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一十章 千里歸路斜陽暮(二) 文 / 寂月皎皎
第一百一十章千里歸路斜陽暮(二)
夕姑姑歎了口氣,道:「棲情啊,你一定不知道,那個孩子才傻,當日你在宮中那般逼他,他都不曾怨你,還和我念叨著,要將宇文宏親手殺了,為你報仇。這事他一直記在心上,每次打仗,只要聽到是對手是宇文宏,他必然是第一個請纓上陣,甚至因此給大公子利用了好幾次也不計較……最近夏侯明姬又在夫人面前告了他的狀,說他沉溺女色,不肯出去領兵征戰,要夫人處置你呢,結果那孩子當了夫人的面打了明姬小姐一耳光,把她氣得跑了,夫人到現在還不和他說話呢!」
夕姑姑見我側了頭聽著,又道:「偏生昨晚你又和他那樣說,我今兒看見他一個人在喝悶酒了。他這人,從小就學著權謀策略,領兵打仗,自制力極好的,竟也喝得醉了,拉了我告訴你的事,差點就掉眼淚,委屈得跟個孩子似的。」
啊,安亦辰差點哭了麼?我心裡顫了一下,轉而想起他的種種不好來,淡淡道:「夕姑姑,你還記得,我們當年逃出宮後給他追得有多慘麼?」
夕姑姑怔了怔,道:「我後來問過了,他其實只想嚇嚇你,給你個教訓。他說,在宮中時,你不但趕他走,還差點用枕頭把他給悶死……所以他也想逼一逼你。」
「他逼我?」我望著窗外漸漸飄落的瑞香花,如小小的蝶兒般輕輕飄落,苦笑著道:「夕姑姑,你可知道,那一戰,我們的侍衛死了四百二十一人?而且,母親受了驚嚇,差點病死,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上來。那一刻,我便恨透了他,恨我當初不該一時心軟放他一條生路,不該救下這個中山狼!」
「你……救他?」夕姑姑有些惘然。
「是我。」我從窗欞處捉住一片花瓣,茫然地輾碎,將汁液濡濕於指肚,黯然道:「我到底狠不下心,就讓顏叔叔通知安氏的人,晚上到皇宮來接應他。可是,現在連顏叔叔也死了。如果不是安亦辰設計把我們引出黑赫,我的顏叔叔,又怎麼會死!」
顏遠風不但不會死,說不準,已和母親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好景致裡執手天涯,幸福安樂地生活。
淚隨風落,我淒瑟瑟地嗚咽。
我童年那點簡單直白的朦朧心思,卻瞞不過夕姑姑去,她知道我待顏叔叔絕對不同於別人,不由也是黯然,將我摟在懷中,為我拭淚。
正傷感際,小九忽在外叫道:「姑娘,仇夫人來了。」
我忙揉一揉通紅的眼,已聽得小羊皮靴踏在磚石地面的有力聲響,接著已是杜茉兒朗笑聲傳來:「棲情,我可見著你了!」
我忙迎上去,勉強笑道:「杜姐姐,好久不見了!」
杜茉兒和以前一般地奔放熱烈,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依舊是渾然不知世事的快樂洋溢。她如風一樣捲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的肩,轉了兩圈才哈哈笑道:「棲情,你可長這麼高了!」
可不是麼?以前我只到她脖頸,現在已經和她差不多的身量了。她比我大了四五歲,看來還是那麼活力十足,為什麼我卻已倦乏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我微笑道:「瞧姐姐模樣,可比以往漂亮許多了!」
杜茉兒彷彿不屑般咂了咂嘴,道:「只要不是對著宇文弘那張棺材臉,我就開心得很!」
用棺材臉來形容宇文弘那張冷臉?我不由大笑,道:「杜姐姐應該說,只要對著仇將軍那張俊臉,你就開心了吧?」
杜茉兒笑道:「你可真會說話!」
我故意地歎息道:「可憐我父皇那麼疼你啊,你大約從頭至尾,都只想著你的仇哥哥吧!」
杜茉兒臉一紅,啐了一口,道:「棲情知道什麼啊!我是晉州人,當年本就和仇瀾約定過終身之事,誰知宇文弘偶來晉州見到我,一心想著將我納入府中,想足了法子害仇瀾,仇瀾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我實在不忿落到宇文氏手中,被宇文宏帶到京城後,趁了他家往皇宮送秀女的機會,混在其中入了宮。」
她滿臉得意地笑道:「宇文宏才沒想到我這麼膽大,不但不逃,反正跑到宮裡去了!他在京中四處搜尋,我那廂已被皇上選中,當了妃嬪,憑他再能幹,也拿我無可奈何了!」
我早猜到她和宇文宏、仇瀾之間必有些故事,原來卻是這樣的,不由苦笑道:「誰說無可奈何?他不是順順利利把我父皇給害了,把你又給搶回去了嗎?」
杜茉兒不由斂了笑意,將塗了鮮紅鳳仙花汁的指甲一下一下敲在桌上,歎道:「是啊,我後來想起來,先皇出事,可能也和這個有關。那個宇文宏……實在是太可怕了。對於他所想要的,向來不惜一切手段……」
「好在仇將軍也是個不惜一切手段的人!」我想到宇文府的那場刺殺行動,斜睨了她,淡淡而笑。我一向以為,那是安氏的一次失敗策劃,原來卻是仇瀾為美人的衝冠一怒。
杜茉兒輕輕歎息道:「我和仇瀾一起後,我給先皇立了長生牌位。他對我真的很好,就是我的父親,對我也不曾那麼好過。」
我一呆,我一向以為,杜茉兒對於父親,年紀相差如此之大,多半只有敬畏之心,絕不會喜歡他,何況她本來喜歡的就是仇瀾,跟著父親,心中一定很是為難。但聽杜茉兒口氣,倒有幾分依戀之意,讓我不由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