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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桃李結子春何處(一) 文 / 寂月皎皎

    第二百七十七章桃李結子春何處(一)

    心中竟是惘然,只是由著他扶正頭部,將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金針扎入我臉部及頭部的各處穴位,輕柔地捻著,一陣陣地酸麻著,居然感覺不出疼痛來。

    而他滿是腥膻的袖籠中,怎會游絲般飄出淡淡如芳草般的清芬氣息來?

    呼吸漸漸紊亂不安,卻禁不住那針過之處的陣陣酥麻,我竟低低呻吟著,睡著了。

    醒來時那大夫自然已經不在了,夕姑姑正用蘇合香熏著氈帳,顯然在驅趕那令人噁心的腥膻之氣了。

    「夕姑姑,那大夫走了?」我側翻了個身,托著大肚子喘氣。

    「走啦!看來醫術還不賴,用針用得嫻熟著呢!」夕姑姑閒閒地說著。

    「哦?那人是不是年紀很大了?身上那麼重的味道,又不考究穿著。」

    「可不是麼,一大把鬍子呢,只怕有四五十歲了……公主,你看不見他更好,不然只怕連飯去吃不下去,可髒的一個人了!」

    我不說話了,用力眨巴著眼,可惜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我的世界,不得不靠別人描述給我聽;當我相信別人時,他們的描述,就是真實的。

    第二日,第三日,那位滿身腥膻的大夫每到傍晚都會過來為我針灸,每一次,我都在酥麻的針刺中聞得到,那暖暖淡淡的清草香,幽幽從難聞的腥膻中透出;然後,我會在一次次朦朦朧朧的心悸中,沉睡。

    第四日時,我醒來時聽到到昊則在一旁講話。

    「好些沒有?」他充滿希冀地問我。

    「好些了。」我回答。

    「啊,你看得到我了麼?」

    「我是說,睡了一覺,腰疼得好些了。」

    於是,昊則無語,夕姑姑在一旁低低輕笑:「公主又開始淘氣了。」

    昊則嘀咕:「我總覺得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如果他治不了,天下就沒人治得了了……」

    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靠住枕頭,向夕姑姑道:「夕姑姑,這幾日睡得多,反而頭疼得很。你幫我到大姐姐那裡去找一找,有沒有上次那種貼頭疼的藥膏了。」

    夕姑姑忙應了,匆匆走了出去。

    我聽她腳步聲遠了,轉而歎口氣,向昊則說道:「那個東洋來的大夫,是不是年紀很輕?聽他的腳步聲,挺有力道的。」

    「啊……是,是啊!」昊哲笑道:「長得也挺不錯,結結實實的身段。」

    「有三十歲麼?」

    「差……差不多吧!」昊哲有些慌亂地笑道:「管他長什麼樣兒呢,只要他能治好你的眼睛,我一定重重地賞他。」

    我笑一笑,不再說話,只是手指已禁不住地顫抖,顫抖地絞動身下的虎皮軟墊。

    宇文清……是你麼?

    晉、越交戰正酣,你身為大越太子,數次領軍攻城略地的年輕統帥,難道會離了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戰爭,跑到這荒遠的極北之地,只為,醫治我的眼睛?

    我應該……猜錯了吧?

    翌日,濃濃的腥膻氣中,那位大夫一如既往地端正為我扎針。

    「我還要扎多久才能恢復過來?」我問著。

    大夫正捻著針尖的手指頓了一頓,自然沒有說話。他應該是個啞巴,又怎能回答我的問題?

    夕姑姑已在一旁笑道:「公主,耐心些。聽說這種針灸法化淤血最有效,這大夫很有把握呢。」

    大夫手中的針正紮在我的穴位中,繼續慢慢捻著。

    我突然用力抽搐了一下,呻吟了一聲,不安地在榻上蠕動著身體。

    「公主,不要亂動啊,正在針灸呢!」夕姑姑提醒我。

    「我……我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啊!」我叫喚著,滿臉的苦楚不堪。

    金針迅速從我頭部拔去,纖長而冰涼的手指迅速搭上了我的脈門。這一次,匆匆忙忙中,沒有隔著層絲帕切脈,柔和的觸感,是如此熟悉,那樣明晰地提醒著我,我不是在做夢。

    「哦,這會子又不疼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強笑道:「莫不是小傢伙淘氣,又在踢我了?」

    夕姑姑鬆了口氣,說道:「哎……公主你緩和些說話吧,咱們可要給你嚇壞了!」

    任憑那涼涼的手指切了半天脈,然後挪開,我輕輕笑道:「一直穿這麼腥膻的衣服,你不難受麼?」

    沒有任何的回答,但一進一出的呼吸聲,已傳入耳朵,似比尋常時候沉重多了。

    「一直裝啞巴不說話,你不難受麼?」我又問。

    依然沒有回答。

    我只得道:「你這麼愛乾淨的一個人,就是想掩住自己的氣息,也該找一種好聞些的味道掩飾,穿這樣腥膻的衣服,只怕連吹出的塤聲,都會帶上一股子酸臭味了。」

    那人依舊安靜,而夕姑姑已不安道:「公主,公主你在說什麼呢?」

    「我沒說什麼。」我靜靜地回答:「我只是不想宇文清丟了他的江山而已。」

    向著那人的方向,我輕笑道:「如果你再不回去,安亦辰應該可以打到越州了。宇文昭雖然厲害,可畢竟老了;你兩個哥哥,絕對不是安亦辰的對手。」

    「那些……本來就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他們。」

    終於,他講話了,低低沉沉,溫和沉靜中帶了一抹無奈和淡愁,正是宇文清的聲音。

    雖是料到,心裡還跳了一跳,眼眶微微的熱著,但我還算能保持平靜,只是略帶誇張地歎息著:「你先去把衣裳換了好不好?我快給你熏死了。」

    靜默半天,然後是悉索起身離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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