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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百四十三章 須忘 文 / 說夢者

    第二百四十三章須忘

    「叮鐺」一聲,鳳釵落地。

    「你說什麼?昏迷不醒?」皇后娘娘鳳目圓睜,回頭望向地上侍女。

    「是……是……」侍女顫顫巍巍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吶吶應是。

    皇后娘娘皺著眉頭,顧不得整理髮鬢,快步從宮女身旁走過。

    眾多太監宮女匆匆跟上,當班太監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擺架永安宮!」

    永安宮中,燈綵猶在,宮女們的臉上卻再無半分喜色,沒頭蒼蠅似的亂闖,直到聽聞一聲「皇后娘娘」駕到,紛紛向著鳳輦跪下。

    皇后娘娘下輦直行入宮,直來到柔嘉公主的床榻之前,才稍一停步。伸手撩開層層羅帳,坐於床邊,只見柔嘉公主臉色蒼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色,滲出晶瑩的汗珠。緊閉雙目,輕顰眉心,雖在昏迷之中,小臉上猶顯出痛苦之色。

    皇后娘娘伸手輕撫柔嘉公主的臉龐,感覺入手滾燙,柔嘉公主臉上的痛楚也就染上她的臉龐,她頭也不回的問道:

    「太醫,近來柔嘉的身體不是好多了嗎?怎麼會變成如此模樣?」

    跪在一旁的太醫臉色同樣難看,聞言身體一顫,「據老臣診斷,公主殿下她……她受了風寒!」

    「只是受了風寒?」皇后娘娘回頭質問,言語中隱著怒氣,一雙鳳目掃過太醫與柔嘉公主貼身的侍女。

    「是,真的是受了風寒。」

    皇后娘娘深噓一口氣,知道這不是發作的時候,「你抬起頭來回話,公主需要多長時間方能痊癒?」

    太醫抬起頭露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苦臉,「公主殿下她風寒入骨,再加上原本身子就孱弱,如今……如今已是危在旦夕,哎,性命尚且難料……」又哪談得上的「痊癒」二字?

    皇后娘娘的臉豁然變色,柔嘉體弱多病,她向來是知道的,但哪怕是在治癒之前,也未有過如此險惡的情狀,怎料到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不能置信的問道:「你是說?」

    太醫實話實說,「憑老臣的醫術,最多也只有三分把握,其他的皆看天命,不過……」

    皇后娘娘聽的心中冰涼,這太醫已是太醫院最好的醫生,就連他都說只有三分把握,那柔嘉豈不是凶多吉少。陡然聽他話中還有轉圜的餘地,連忙截斷道:「不過什麼?」

    「不過公主她大富大貴吉人自有天相……」

    就是以皇后娘娘的氣度,也有些忍不住斥罵的衝動,一個大夫突然講起了的天象命數,如何能夠讓人信服,她又非尋常愚婦。

    太醫見皇后娘娘臉色,再不敢拽詞,連忙言歸正傳,「不過,公主殿下本來的身子經過許仙許翰林調養才有好轉,許翰林的醫術天下聞名,老臣遠遠不及,不若將他請來為公主殿下醫治,定然能夠藥到病除!」

    皇家之事,哪有道理好講,柔嘉公主若真遭了不測,他這主治的太醫必受遷怒,便不敢趟這趟渾水。

    皇后娘娘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更加明白事情的緊急,思慮了片刻向門外行去,到跨過門檻時道:「你自精心調治,若是救得公主,本宮必然重重有賞,若是不然……哼!」她冷哼一聲踏輦而去。

    銅鼎中升起煙熏繚繞,將殿堂熏的一片馨香,四下裡寧靜非常,唯有殿外一聲聲蟬鳴闖入其中,卻也顯得清寂遼闊了。

    嘉御皇帝盤腿坐於蒲團上,身著一襲淺灰色道袍,頭上挽著道髻,便如出家的道士一般。入定打坐,這已是他每日必行的功課,初時只是為了尋求長生的熱切,但坐的久了,卻覺得心意漸漸寧靜下來,渾身說不出的清爽。

    然而今日,他卻有些心神不寧,久久無法入定。在早朝方散的時候,同樣有太監向他稟報了柔嘉公主的病情。他雖然要行功課而未去探望,但心中總有一絲掛念。

    太陰真人坐於他的對面,忽然開口道:「你的心亂了。」

    「師尊,我那皇兒!」嘉御皇帝無奈睜開眼睛,總是自家骨血,又怎能全然不顧呢?

    「須忘。」

    「弟子愚鈍,心總是難靜,不知如何忘法,請師尊指教。」

    「你可還記得昨日宴席上品味珍饈美食的快意?」

    嘉御皇帝回憶,宮中新進了一位名廚,昨日為他奉上幾道味道特異的佳餚,他又剛好感到腹中飢餓,大朵快頤一番後,重重賞賜了那廚師。但如今他方用過膳,腹中飽脹。雖然還記得那時自己是快意的,想要體會那時的心情卻是決然做不到了。

    「不記得了!」

    「你可還記得月前,發過一次怒?」

    月前他在批改奏章之時,一個小太監不甚打碎了花瓶,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勃然大怒,差點處置了那太監。那件事還歷歷在目,但此刻也絲毫找不回那時的心情了。

    「不記得了!」

    「你可還記得你父皇?」

    「當然記得。」嘉御皇帝本能的答道,雖然先皇去世已有二十餘載,但他這做兒子的怎麼會不記得父親呢?

    太陰真人睜開眼睛,又問了一句,「真的嗎?」

    嘉御皇帝仔細思量時,卻連形容都模糊不清了,留下最深的印象竟是太廟中的畫像。曾經經歷過的種種,如今只留得唏噓回顧了,而且,難辨真偽。

    縱是二十年不忘,二百年又如何呢?

    太陰真人道:「以此心觀之,你還不能忘嗎?若是忘不了,縱然煉成金丹與你服下,百年之後仍是一場虛妄!到那時候不忘也要忘了!」

    嘉御皇帝默然良久,終於重新閉上了眼睛,不過片刻,便安然入定。

    這時候宮門外傳來一些喧鬧。

    「娘娘,陛下的旨意,這時候誰都不見,一律擋駕,您莫要奴才為難!」

    不聞皇后娘娘的回應聲,只有腳步聲毫不停留的走近,來到殿堂中央,屈身道:「陛下!」

    嘉御皇帝端坐蒲團,只是不答。

    皇后娘娘咬咬銀牙,「柔嘉病重,危在旦夕,無崖子真人有諸般玄妙仙法,何不為柔嘉醫治一番。」她素來不喜皇帝修道,但也知道太陰真人有些門道。這時候許仙離京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她就只有試試這個門道了。

    太陰真人微笑道:「皇后娘娘不必憂心,公主殿下大富大貴,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夠逢凶化吉,不須老道出手。」

    皇后娘娘深深望了一眼嘉御皇帝的背影,從頭到尾宛如石塑木雕,她心中酸楚難言,從方才就壓著的怒火幾要忍不住爆發出來,卻終於還是忍下了,只說了聲,「我去讓他們將婚禮推遲!」便起身快步離去。

    永安宮中,皇后娘娘大發雷霆,要將日常負責服侍柔嘉公主的幾位宮女杖斃,若非她們疏忽大意,柔嘉又怎麼會受什麼風寒。

    幾個宮女戰戰兢兢縮成一團,不住的磕頭告饒。

    正當這時,內室中傳來呼喚,「娘娘,公主醒了!」

    柔嘉公主昏昏沉沉的睡在黑暗中,雖然能模模糊糊的聽到外面的聲響,但眼皮卻重的怎麼都睜不開,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直到那喧鬧的聲音傳來,用盡了力氣睜開眼睛。

    此時不比昨夜,她的身旁有宮女時時刻刻守著,一見她醒來連忙去通報。

    柔嘉公主對趕到床前的皇后娘娘道:「母后,不怪她們,是我……咳咳,求求你……」她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微弱卻充滿了急切,不能讓人因她而死。

    皇后娘娘握著她的手,幫她理理額頭髮絲,「我知道,你不用說了。見她不太相信的樣子,轉頭道:「讓外面那幾個先退下去,聽候發落,暫不處置!」

    「如果孩兒有什麼不測,也請赦免她們。」柔嘉公主如是說道,雖是千般柔弱,卻透出一絲堅決來。

    皇后娘娘盡量溫柔的道:「不要這麼想,太醫已開好的方子,喝了藥病就會好,母后也派人去請許仙,他很快就會來為你醫病。」

    柔嘉公主黯淡無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神彩,仰頭望著皇后娘娘,見她臉上滿是擔憂關切,只覺得從小到大,她從未對自己如此溫柔過,心中無限歡喜,便連身上病痛都消失了。

    「原來母后還是在意我的!」

    心中存著這個念頭,只覺得真的就這樣死了,心中也沒什麼遺憾了。

    不過,若是能夠再看他一眼,那就更好了。

    千里之外,許仙剛將金聖傑送出門外,又言笑一句,才將門合上。

    此番航海所得的銀錢多達到數百萬兩,讓許仙也吃了一驚,不知不覺間,他也是大富翁了。

    回過眸望去,為他這大富翁所包養的雲大才女,正一臉慵懶的打著哈欠,當他的眼神掃過來,她的臉也會出奇的紅一下,那是念起了昨夜情景。三人成行,小倩放開身段,她便成了最為羞澀的那一個。

    許仙也想起昨夜情形,不由舔了舔嘴唇,也不出言調笑,而是道:「在彩雲上好好休息下吧!」

    隨手召出大朵彩雲,將二人浮起,而後騰空向京城飛去。

    飛過西湖,萬頃波濤之下,浮光龍影。

    飛過山峰,千丈高崖之上,倩女魂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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