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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五煞銷魂 文 / 書生將

    啟蠻的眼中,沒有半點動搖,碎了骨頭的左腿,也在五色輪盤下很快痊癒。元力流動,活暢經脈,步步踩得踏實,赫赫生威。九方曲啞然失色,眼看啟蠻離自己只差五步。

    「哈哈哈哈!」九方曲猝然狂笑,嘴角裂開,眼珠突兀,俊雅的臉龐寸寸顫抖,剝落下如玉的皮膚,現出斑駁的青黑色。神聖的模樣瞬間化為烏有,埋藏在鮮亮外表之下,那惡鬼似的本質,終於顯露了出來。

    啟蠻怔了片刻,歎息道:「好好的一張臉,糟踐成了癩蛤蟆。」

    「小子!」唯獨沒變的,是九方曲那無可挑剔的聲線。只是,這悅耳的聲音,所說的都是些惡毒的言語:「見過這張臉的,沒有一個活人。」九方曲指著自己駭目的容貌,他削蔥似的手指,長出了彎曲如鉤的指甲。

    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啟蠻的奮力一拳。

    玉笛橫陳,死死攔住拳路。鋪天蓋地的金元力,竟被這看似脆弱的笛子割裂,遍地肆虐。拳頭打中笛子的瞬間,啟蠻皺了眉頭,忙把手縮了回來。如此一來,自笛身反震而出的電光也落了空。

    啟蠻愕然,就算是一禎的月牙鏟,也曾被自己一拳打彎,為何這支玉雕的笛子,卻讓他整隻手都疼得沒了知覺!

    「算你逃得快,」九方曲嘲弄地說,「要不然,你也是這笛下亡魂。」

    啟蠻很是不服氣,道:「你不過是個耍笛子的樂工,就會吹曲子唬人,能有什麼真本事!」

    「樂工?」九方曲不屑地聳眉,又把玉笛托回嘴邊,說:「你謂我流卑下九,我笑你有眼無珠!這『五煞**賦』聽罷,奈何橋上,你一路走好!」

    「我砍了你的破笛子,看你拿什麼吹那些花調調!」啟蠻大喊,雙掌劃出兩輪火圈,收掌之時,疾火刀突兀斬向玉笛正中,勢如破竹。

    九方曲飄忽退走,腳下踏出節拍,似翩然起舞。笛音忽起,卻並沒有交錯成曲譜,而是和著九方曲的步子,單調的一串低吟。這聲音遼闊溫厚,低沉有力,包容萬物。入耳安詳平穩,啟蠻不禁陶醉其中,滿心一片舒暢。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

    突然,一股強勁應在啟蠻身上,啟蠻不由恐慌起來。笛音綿綿不止,啟蠻的恐懼之意也隨之加劇。心裡七上八下,脈搏亢奮焦躁,腦中惶然無措。一時間,蟄伏在心底,從不敢多想的事情,一股腦地衝了出來。啟蠻害怕李靖軒,害怕自己被示魂訣吞噬,害怕混元歸會失手傷人。無論是哪一件事,想想都讓他不寒而慄。

    宮,五音之君,五行為土。笛音之中,暗雜深厚元力。啟蠻耳聞心感,便被九方曲的元力侵進體內。繼而以笛聲相引,擾亂了啟蠻自身土元力。土亢而伐水,水之屬,正對五感之恐,五臟之腎。水行受克失衡,恐從中來,耗及腎氣,正應了恐傷腎之說。

    不清楚過去了多久,就在啟蠻恐懼之情麻木了的時候,笛音忽變,稍稍拔高了聲調。承接先前的溫厚,後來之音明朗堅實,聽來有肅清之感。啟蠻已然渾渾噩噩,自然而然地繼續陷於笛聲中不能自拔。

    第二股強勁,又衝擊了啟蠻的心境。油然而生的憤怒,讓啟蠻恨意激增。自己蒙受的一切不公,遭遇的一切困境,讓他無可奈何,又恨恨不平!恨這天,壓得他透不過氣!恨這地,絆得他坎坷艱辛!恨那惡人,對他百般折辱!恨那鬼神,對他視如草芥!更恨自己渺小如滄海一粟,不能翻天覆地,不能懲奸除惡!

    商,五音之臣,五行為金,金亢而克木。木之屬,應於五感之怒,五臟之肝,故有怒傷肝之理。至此,九方曲用玉笛吹奏宮、商二音,啟蠻不知不覺中,已被重創二髒。但他被笛音迷惑,並沒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異樣,只等「五煞**賦」一曲奏完,便會五臟俱損,一命嗚呼。

    笛音再轉,更高一分,流暢輕盈,清脆嘹亮。似枯木逢春,喚醒枝芽,漸漸生發舒展。但緊接著第三股強勁,激發了啟蠻的憂思之情。家中年事已高的爺爺,不知下落的祝宛熠,還有太清觀與血天宗的紛爭,重重苦悶,難以排解。

    爾後,聲調轉為激昂高亢,氣勢磅礡。如同噴發烈火,炙熱滾燙。這次隨之而來的,則是苦楚的傷悲。曾幾何時,自己沒被逐出家門,曾幾何時,施大哥尚在人世。可現在,自己與親人天涯兩別,與兄弟陰陽隔世,徒有滿腔悲情,無處宣洩。

    最後,笛音再度轉變,歡快而明麗。像是涓涓山泉匯聚成溪,納入江河,滔滔奔流東去。末了,啟蠻總算擺脫了恐、怒、思、悲的煩惱,發自真心地歡喜起來。自己尚有患難與共的朋友,有賞識自己的師長,還有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就算連這些也沒有了,自己起碼能活著,自食其力,不愁餬口。甚至,哪怕自己死了!死後無牽無掛,就像是久疲之人,終於能上床歇息。自己歷經磨難,若真能一死了之,未嘗不是一件喜事。

    角為五音之民,屬木;徵為五音之事,屬火;羽為五音之物,屬水。三音漸次侵入啟蠻體內,相應有思傷脾,悲傷肺,喜傷心。

    啟蠻嘴角上揚,最後的喜悅,讓他五臟徹底破碎。整個身子僵硬著,晃了幾晃,仰面倒了下去。

    「咳咳!」九方曲喉間又鹹又嗆,幾聲重咳,每一下都帶出大口大口的血痰。九方曲半跪在地上,不知什麼時候,他那開裂的嘴角合上了,突出的眼珠融洽地縮進眼眶中。皮肉也變得光滑白皙,只是比先前稍微黯淡了些,倒也無傷大雅。

    九方曲氣喘吁吁,這「五煞**曲」靠著笛音精妙地駕馭元力,實在讓他耗費心神。

    「這混小子,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竟把我逼到了這個份上。死得這麼歡喜,真是便宜了他!」九方曲越想越生氣,拿玉笛朝啟蠻指去,想催發轟雷,讓啟蠻死無全屍。可是幾次三番嘗試下來,只擦出了幾點火星,別說啟蠻,只怕連個耗子也傷不到。

    「可惡!張君夜這『八荒塔』,連我的元力也不放過!」九方曲抱怨著,氣惱地罷了手。就在他對付啟蠻的時候,身上的元力也像三言道人和聶紅楓那樣,悄悄流逝乾淨。可九方曲只是稍稍抱怨了幾句,並沒有像聶紅楓那樣亂了陣腳。看得出,對於自己會失去元力,他已經早有準備。

    無意間低頭去看,潔白的玉笛,染上了斑斑殷虹。九方曲冷哼一聲,想拿手指把血跡抹去。

    抹不掉?九方曲驚疑地發現,湧手指抹過之後,玉笛上的血色毫無變化,自己的手指上也沒沾到血。怎麼會這樣!九方曲微微著急,也顧不得太多,撩起衣袍,使勁在笛子上又擦又抹。可折騰了半天,血污還是頑固地附在笛子上,半滴都沒有去掉。

    這下九方曲真的慌了,玉笛是他十年前得來的至寶。笛子的原主人曾說,這支玉笛是天然而成,本來是包裹在山尖的一顆玄色磐石之中。吸日月靈氣,采天地精華,後來忽逢百年罕見的傾盆大雨,一道霹靂炸碎磐石,玉笛乃現。

    這說法聽起來玄而又玄,九方曲並未盡信。但是,用著笛子吹奏的旋律能蘊含元力,著實讓九方曲又驚又喜。從那時起,笛子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邊。十年如一人,一直小心翼翼保管,不讓它沾染任何穢物。為何,今日笛子竟然髒了,而且怎麼也擦不乾淨?

    九方曲急得滿頭大汗,正當他心如刀割之時,又被這笛子的異狀嚇得毛骨悚然!

    原來,笛子並非沾了血,而是那晶瑩剔透的白玉裡面,長出了血紅的玉花。

    一驚之下,笛子從九方曲的手裡滑落,摔在了地上。

    「呯」!

    笛子碎了,那玉花,真的成了血液,流的遍地都是。就像是玉笛有它鮮活的**,粉身碎骨之後,也能像人一樣流血。

    九方曲又心痛,又駭怖,久久定格在那半跪著的姿勢上,如同泥塑一樣。甚至,當蘇欽宇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九方曲也完全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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