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36】上一輩 文 / 浮世紅妝
「給我滾!」涼暖跟著阿晚匆匆回了懿院裡,便聽到裡面光懿夫人虛弱卻又憤怒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伴隨著砸東西的聲音。
而門外邊站著的,已然是那灰色棉布樸素卻淡漠雅致的女子,喚玉琴。
她,究竟是誰的女兒?
宗政晚與涼暖對視了一眼,從各自的眼中都看到了有些複雜的意味。
「給我滾!」
裡面依舊傳出光懿夫人盛怒的咆哮聲,但因著她身子的虛弱,伴隨著兩聲喘息,阿晚皺了皺眉,他雖與他娘之間一直心有矛盾,但畢竟是自己生母,如今她身子受了極大的創傷,現在還如此盛怒,這虛耗下來的身子,虧損地厲害的緊。
「晴兒,不要鬧了。」光懿夫人的聲音頓了頓,裡頭便是傳出了齊安侯心疼卻也是無奈的聲音。
涼暖不再猶豫,上前幾步,路過那灰色棉布長裙的少女時,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便推開了房門,阿晚咋後頭有囑咐了墨寶什麼,這才跟著上前。
推開房門的剎那,涼暖只覺,這曾經來過的富貴雅致大方的主母房已是不再,如今地上狼藉一片,從裡頭還在不斷地摔出東西來,地上有名貴的翠玉塑像,已成碎片,青花瓷花瓶,也已成為落地碎石,還有各種名畫,甚至還有枕頭。
裡頭的丫頭小廝的都戰戰兢兢地站在邊角上,也不敢收拾地上的殘渣,只站著,等著主母下一批的訓罵。
涼暖再朝裡面走了幾步,就看到了齊安侯站在床邊,想靠近床上靠坐著的光懿夫人,卻又怕她生氣傷著自己的那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模樣。
「我不想見到那張臉,給我將那賤種子趕出侯府!」
光懿夫人的聲音還是很虛弱,雙眸睜大,眸光裡有血絲,倔強著,死也不低頭,頭髮披散著,臉上毫無妝容,平日看去完美的臉容,此刻眼角嘴邊的細紋,也是浮現出來。
涼暖遠遠看著那光懿夫人,只覺,從前對她的認識,此刻,卻是發生了些微變化,她不過也就是一個維護著自己所愛的可憐女人,如今睜大了雙眸瞪視那齊安侯,恐怕不是因為怒氣,而是怕自己一個不堅強,便是落下淚來。
一個女人最重要部分沒了,夫君那裡卻忽然跑出來一個與曾經的小妾生的一般容顏的少女,任誰都是無法接受的。
卸下那驕縱潑辣與強勢,光懿夫人就是一隻紙老虎,沒了倔強的保護,如此弱不禁風。
涼暖心中又一想,其實來了這齊安侯府,也並未真的見到這光懿夫人如何潑辣了,作為一個名家小姐出身的貴婦,該有風度氣質,光懿夫人身上一樣都是不缺的。
那些她見不到的曾經的那些強勢,或許只是為了維護自己所愛之人,只是為了讓齊安侯永遠都只是屬於自己一個人。
無論是哪一個時代的女人,都是希望自家夫君,一生只傾心於自己一個人的,無論那些個女子是否受過什麼女戒什麼的訓誡書。
「哼,大嫂,這侯府裡想將玉琴留下,我宗政陽還是不答應。」
說話插嘴的,還有那滿臉胡茬子的宗政陽,他的雙眸睜大,如若不是那厚重的鬍鬚毛髮的掩蓋,許是可以看見這盛怒之下青筋爆出的模樣。
此話一出,光懿夫人忽然便是不再動,不再朝下丟東西,眼睫垂下,似在沉思,窗子關的緊緊的,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風吹進,但涼暖卻覺得無來由的便是一陣涼風飄來,吹起光懿夫人頰邊的幾縷秀髮。
她的唇瓣顫了顫,整個房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做聲,怕是惹了光懿夫人一個不高興。
「你可知,她是誰?哼,宗政陽,你真是被豬油蒙蔽了心,不知道當年那下賤的女人,還如此死死守著,維護那個賤女人。」
光懿夫人冷笑一聲,指著門外,門外不遠處站著的正是那玉琴,光懿夫人的聲音冷冷的,她居於床席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的人,下面是遍地的殘骸,靜寂無聲站著的人,忽的卻是湧生出一種無奈與蒼涼。
她不等宗政陽說話,便是自顧自搖了搖頭,又是看了一眼齊安侯,抬起頭看著齊安侯的那一眼,看得齊安侯心裡都是發涼,
光懿夫人的目光,如同從寒光冰潭裡出來的尖銳的寒刺,又如同是靜寂毫無起伏的死水裡的漣漪,那種矛盾又是幽深的眼神,像是透過齊安侯,在看向後面更是深遠的地方。
那眼神,就是涼暖看著也是心底有些不適,像是嘲諷又像是自嘲,更多的還是一種絕望至極過後的沉寂,仿若什麼東西都是再也激不起她心湖裡的一點漣漪一般。
齊安侯看著光懿夫人這樣的眼神,心裡忽然有些擔憂,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情兒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來,
「情兒~」
齊安侯上前,在光懿夫人的床邊坐了下來,一把拉住了光懿夫人的手,他的手與她的手交纏著,他將光懿夫人的手握得緊緊的,心裡隱隱地有一種感覺,若是他握得不緊了,下一秒,他的情兒,便會從他的面前消失,永遠都不會再見到。
光懿夫人聽到這叫喚,抬眼看著齊安侯,看著那一張這麼多年來都是沒有變過的俊美的臉,忽然有些恍惚,恍惚地記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歲月,美好單純的歲月,忽然便是記起了自己初嫁之時的模樣,又看了齊安侯一眼,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包養的極好的十指如蔥,摸著自己的臉,手指劃過那些細紋,光懿夫人的眉頭便是忽然一跳,
她看著齊安侯,像是不是看著自己一個時代的人一樣,眼神也有些異樣,
「我老了,宗政襄,我老了。」光懿夫人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像是只是在陳述著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一般。
「你若是敢留下那小賤種子在這侯府裡,那我這老太婆,便是搬離侯府,請了皇上聖旨,你我和離便是。」光懿夫人的下一句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是震驚的。
涼暖在後頭聽著那光懿夫人的話,心裡是疑惑的,她不清楚那玉琴究竟是何人,但是看著那宗政陽與齊安侯之間的關係,看著宗政陽對光懿夫人的態度,看著齊安侯與光懿夫人之間的模樣,
那玉琴,定是與上一輩的人有關,聽著這光懿夫人的話,這玉琴的娘,怕是曾經與齊安侯,甚至是宗政陽,都是有過一段糾纏的,否則,這光懿夫人不會這般說。
那女子,在整個齊安侯府裡掀起過風浪也是指不定,否則,這光懿夫人不會像現在這樣反應大。
會為了這少女,甘願拋棄這齊安侯府主母的地位,與齊安侯和離,一朝從一個羅姜國第一家族裡的主母,變成一個和離後的婦人,即使那是和離,即使光懿夫人除卻那齊安侯侯爺夫人的名頭還有個第二家族貴小姐的稱號,但,始終是不一樣的。
和離,和離,只不過是比起被休來,好聽些罷了,在女人們的心裡,在這些古老尊卑分明的地方,被夫家休棄和和離後的女人,在以後的世界裡,便也只能整日在房中,無臉面見外頭的人了。
在羅姜國裡,和離極少,即使是貴人家,也極少聽說有夫妻和離。
齊安侯聽了光懿夫人決絕的話,頓了一頓,轉過身子,便吩咐跟在他身後的管家,
「命人將玉琴小姐送出侯府,替她安排好去處便是。」
若是在自己的夫人和那玉琴裡選一個,齊安侯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與自己一起這麼多年的嫡夫人,自然不會選擇那玉琴。
宗政陽一聽,伸手攔住了老管家的去路,
「不用了,我自會安排好玉琴。」
「呵呵。」
光懿夫人只是冷笑了一聲,誰也沒看,閉了閉眼。
宗政陽說完,便轉身出了這沉悶的屋子,再也不想在裡面多停留。
涼暖站在一邊,低垂著頭,看似恭敬地模樣,宗政陽路過涼暖的時候,停下了,轉頭看了一眼涼暖,涼暖沒抬頭看宗政陽,就是那鬍鬚,也讓她看不見他的臉,只覺宗政陽的視線冷冷地就是射向她。
涼暖什麼反應都是沒有,宗政陽只覺無趣,便沒再看他,出了房門。
玉琴在外面等著,見率先出來的是那宗政陽,心底便是微微有些不悅,但面上卻是絲毫都看不出來,眉宇微皺微擰,有些悵惘。
「玉琴,日後陽叔帶著你,離開侯府吧!」
宗政陽放柔了聲音,怕是嚇壞了那看去纖弱的少女。
哪知道,玉琴卻是立馬搖了搖頭,
「侯府有我娘的記憶,有奶娘的記憶,玉琴不會離開,何況,侯府還有玉琴的救命恩人,少夫人,玉琴是不會離開少夫人的!」
她說完,神情由方纔的悵惘一下變得堅定,扭頭問宗政陽,聲音裡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是否是夫人不喜玉琴?玉琴這就跪求夫人去,不要趕走玉琴,哪怕是在侯府做奴做婢,也要……」
玉琴沒說完,不顧宗政陽的阻攔,便是快步進了房間,一下便是找到涼暖的位置,向著她走去,就是重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