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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笑彌勒 文 / 書生將

    狄家寨是待不下去了,秦譜名也不辭而別,剩下的一行人合計著先進城歇腳。可等到了客棧門口,孟宛龍突然止住腳,似乎是想起件要事,著急要走。

    「三爺爺,什麼事這麼急,歇一天再走吧。」小玫竭力挽留,心裡想的是怎麼騙他教自己八卦訣。

    可孟宛龍死活不答應:「真是老糊塗了,差點忘了掌門師兄的法旨,誤了事不得被他打死!後天之前得趕回去,不能耽擱了,我現在就走。」

    「老不正經,」冷逸雲說,「你有傷在身,我看你是趕不回去了。」

    孟宛龍拍著胸脯說:「我閒塵居士是誰,你太小看我了!你們快進客棧歇著,看我孟宛龍,日行一萬八千里,今夜回在太清觀!」說著話,翹首東望,自信滿滿,彷彿那太清觀近在眼前。

    冷逸雲忍俊不禁,朝面前這客棧努努嘴,說:「真有本事,翻一個看看!」

    孟宛龍抬眼一瞧,客棧上下兩層,三丈來高。擱在平日,翻過去易如反掌,可昨晚受傷過重,心裡沒譜了。怎奈誇下了海口,可不想招人笑話,便賭氣道:「這就想難倒我?讓你們開開眼!」

    話畢,跺地一腳踏出玄光,墊步凌腰離地而起。半空將腰輕扭,一掌拍在屋簷上,就翻到了客棧後面,不見人影。連同過往路人在內,誰見了都大聲叫好,只有冷逸雲心裡奇怪:「老不正經傷得不輕啊,怎麼還這麼利落?」

    客棧後面是條臭水溝,客棧和附近幾戶人家,穢物污水,甚至是廁水,都傾倒在裡面。水溝泛著令人噁心的深褐色,漂浮著飯渣爛果,還有各種不成形的垃圾。平日裡,根本就沒人會來這兒,所以那「撲通」一聲也就沒人聽見。

    孟宛龍嗆了幾口髒水,狼狽地爬出來,呻吟不止:「哎喲喂,我這老腰啊!大風大浪了一輩子,差點死在小丫頭兩句話上!」渾身衣服裡外濕了個透,惡臭刺鼻,孟宛龍直叫倒霉。囊中羞澀買不起衣裳,還得先找個敞亮通透的地方晾乾。

    他剛走出十來步,卻覺得不對了,身後有人跟著!

    孟宛龍先是裝作沒注意,鎮定自若地走著。沒幾步,到了個巷子口,轉身就朝裡跑。

    跟著他的那些人拔腿急追,個個亮出兵刃。可這時,卻見孟宛龍又嬉皮笑臉地從巷子裡一步一步退了出來,嘴裡說著:「瞧你,怎麼改了行當了,你不是晚上才出來殺人嗎?」

    把孟宛龍逼出來的人,身材上倒不算魁梧,樣貌也稱不上凶狠,只是那一雙細長的眼睛,凶光流露,像刀一樣割在人身上,讓人見了就膽寒。隨著他的出現,先前追在孟宛龍身後的人都立住了腳,有的還畏怯地退了幾步。

    「閒塵居士,久仰久仰!晚輩時運不濟,今年總是走個背字。先是在臨洰,讓人把老窩端了,差點連命都搭上。好不容易在狄家寨混到個差事,可這捧到手的鐵飯碗,又讓你們給砸了。我要是再不變變規矩,可就得餓死嘍。」

    孟宛龍強顏歡笑:「哪能啊!憑你血鷹的身手,到哪不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也是一窮二白,想劫財,你也得找個富人家啊。」

    「老頭兒,這就上路了,別裝糊塗。我不為錢財,就為出口惡氣!」血鷹說著,拳頭捏得咯咯響,滿面殺意。

    當初在臨洰,血鷹暈厥,只剩了半口氣。施轍也沒留神,只當他死了。後來血鷹醒來,知道三聖堂覆滅,只好另尋投奔,就來在了狄家寨。

    說起來,孟宛龍的本事其實要勝血鷹一籌。可他渾身的傷,現在要是血鷹想殺他,那是十拿九穩的事。血鷹也看出孟宛龍神色不佳,雖是勝之不武,但也不屑顧及那些說道。

    「善哉善哉,給貧僧個面子,饒他一命,日後有用。」說話聲低沉陰森,似乎就在耳朵邊,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血鷹心驚,四下張望,總算在十丈之外看見有人走來。

    「對了,是貧僧在跟你說話。」血鷹聽這聲音,像是說話那人就趴在自己耳邊,再看看其他幾人,似乎誰都沒有聽見。

    千里傳音訣!血鷹心驚,這訣法原來並非傳聞。曾聽人說起,這訣法是催動元力發聲,不經外界,直達對方腦中。而能施展此訣的人,修為自然是深不可測。

    血鷹警惕地看著來者,不敢輕舉妄動。等那人走到近處,只見他生了張冬瓜臉,腦袋上長了一圈頭髮,只在正當中禿光珵亮。一雙招風耳,眉眼口鼻歪歪斜斜,擺在褶褶皺皺的臉上。再加上面帶憨笑,一身鬆鬆垮垮的僧袍,甩著兩個大袖子,顯得很是滑稽。

    「你是什麼人?」血鷹冷冷地問。

    那人沖孟宛龍合十拜了一禮,才答話說:「你不認得貧僧是誰,貧僧卻認得你是血鷹。真要論起來,貧僧可算是閒塵居士的老鄰居了。」

    孟宛龍臉色難看起來,道:「太清觀僻處荒山野嶺,可沒什麼善鄰啊。你這禿子,是血天宗的?」

    「正是!血天宗,笑彌勒薛昆,說的就是貧僧了。」那人笑顏不改,可話腔還是陰冷徹骨。

    血鷹從沒聽過什麼血天宗,更不曉得薛昆這號人物。而薛昆會意一笑,說:「你不知道也是自然,除了本宗的人,就沒怎麼有活人知道了。」言外之意,知道血天宗的外人,都會被滅口。

    薛昆又道:「你也算得上好手,再者你血鷹姓血,我血天宗也姓血,有緣啊。依貧僧看,你饒居士一命,咱們一道回血天宗,保你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我要是不和你去呢?」血鷹如此問道,而那些追孟宛龍的人早就搶著說:「大爺,您看我們本事也不賴,跟著您混口飯吃吧!」

    薛昆彷彿是剛剛看見他們,面色為難地拍著他那禿腦袋,說:「唉,你們命不好,知道了血天宗的事。罪過啊罪過,貧僧失禮了!」也沒見他做什麼手腳,袖中毫無預示地掃出青芒,將那些人攔腰斬斷。被腰斬不能即死,半截身子還在掙扎著亂爬。眼睜睜看著自己五臟六腑滿地流淌,只能絕望地慘聲叫喊。

    血鷹本人就是殺人不眨眼,可他再陰狠,也是一招致人死命。而這笑容可掬,滿嘴善言善語的薛昆,手段之毒辣,竟足以讓血鷹驚駭。

    孟宛龍和血鷹都青著臉,只有薛昆依舊笑吟吟地說:「這些雜碎,吵得貧僧心煩,借一步說話如何?血鷹大俠,你不會不和我去吧?」

    血鷹冷笑:「不和你去,還能有活路嗎?」

    薛昆道:「貧僧早就說過了,大俠你是聰明人。」

    血鷹瞧了瞧孟宛龍,說:「這個老頭兒,不是也知道你們血天宗嗎?」

    「宗主正為此事犯愁,所以才要請閒塵居士做客。」薛昆答道。

    「好啊,好啊!看來我孟宛龍,是要陷在青陽山血天宗了!」孟宛龍朗聲大呼,薛昆笑容僵了一下,說:「居士自重啊,這麼大吵大叫,未免失了身份吧。」

    孟宛龍說:「承蒙貴宗宗主抬舉,老道我這是高興呢。青陽山的路我熟,咱們走吧!」說完,好整以暇邁步便走。

    客棧之中,啟蠻剛剛進門,猛地打了個哆嗦站得直挺挺的。幫著他拾掇屋子的冷逸雲嚇了一跳,罵道:「挺屍啊你!」

    「你這罵誰呢!」小玫拉著祝宛熠進屋,聽見冷逸雲的話,很是不快。再等看見冷逸雲正忙活,小玫又說:「我拉著嫂子來,就是幫我哥收拾的,你讓開。」

    祝宛熠一聽不樂意了:「你拉我來是要幫他收拾屋子?我不幹,你鬆手!」

    小玫心道:「真是沒頭沒腦,看不出來那小狐狸討好我哥啊?」於是把祝宛熠拉到旁邊說:「嫂子,就算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也得清楚自己才是我哥的原配啊。她個小狐狸插一槓子,你就不覺得礙眼?」

    祝宛熠嘟囔:「你哥那愣頭愣腦的,我怎麼看上的他?」

    「是誰親口跟狄炎說,姑奶奶就中意愣頭愣腦的?」蘇欽宇說著,也進了屋。

    這下屋裡熱鬧了,只有啟蠻愁眉不展,說:「你們剛才聽見沒,三爺爺說他要陷在青陽山血天宗。」其他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顯然誰都不曾聽到。

    「傻小子,怎麼神神叨叨的,你三爺爺人都走了,打哪跟你說的話?」祝宛熠不當回事,可蘇欽宇、小玫和冷逸雲都若有所思。見他們個個深沉,祝宛熠不自在起來,說:「你們合起伙來嚇我是不?要我說,這傻小子是在狄家寨裡累傻了。」

    「不對,」蘇欽宇說,「依我看,孟大哥是餓傻了。」

    小玫搖頭道:「我哥比黃牛都能吃苦耐勞,我覺得他是嚇傻了。」

    冷逸雲只覺好笑,脫口而出:「難不成你們都不知道,元力渾厚的人,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唉,真是白活了十多年。」

    蘇欽宇見他天真爛漫,並不計較。可祝宛熠和小玫,兩雙眼睛一起射向冷逸雲。冷逸雲心裡一寒,暗道:「好重的殺氣。」

    「丫頭,你說姑奶奶十多年白活了?怎麼,是笑話我失憶嗎?」祝宛熠說著就要撲上去,小玫趕緊拉住,說:「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她那是嫉妒。」

    「胡說!我……我有什麼好嫉妒的。」冷逸雲紅了臉,小玫說:「瞧你,臉蛋兒都紅了。可惜你心眼壞,不然我哥還能納個小妾。」

    「你再敢亂講!」冷逸雲動起火氣,屋子裡風捲塵土,搞得烏煙瘴氣。

    「打架?來啊!」祝宛熠和小玫異口同聲,火訣水訣齊催。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可眼下這台戲要真的開演,整個客棧都得遭殃。啟蠻和蘇欽宇攔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勸著。

    「都是患難知己,別傷了和氣啊!祝姑娘還得拾回記憶,冷姑娘也受著傷。你們打起來,砸壞了東西不要緊,可萬一再傷著身子就麻煩了。」蘇欽宇說得苦口婆心,句句在理。

    要光是蘇欽宇勸,興許真就打不起來,可啟蠻說的卻是:「對啊,砸壞了東西得賠錢,要打出去打吧。」

    訣法齊發,三個女孩誰都沒事,蘇欽宇也躲得及時,卻慘了攔在當中的啟蠻。不過啟蠻皮糙肉厚,倒沒什麼大礙,只是心裡難過,這家客棧是住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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