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章 飛雁南歸雛菊冷(五) 文 / 寂月皎皎
第二十章飛雁南歸雛菊冷(五)()
我呆呆站著,總覺得額上被他親過的地方留下了什麼花紋一般,繼續擦拭著,心裡有些不高興,很是納悶蕭采繹的舉動。
我是他的妹妹,他是我的哥哥,我們親密無間,可也不該親呢如此吧?經了母親和雪情的事,男女之事,我也有了一點模模糊糊的概念,這麼親一下,是不是逾矩了?
隱約哪裡覺得不妥,卻又想不清楚;而這事斷不能告訴母親,害繹哥哥給罵就慘了。
好多年後,當我想起我的這種無知和幼稚,都會後悔莫及。如此清晰的愛意表達,我居然還是那般的癡傻懵懂!如果當時我便清楚地告訴他,蕭采繹只是我哥哥,永遠都是,以後的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
可惜,十三歲時,倍受呵護的我,依然是個糊塗蟲,只除了一個堅定的信念是如此明瞭:我要活下去,並幫助我的親人好好活下去。
母親是明瞭我的。
傍晚她來時,我正在窗邊蘸墨而畫。
父親說,我是有天賦的,畫的花鳥蟲魚,栩栩如生,形肖畢現。
但我只限於會畫些花鳥蟲魚而已,若畫人物風景,便缺少一種衣帶當風、鮮活瀟灑的氣韻。楊淑妃曾認為這是因為我眼中有景思而心中無情思,所以畫出來的人物風景便像龍缺少了眼睛一般,失了精神。
而今日,我畫的卻是山水。
山高天遠,落木蕭蕭,波起江湧,碎濤卷天。一行歸雁哀鳴,從江上斜翅掠過。前方陰霾,後方濃雲,而中間的一大片,是曠茫的空白。
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
一幅歸雁圖,萬點愁思縷。
我小心吹著未干的墨水,很是訝異自己居然也有這等的筆力,在山水的曠闊,落木的蕭條中,那等清晰地傳遞著對前路的憂惘以及深深的愁緒。
母親將那畫提起,品度良久,才放了下來,眼神複雜地看向我:「棲情,你真的決定了?」
我點頭,伏到母親的胸口,感受她的溫暖和溫柔,低低說道:「母后,你一個人太累了。我來幫你。我還要幫自己,幫雪情。」
母親黑眸沉沉,撫摸著我的瘦小骨骼,緩緩道:「只要小心周旋,以我們的身份,又有肅州蕭家軍的遙望守助,我們暫時不會太危險。凡事小心,或者,那個婚約將只是一紙空談。」
我偎在母親身邊,心頭漸漸暖洋洋了。母親也不喜歡我嫁給宇文清呢,她和蕭采繹,只盼著那樁無聊的婚約中途流產,最好再來一場變故,將宇文家一大家子全都扔到地獄裡去,再不得超生。
前面艱難,但我也將學會承受,學會分擔。
這晚睡得很踏實,似乎放下了長久以來一直擱於心中的沉重心事。
或許,破釜沉舟,也是一種放開吧!
剛在陽光下曝曬過的嶄新雲絲被,散著清新好聞的棉花味,讓我有種輕鬆美好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那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顏遠風攙挽著我小小的手,沿了茉莉花圃蹣跚前行,一路笑語暄嘩,無憂無慮。而母親總是在路的盡頭盈盈立著,溫柔而滿足地向我凝注。
朦朧中,似有水滴落在臉頰。是葡萄架上滴下的水珠麼?
又似乎聞到了葡萄酸甜甘香的味道,讓我忍不住流下口水,用肥嘟嘟的小手指向大串的紫葡萄。
顏遠風笑如春風,甚至不見了眉宇間若隱若現的淡愁。
他摘下了一大串葡萄,放在我小小的手心。挨挨疊疊的葡萄,像大顆大顆的碩大紫珠,有著冰涼而有彈性的觸覺。我用兩隻手小心地捧著,都捧不過來。
於是,我笑了。
年輕的棲情,打算憑藉自己的聰明與宇文氏周旋。
可她,在那樣的波詭雲譎風雲變幻裡,是不是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