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8章 贏家輸家 文 / 七了

    在悲劇定定地回答了「清潔工」學長這句話後，他面前的這面鏡子竟然突然碎裂開來。蘇悲劇聽得見鏡子碎裂時發出的清脆的響聲，他彷彿看到什麼東西在這碎片中兀自消亡了，可他卻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除去了眼前這面鏡子，蘇悲劇整個人又佇立在了虛空之中，週遭不算黑暗，不過蘇悲劇卻看不見自己，只能看見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他靜靜地伸出手來，卻看不見分毫。

    為什麼看不見自己？

    為什麼？

    儘管心中帶著這樣的疑問，蘇悲劇的心裡卻沒有覺得懼怕，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種感情。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用淡漠來應對這件「奇怪」的事。

    驚詫過了，也恐懼過了，現在他的腦子似乎麻木了，儘管裡面的思維還在不斷浮動著，可是他的表情，卻是平靜如水。

    身後傳來了一個人的笑聲，這笑聲尖銳刺耳，不像是任何人的聲音。蘇悲劇回頭看去，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正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後方。

    他大概是希某勒吧。蘇悲劇心想著，可是他好像一改以前的模樣，笑容中沒有帶著陰森，沒有帶著詭異，如果非要說是一種情緒的話，不如說是失落。蘇悲劇覺得自己瘋了，為什麼在希某勒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失落，哀傷，和一種淡淡的寂寞？他也是會心碎的麼？怎麼可能。

    「你……」蘇悲劇想問些話，可他卻沒有想好該說些什麼。

    「恭喜你升入負二班。」他的語音微微顫著，就像鐵砂被吸附在磁鐵上，不由自主地跳躍著。

    果然，是負二班。

    其實並非是跳級，而是他之前便接到了任務，那個身為「清潔工」學長的他，替悲劇完成了那個任務。只是，他不明白，林初心是如何升入負二班的。

    不過，他應該明白的。也許只是心裡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很清楚，很清楚林初心在這件事裡究竟攙和了多少。唯一不清楚的是，她的理由。

    「為什麼只對我一個人說？」蘇悲劇不解地問道。

    「其他的人呢，林初心呢，陳旭呢？」他追問道。「他們難道沒有升入負三班麼？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我已經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不是麼？我明明已經知道那個害死朱葛的人的兇手了……」

    蘇悲劇的語音越來越小，小到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其實陳旭一早就死了。」希某勒說道。

    蘇悲劇的瞳孔緩緩睜大，卻又不多時便恢復了平靜。「……是這樣。」他平靜地應道。

    「他的屍體之所以沒有腐化，沒有出現死亡的跡象，是因為曾凡夫用神器暫時保留了他的半條生命。他之所以這樣做，是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希某勒說。

    「選擇的機會？和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很大的關係吧……」蘇悲劇說。其實他心裡清楚，這件事和林初心有關。「曾凡夫這人，算是我的對手嗎？我覺得……他帶著的敵意非同尋常，可是，他卻又似乎是在幫我，幫我認清這裡的某些事情。」

    「你已經知道那個答案了。」希某勒說。「我想知道，你會怎麼選擇。」

    答案……確實，他已經知道那個答案了。

    其實「清潔工」學長並沒有消失，準確來說，其實「清潔工」學長正是蘇悲劇自己。或者說，是在另一個維度的自己。在蘇悲劇眼前鏡子碎裂的一剎那，蘇悲劇忽然發現，其實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

    因為，他就是他。

    他是逃亡失敗了的悲劇。

    或者說，悲劇明明有很多機會逃離這個無限死循環，現在在蘇悲劇面前的，也還有一次。

    「好像，我已經選擇過了呢。」蘇悲劇苦笑道。

    「是啊，明明已經決定了……為什麼我還是想來這裡跟你說這些。」希某勒乾笑著，看著這個最終還是失敗了的悲劇。

    「我相信這個循環一定是有盡頭的。」蘇悲劇淡淡地說。「我一定會找到那個盡頭，讓你看看的。」

    「但願如此。」

    希某勒手臂一揮，蘇悲劇面前的黑暗忽地一下子散去了。他慢慢睜開眼簾，發現自己身處在禮堂的雜物室裡，而他面前，林初心正怔怔地看著他。

    見蘇悲劇醒過來，林初心的動作呆滯了一下，而後悄悄地湊上前來。「你打開那把心鎖了麼……」她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選擇再問上一句。

    「打開了。」蘇悲劇望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中有些讓他捉摸不定的東西。「而且，我也找到了自殺案件的真相。在卞同的記憶裡，有個女孩兒的背影，那個背影，我很熟悉的。林初心，那個人，你也應該很熟悉。」

    林初心呆愣在了原地。

    「你認識她麼？初心。」蘇悲劇問道。

    「大概是認得的吧……」初心的眼神又偏離到了別的地方。她早就想過了，會以這種姿態於蘇悲劇對峙。只是她沒有想到，蘇悲劇此刻竟然是這麼淡定，淡定到她無法企及的地步。而且，這種不下於她的淡漠，竟然讓她慌了那麼一刻。

    儘管只有一刻，卻讓她覺得心跳幾乎靜止。

    這一次，來報告班級的希某勒，並沒有告訴他們這一次他們的任務究竟是什麼，可是，他們兩人的心中卻是無比清楚。

    「不，其實你不認得她的，你們本不該認識的……」蘇悲劇將後背依靠在牆上，昂頭看著天花板，輕輕地說。「其實，是你殺害了她，然後又替代了她的位置……我想是的。原來，她有多好，她對李雪說了她一直堅信著的東西，對李雪說了她眼中的自由。我那時心裡想著，這個女孩兒，是值得我去保護的……哪怕，我可能活不到最後，可是，我也一定要她活下去。」

    「那天，她在失蹤以前，對我說，假使她離開了，我也要繼續下去，因為，似乎只有我能夠帶領大家走下去，維持著相對平衡的秩序，給大家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在樹下，我對她說了我自己的命運，無法迴避的命運……她鼓勵我說，她會在我身邊，她會陪我一起看這個世界的終結，她會，她會和我在一起，因為她許諾過我的。」蘇悲劇的眼眶中，有什麼東西在打轉。

    「你不是她，在什麼時候開始，你就已經不是她了。我想，你肯定不會是她。因為我不允許你來玷污她的純潔，不希望你以她的姿態活下去。如果是她的話，怎麼能做出那種事來……怎麼可能……」

    「不要再自己欺騙自己了。蘇悲劇。其實你心裡也無比清楚，我正是她，正是那個許諾過你一起看這世界終結的她，也是那個被你救過的，你一直想守護的那個人。只可惜，你一早就把我看錯了……因為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救。不過，誰讓你一廂情願地抱起了我呢。如果你沒有送我去醫院，沒有對我發什麼善心，沒有想要和我走在一起，沒有想進入我的世界，我們或許，也不會有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糾葛。這一切的最終禍首，其實是你的『好心』。」

    「那種東西，是這個世界最不缺少的了……說起來，還真是諷刺。一心想要求死的我，最終還是沒能死成。而一直想要離開這個世界，感受現實世界陽光的你，卻還是沒能逃脫自己的命運。儘管自稱為『清潔工』的那個人，一直提醒你，提防著身邊的我。」

    林初心的臉上，帶著溫婉的，卻又暗藏殺機的笑容。

    「這一切只有怪你自己了……蘇悲劇，真的……如果你當初沒有那麼單純地想要相信我，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個下場了。」

    蘇悲劇苦笑兩聲。「能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目的麼，林初心……我們明明可以一起去看太陽升起，明明我們可以一起……還有林海，我們明明可以一起的。為什麼你非要親手打破這麼美好的事情！為什麼，你要親手毀滅我們的回憶……」

    林初心安靜地從書包中，掏出了一把精緻的匕首。

    這把刀，蘇悲劇是見過的。那正是「清潔工」學長塞給他的那一把。當初蘇悲劇無論如何也沒有相信林初心會陷害自己，於是將這把刀遠遠地扔開，不知道滾落到了哪裡。蘇悲劇也不知道，這把刀究竟是如何跑到了林初心的手上。

    一種由心而生的絕望，像嗚咽的海水一般，將蘇悲劇籠罩了起來。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答案了。」林初心的臉上，洋溢著朦朦朧朧的笑意。

    她的笑容，其實很甜美的……蘇悲劇心想。自從第一次，在街道上見她被飛馳著的車撞飛，他便注意到了，她臉上帶著的那種，略顯疲倦的微笑。儘管仰倒在血泊之中的她，那麼悲傷，那麼無助，卻還是帶著那麼刺眼的笑容。

    是啊，那麼刺眼的笑容。

    蘇悲劇自嘲地笑了。

    身處負二班的兩人，名牌上得到的任務，究竟是什麼？其實蘇悲劇是瞭解的……究竟誰能逃出命運的掌心，獲得全新的生命？

    他輸了，卻也勝了。

    因為他一直期望著，那個最後的倖存者，會是她。

    可是這一點，她好像，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在林初心揮起刀子的時候，蘇悲劇沒有反抗，他好像早已看穿了自己的結局。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原來林初心臉上的淡漠究竟為何那麼遠。因為她最初的心，同樣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就在林初心的刀子馬上要刺入蘇悲劇胸口的那一剎那，她的動作猛然停止。

    林初心捂著身前染血的校服，跪倒在蘇悲劇身側。

    站在她身後拿著刀的人，正是陳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