蘇景。
沒人注意的,蘇景對老鬼又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可洩露自己身份,跟著不再理會前面鬧劇,開始吃魚乾了。此時烏上一開口了:「水血老怪,你打狗給誰看呢。」
水血老祖不再理會哀號的仙官,邁步下床同時撤去自己的威勢,再不敢彈壓群修,跟著恭恭敬敬道地落足地面,抱手長揖、對烏上一、烏下一施禮到地:「小老漢有眼無珠,不知高人身份,犯下不敬之罪,此罪彌天無可饒恕,唯盼……盼兩位仙長慈悲。今生此世水血願效犬馬以贖今日大罪。」
老怪挺聰明的,見十四王不願暴露身份就向雙鴉討饒,其實就是再向蘇景求饒了。
大頭領如此謙卑,一群天外仙家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敢絲毫怠慢,忙不迭跳落地面,都跟在水血老祖身後,齊齊向兩隻烏鴉大聖行禮。
這逆轉來得太突兀,本界修家發呆過後驚喜,驚喜過後再發懵。一頭霧水搞不清究竟什麼狀況。烏悲悲用了半天力氣終於從發僵的喉嚨裡擠出低低聲音,沒法說的乾澀:「師兄,到底怎麼回事?」
烏悲悲問得是方先子。回答他的卻是烏下一,由得水血老怪和上千仙家仍躬身到地。烏下一笑道:「徒兒,你可曾聽我提過『小光明頂』?」
烏鴉聚在一起,平日裡說過的話實在太多了,烏下一也不確定自己兩口子有沒和弟子說過小光明頂。
以前沒說過,烏悲悲茫然搖頭。
烏上一接口,今天比翼雙鴉表現精彩,從頭到尾無論喝敵還是作戰烏鴉大聖都在微笑,不過他們對徒弟的笑容與對敵時截然不同:「以前沒聽說過沒關係。今日為師說與你知,你就不可再忘。小子好好記住,我家主公即為小光明頂主人!」
烏下一點點頭:「你是我們的弟子,也就是小光明頂的門生了。至於他們……看出了你兩位師父的出身而已。」鴉女伸手指了指面前躬身不敢起來的群仙。
烏悲悲不傻,丁陽道掌門真人更是聰明,在場所有凡間修家都有機靈心思,聽過鴉女之言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水血老祖、上千仙魔哪裡是懼怕烏鴉大聖,他們怕的是烏鴉口中那位主公、那位小光明頂主人!
修家不會知道小光明頂主人就在此間、剛剛還給水血打了個光照過眼睛。由此……只憑一個名字,就將法力通天、憑己身威勢便可輕鬆鎮壓世界的兇徒懾服,讓他們鞠躬行禮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真有這樣的人?!
場中老一代修者心底驚駭,年輕一輩除了驚駭之外也不知不覺湧出幾分崇拜幾分壯志,修煉、飛仙。當成就小光明頂主人這樣的威名,才算真正逍遙滋味!
本界修家心思都不不多,但也有個別高人想得多一些,比如丁陽道掌教真人,身負乾坤安危不敢不謹慎,當下小心開口:「敢問三位前輩,尊主法駕是不是…是不是也在此間?」
烏上一笑呵呵,不置可否再加雲山霧罩:「真人莫再揣測了。莫說凡間的修行之人,就是滿天仙魔、八方鬼神。也沒資格揣摩我家主公的行蹤!言辭不敬,掌門莫怪。但道理是沒錯的。」
烏下一又補充道:「另外還請真人放心,我家主公對此間只有庇護之心、絕無歹念。因我家主公與東天道尊頗有交情,遇到道家弟子愛護還來不及,又怎會加害。」
話說完,毫無意外又讓群修動容。道尊?於道家弟子眼中那是何其崇高的存在。能與道尊有交情的人,身份地位自不必說。
烏悲悲頓覺心花怒放,這樣的話題哪能不追問:「師父,咱家主公和道尊的淵源……您給我說說唄。」
烏上一烏下一對望一眼,都笑了,問烏悲悲:「真要說麼?」
「這還有啥真說假說的,您就給徒兒講一講吧,要不這心癢得受不了,是不是,是不是?」後面接連兩個『是不是』烏悲悲問得是掌門真人和身邊一群熟絡的老鄉妖怪。
掌門人、小女冠、南三萬山一群妖魔鬼怪都用力點頭。
「主公與道尊的淵源啊,怎麼說呢,拋開那些繁複過程不提,只說根本吧,道尊曾被困西方極樂,面臨生死大難,後來他老人家脫險,從此欠了主公一份人情:救命之恩。」烏上一一點沒吹牛。此刻再看群修神情,聳動、驚動、亂動、不知該如何形容如何表達的動動動,十人中有八個只覺頭皮發麻,剩下兩個頭皮麻得已經覺不出麻了,道尊也需要別人來救命麼?要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本事才能相救道尊,還是從西方極樂中救出道尊!
烏下一又接口,囑咐大家:「此事大家聽聽就好了,將來飛仙入東方洞天福地或者有前輩歸仙此界時印證無妨,但不必再對不相干的人提起,主公交代過我們,這件事情不必常常掛在嘴上。」
小光明頂主人就坐在不遠處,越聽越想笑,想笑就笑了,可笑容才一綻放就看到烏悲悲衝自己又瞇眼睛又皺眉,一下一下的擠嘴角示意他要肅容,不可再發笑。
生怕蘇景還不懂自己的示意,烏悲悲又傳音入密:「仙師說主公時候你可別亂笑。千萬恭敬
、千萬肅穆……唉,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沒心沒肺啊!」
烏悲悲可知道,自己的兩位師父本就看不上蘇景。此刻他居然還聽笑了,萬一惹惱了仙師那可是天大麻煩。
蘇景趕忙散去笑容泵起了臉。惹惱烏上一烏下一可不是好玩的……
烏上一又看了看那一大片鞠著躬的仙家,還不太想和他們聊,所以重新望回自家弟子,繼續交代自家門庭:「小光明頂算得我家主公的道場,但小光明頂之上,尚有仙廷神壇,是稱:離山。」
夫君說話時,娘子揮揮手。一桿大旗自烏下一手中飛出,凌空七千丈鋪展三百里,大旗迎風烈烈飄揚,離山兩字龍飛鳳舞!
大聖亮旗,烏下一美目流轉、似是無意地瞥了水血等人一眼,水血老怪識趣,立刻改躬為跪,對離山大旗恭敬喊道:「下位小仙水血拜奉神旗!」
一跪皆跪,一喊皆喊,千多仙家對離山之旗做大禮參拜。
剛聽得烏鴉夫妻你一言我一語。群仙哪還不知自己撞到了誰的手中!且這群仙家比著凡間修者更懂得仙天法則、更瞭解水血為人,是以他們比著凡修更能看透真相:若只憑烏鴉二聖外加一個四方頭,就算水血不敢殺至少也敢逃。
讓水血老祖逃都不敢逃。要麼十四王就在此界,要麼十四王麾下絕頂高手在旁監視。真是犯了太歲,唯盼此刻虔誠叩拜,求能讓上仙稍稍心軟……
由得群仙磕頭大唱,烏下一對烏悲悲說道:「離山本是凡間一座修行門宗,主公就出身那裡,我輩同族兄弟九十八人自凡間起就追隨主公左右,你是我們兩口子的徒弟,也是另外九十六位烏家大聖的弟子。將來有機會給你印鑒其他師尊。」
烏上一接下話題:「此外還有蝕海、黑風、平安、十六等諸位大聖,與我們一起效命主公。都是你的師伯,來日引薦。」
凡間修家見過『主公』威名、見過那盞離山大旗的威風。在崇敬『小光明頂主人』同時,心中也生出遐思:離山又是個怎樣的修宗啊,什麼樣的門宗才能培養出小光明頂主人這等英才……小女冠、眾多凡修弟子心生嚮往,這時烏上一對烏悲悲笑道:「總之,咱們是小光明頂弟子,也是離山門下。不過在離山弟子這重身份上,咱們只能算是半路出家,沾了主公的光才跨進離山門牆,比不得你方先子師兄,他可是正八經離山內門弟子。」
方先子笑笑,謙虛:「兩位師叔抬舉,弟子資質愚鈍行事笨拙,實在辱沒『劍出離山』四字,離山內門弟子成百上千,我真正是最最差勁的那個,本來都沒資格入內門的。像葉師叔祖、蘇師叔祖他們,才真正是離山翹楚。」
方先子說的是老實話,奈何老實話在群修聽來味道就不一樣了,離山內門弟子成百上千、他是最差的一個?青紅二劍輕鬆斬殺兩名飛仙之人,最差的!
跟著方先子又對烏悲悲點頭道:「剛剛畫舫中請南斗兒姑娘縱劍的前輩姓葉,是離山九祖門下真傳弟子,輩分上是你我師叔祖,九十八位烏師叔的主公也是師叔祖,姓蘇。蘇葉兩位兄弟相稱,同為一代真傳。」
剛剛假手凡人,一劍抹殺二十八仙家的人也是離山弟子……小女冠不靈仙子轉念想想,兩個離山弟子都浪蕩畫舫?如此一想,離山似也不那麼高大了。
烏悲悲趕忙謝過師兄指點,忍不住又問道:「我家師公名諱……」
「離山一代真傳,中土乾坤佑世真君,三足金烏一脈神鴉七將之詭,閻羅神君駕前阿骨冥王,仙天又一棧二東家,」烏上一不厭其煩,先把蘇景的好名頭說出來,至於『東天劍尊』『幽冥小九王』『九龍欠國公』之類小號就不必提了,太麻煩,之後再加重語氣:「蘇景。」
「蘇景?!」烏悲悲眨眼睛,不自禁轉頭去看蘇景。
蘇景趕忙搖頭:「重名。」
當然是重名,紅底山蘇景本領稀鬆修行懶惰,成天不知所謂的小子,怎麼可能和小光明頂主人比,無需蘇景解釋烏悲悲也能知此事巧合,不過烏悲悲也由此猜到了為何烏上一烏下一肯不喜歡蘇景:原來這小子冒犯了主公的名諱。
人人都道烏鴉聒噪。都道他們太愛說話太過吵鬧,卻不曉得烏鴉所以那麼能說,其實皆因這族鳥兒最愛胡思亂想。平日裡嘴巴不聽說個沒完哪來的話題?胡思亂想來的。烏悲悲是頭好烏鴉,亂猜瞎想的本領很不錯。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得陣陣鑼鼓喧囂傳來。
鼓昂昂鑼鏗鏘,但鑼鼓齊動之中全無殺伐戰役,正相反的,其韻如流水歡快其意飽含吉祥,這是好愉快好愜意的鑼鼓!
眾修循聲望去,只見一葉輕舟正從江面上游順流而下,小舟上兩個盛裝華服的矮子,癆病鬼似的矮子咚咚擊鼓。大頭紅眼睛矮子匡匡打鑼,須臾,小舟就游近江面上那十八艘披紅華彩的溫柔舫。
小舟上兩個矮子敲鑼打鼓愈發歡騰了,病癆鬼似的矮子放聲大笑:「拈花吾弟,今夜是你畫舫開張四十年大吉大慶,咱們哥們可都記著了,特來恭喜,恭喜恭喜啊!」
畫舫上拈花神君大喜盈面,打虎不離三兄弟!大日子裡總有自家手足惦念,這可真是親生的朋友!
仍是沒人留意到的。這個時候蘇景莫名其妙地有些臉紅——道尊出關了。
出關但未出宮,冥王宮在鬼袍中收著,道尊在冥王宮大殿坐著。不再做他的功課,而是雙目半閉面色陶然、微微笑。
剛才烏鴉夫婦借道尊來吹噓蘇景,想來他老人家是聽見了,蘇景神識投映冥宮來見道尊,怪不好意思:「烏鴉在外面為我吹牛,牽扯到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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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不算吹牛,說的是實話。」道尊笑著擺擺手:「我暫止修行不是因為小烏鴉的說笑,是覺得你家三屍這套好鑼鼓,好聽!神調仙樂我聽得多了。早覺厭煩,哪比得上這一通鑼鼓來得振奮快活。」
確實好聽。
江面畫舫。拈花喜上眉梢,跑到船頭去迎兩位兄長的小舟。一雙小胖手在自己的肚皮上摸來摸去,大笑:「多謝天尊、多謝真人……不是,你們來恭喜,為何不奏節節高?金蛇狂舞也好嘛。」
「不會那些,就會蓮花落!」大頭紅眼睛的矮子大聲應道。
一派鑼鼓歡騰,迢迢萬里來賀,好一曲中土蓮花落。
雷動赤目打著個龍騰虎躍的要飯調子來給賀拈花開張四十年大展宏圖!
「蓮花落?」道尊端坐冥王宮,饒有興趣:「好名字,好名字。蘇景啊,趕回我遣些精通音律聲鼓的弟子過來,跟你家三屍來學此調可好?這曲子好聽,以後閻羅、佛祖這些貴客登門時,東天道可以這番鑼鼓相迎。」
說著話,道尊已然笑了起來,想一想,貴客來訪,東天鑼鼓,好排場好氣氛。
蘇景想都不想直接搖頭:「不妥。」
「嗯,就這麼說定……不妥?你說不妥?」學個鑼鼓調,多大事情,道尊根本沒想到蘇景會拒絕,目光裡顯出些詫異來。
蘇景斯斯艾艾:「您老不知道,這鑼鼓調子有出處的……在中土是有講究的。」
外甥給舅舅留面子,偏舅舅不依不饒:「是曲子都有出處。你說說看,這鑼鼓有什麼講究?」
「要飯的樂腔。」蘇景咬了咬牙實話說出,而實話實說之際他沒忍住地笑了,想想將來,閻羅神君到訪東方洞天福地,大群道家仙長歡快振奮地打出一首要飯歌熱烈歡迎……
沒法不笑,而且蘇景笑得還特別特別不厚道。
道尊愣了一小會,摸摸下巴一言不發,起身回去閉關修行了。
「你再笑?!」
又片刻,道尊聲音從關內傳出。
……
江面上,雷動赤目棄小舟登畫舫,雷動眼珠轉轉便微皺眉頭:「這般冷清啊。」
十八畫舫都張燈結綵,但沒有客人,把船佈置得再漂亮也難掩蕭涼,不提此事還好,提起這事拈花就覺一肚子氣脹得難受,怒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好吉慶日子,先遇仙魔入界再遭修家清場,這筆賬我該找誰來算!」
水血、群仙心都涼了:三個矮子分開來他們未必認得出,可一眾仙魔知道自己犯在了誰的手中在前、三個矮子湊齊在後……當年十四王更袍升位時,『蜜棗元寶大紅床』,三位大宗師都在蜃鏡中露面,此刻哪還能認不出來。
聽矮子怒氣沖沖要找人算賬,群仙噤若寒蟬、印堂頂地拜神旗,一動不敢動。
烏上一笑了起來:「好傢伙,打擾東家的吉慶典禮,這可過意不去,不如……掌門真人,我們登船去談吧,擾了人家的熱鬧,就該還人家一個熱鬧!」烏下一沒心沒肺似的,聽說夫君要去勾欄非但不惱怒反而喜揚眉:「好!喝酒、聽曲兒、看跳舞!」
掌門真人面色古怪,大群修行高人跑到春笑勾欄中去聊天?
可是一來修士慕仙,遇到友善仙家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一定要多做攀談怎能輕易放過;二來修行高人也不傻,兩個離山弟子都在畫舫里長住是巧合?之前矮子面對滿天仙魔無數修家全不在乎,會是真的犯傻?
煙花柳巷,藏龍臥虎……龍虎隱遁此間,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如此想想便告釋然,再說畫舫做皮肉生意不假,但也算得風地方,別睡覺就是了。
烏上一、烏下一、方先子帶上烏悲悲當先蹬舫去,本界修者跟隨其後,不過修者四千里、畫舫只才十八艘,哪裡放得下這麼多人,只有大宗首領和真正名宿才有資格上船喝這堂花酒。
拈花霍然大喜,這下子不止熱鬧有了,名聲也會隨之而來,本界仙長齊齊來慶十八溫柔舫四十年典禮,此事傳揚出去將來生意還能得了!
蘇景混在人群裡也想上船,結果被烏悲悲攔下,大烏鴉低低聲音:「你啊,莫要事事都靠前,盡量盡量離我兩位師父遠些,仙家高人性情無定,你名字都犯忌諱了,可得自己長點心!好奇也先忍住,今天他們在畫舫裡聊點啥,趕明我一字不落說給你聽。」
蘇景被拒之船外,身份低微的小子,本就沒資格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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