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二零章 星火變,一起走 文 / 豆子惹的禍
「好!」
幽冥世界封天都總衙中,侍立於大判身後、一起自百丈懸鏡中觀看陽世斗天劫的三品判花青花,情不自禁一聲喝彩。
聲音出口,花青花心裡一驚,急忙自省,十花大判在座,自己妄聲喊喝造次了,不料他口中那『好』字未落,又是『啪』地一聲大響傳來:十花判揮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當然不是因為手下造次而動怒,十花判這一掌,也是一聲喝彩。精彩之戰、精彩陽間!從離山動陣,到江山如劍,前前後後一共才多少時間?了不得一個時辰多些。可就在這短短一個時辰裡,從天宗到妖精、從隱修到大聖再到江山劍域,一道又一道的生命顏色綻放於天際、綻放於那顆太陽面前,讓人何其振奮。
十花判振奮。而他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他是幽冥大判,非陽間人、陽間修,只看卻未能感同身受、未能真正參與其中。
只是旁觀者又何如?陰陽兩界牽於輪迴,這兩座世界的聯繫永遠也斬不斷扯不開,陽世中人能有此等精彩,陰間裡的鬼也覺與有榮焉。
江山入劍、劍透蒼穹,與諸多人間法術、兩位大聖法陣一路,共抗於那枚隕星。
從古到今,跨越千萬年的聯手!那些法術聯手在一起,是什麼?便是:第五圓!
第五圓,於滅頂大災面前:花兒一般、怒放!
壓於穹頂的第二枚驕陽,被水華長擊、被天子怒斬、被天真遏尾、被洪蛇瘋撞來自天外的毀滅與人間的守護,兩股截然相反卻同樣晃晃浩大的力量,真正糾纏在一起、對抗在一起。
何須修家慧眼,即便凡胎肉目也能清晰分辨:那顆星停了。於無數今人不計生死的狙擊下、於遠古前輩跨越時間的阻攔下,天火隕星終於止住了前進的勢頭。
再無寸進!
離山、諸天宗、妖門、和十餘隱修大陣的承擔的壓力一下子輕鬆下來;自西海到東土。再從東土到南荒,好人壞人善人惡人所有人同聲暴發歡呼大洪都城,金宮大內、古稀老皇帝昂首、雙手緊緊攥拳,口中怪叫似的歡呼過後,又猛地一跺腳,大喊:「殺!」
皇帝吼喝,自有宦官迎奉:「殺!」嗓音尖尖,可同樣瘋狂、同樣用力!
「殺!」皇帝身邊,皇子皇孫皇太孫兒頓足。
「殺!」真龍一脈身邊。武百官頓足。
「殺!」貴人四周,大內侍衛頓足、御林軍頓足、一次一次的吼喝,只這一個字。
聲浪沖起,湧出皇宮飄入都城,有人附和、有人頓足所有人附和、所有人頓足。那是整整一座城,從操刀宰牲的莽撞屠夫到最講究禮儀的長衫老儒,從手拿破碗的乞兒到大腹便便的皇親貴胄,京城上下無數人,口中漸漸只剩一個聲音:殺。
殺,那顆星。
今時此刻,無君無臣無尊無卑。萬萬眾、結一心、做一念、齊吼一字!
陡然間,一道熾烈光芒自天外暴散開來,那光來得太強猛太凶悍,以至偌大世界於一瞬間都變成了慘白顏色、以至凡間百姓猝不及防雙目巨痛。殺字吼喝變作慘叫,可不等慘叫落下他們的歡呼又衝起,眼睛暫時看不見了,但強光暴散前的剎那。他們已經發現:那第二顆太陽崩碎了!
殺了,真的殺了那顆星。將其碎屍萬段了不是萬段,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段。
一顆巨大隕星,爆碎做九千九百九十九塊,一塊不多一塊不少。
一塊不大也一塊不小,從形質到份量,全都一般無二
「混賬!」花青花怒叱脫口。
碎片雖多雖凌亂,但還逃不過精深修者的洞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絕沒道理的事情,無論是什麼東西炸碎,都不可能如此平均勻稱,除非一個緣由:隕星不是天災而是。
這顆星上早就被人篆刻了陣法,這場浩劫、有人主使。
十花判也大吃一驚,他曉得這顆星絕沒那麼容易破碎,但絕未想到事情竟會是這個樣子始作俑者,又該是何等神通法力?!
不見主使之人,引來天星、設陣天星之人並未隨星同來,來殺滅這乾坤的只有星。
隕星爆碎,全部一樣大的碎石四散崩飛,看似凌亂實則錯落,眨眼就化作滿天明星,自旋、繞旋、共旋,赫赫然一座浩大陣法,近萬枚小小隕星以陣勾連,力量不減反增,如天羅地網,繼續向著中土世界傾壓而來一聲長嘯驚天,即便那人遠在天外,他的呼喝仍傳入了中土世界每個人耳中,『天真』身形急轉,自隕星之後轉到『星陣』之前,又一聲大喝,雙臂猛張,一個人、凜凜擋在了星陣與世界之間,扛、抗、這一仗未打完,『天真』仍在!
雖只是陣法,但石像心存靈精,懂得審時度勢、變法以對。
『天真』如此,洪蛇亦如此,凶性昭彰中,巨大的身軀一擺,盤繞於『天真』身軀,兩道大聖遺留的法陣中靈犀通聯,陣合力合,共抵大難。
大聖變法,劍域亦然,因江山入劍而來、破出天外的洪浩巨劍轟然崩碎,劍氣結形先化作萬萬利劍,再由劍意勾連交織成網,江山之網、江山劍網橫亙於星陣面前。
而同個時候,目中血淚不止的沈河奮力揚手拋出了第四面陣旗,陣中所有修士奮力起身,身形搖晃、腳步踉蹌著,變換陣位改變真元行運之道。隨著大陣改變,霧中泛起的水光劍華不見,濃濃大霧直升蒼穹,化作層層雲被滿鋪長天、迎向宇外星陣。
共水大陣第四變:水繡流雲,盾下天。
沒人能猜到隕星竟會崩碎、結陣,但若一切正常的話,會有另一種情形出現:隕石被人間修家聯手擊碎。化作零落碎片劃入人間,所以離山也好、其他天宗或者妖家也罷,都為自家大陣設下了後一變:轉攻做守、結盾護天,抵禦那些碎石,如今正好派上用場以形而論,確是應對相剋,但以力而論呢?
天宗的變陣是為『收尾』,隕星化陣則是添巨力,當新的較量開始。拚力照顧四周、運力最巨消耗最大的沈河首當其衝,肉眼可見,掌門真人的胸口突兀塌下,可他的腰身未彎、臉上的怒色不改、口中更沒有半聲痛呼,快死了吧卻不屈不服。死無妨。絕不對那天上的混賬星陣、隱藏宇宙深處發動這星陣的混賬呼一聲疼!
天魔琴,鏗鏘不停,魔君、魔王、魔子魔孫都還在撐,撐著那琴聲不斷,魔君雙手十指已然不見了皮肉,琴動天音負擔力量太大,法術的反噬不止是加於魔君身體。更直接傷到他鼓琴雙手,每一次彈動、弦上都會有銳金剝蝕皮肉皮肉已盡,還有骨頭!
魔家弟子,或許其他什麼都不行。唯獨骨頭足夠堅硬,以骨磨琴,魔君那十錢仍在。
天搖地動,乾坤黯淡。
大聖的陣法沒有大聖主持;劍域萬劍並非真靈甦醒。不過是『夢中出劍』,這就是癥結所在了。兩大聖、江山劍發動的猛擊並沒有真正的主人來把持,雖能應變卻難做持續,他們只有一擊,再堅持不了太久了古時的驚艷人物終歸救不了今日的世界星陣不是飛、而是在『跳』:猛一衝、百里猛進;頓七息、再一衝,又是百里猛進。
三十五息不長不短,星陣躍進五百里,『大聖』、劍網、流雲等等中土陣力都還在,但卻攔不住!敗局已現。
又是七息閃過,星陣再近百里,東土華山深處爆出了一聲轟鳴,一道隱修的陣法崩碎,陣中修家鮮血狂噴、體內骨骼散碎,只剩微弱生機,他們已經竭盡全力,敗下了陣。
第七個『七息』開始,第七個百里將進,離山陣中每個修家都耳中都聽到了水聲轟鳴:天洪倒灌之兆,陣法崩裂之兆,虞、龔、樊等長老心底明白,最後一個『七息』了。
待『星空』再次躍進一刻,便是中土所有大陣崩潰之時,離山也不能例外。
龔、樊、虞三個老頭子距得近,彼此對望,目光交匯、笑了下。
對生命的眷戀、對修行的流連、對飛仙大夢的不捨、對天外仇敵的憤恨再如何遺憾再如何憤怒,卻不會影響兄弟間那一笑溫暖,有些記不清多少年了,大家在一起多少年了?
但龔長老記得,那天乍見小虞大呼小叫、搖搖晃晃地踩著劍飛上天那滿臉得意,那時自己還不會飛,恨不得小虞趕快掉下來;
樊長老記得,龔正被選去刑堂前,師兄弟好一番開心:終於有個自己人去刑堂臥底了,龔正自己也把胸口拍得梆梆響『以後我當值時你們儘管下山去玩』,一次、兩次、三次第四次大家又要溜出去玩時,小龔正就愁眉苦臉作揖鞠躬、阻攔住了他們『可憐可憐我吧,你們趁我當值出去,師父明知卻不理、光罰我了』;
虞長老記得,小時候的樊師弟有個綽號:樊老二,因為他樣樣不出彩,劍法鬥不過自己、悟性不如沈河、修為不如任奪可同輩兄弟中,他的劍法只比自己差、悟性僅次於沈河、修為深厚只有任奪能勝他半分。
我沒想過,會和你一起走這麼遠。
我無意陪伴你至少不是刻意陪伴,只是你我有一樣的目標,又恰巧走到在了同一條路上。
不一樣的人,走著一樣的路,一起走一起走,然後一起長大,然後一起看沿途的風景,然後一起留下自己的腳印,然後一起最後,一起死。
一起死,真好。
沈河的眼前光怪陸離、各種雜亂顏色,看不到師兄弟間的笑容;他的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聽不到『天洪倒灌』水音徵兆;他的靈識滅了,感受不到現在的陣法如何了、天外如何了,僅存的能只是一次次擠出自己的力量,再把這點少得可憐的真氣注入大陣忽然,心頭微微一動,冥冥中的感覺,讓他轉過頭,用看不見的雙眼,向著一個方向用力看去。
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混亂的顏色。
最後的七息,第一息,幾位長老相視而笑;沈河用看不見的眼睛,望著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裡有什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