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68 凋零 文 / 河清海晏七七
一連兩天,沐灝宸都是呆子似的坐在沙發上,除了偶爾上個廁所,其他什麼事也不做,此刻臉色已經蒼白得有些嚇人。沐家幾乎出動了所有的人,他的那些伯伯伯母,姐姐姐夫們,輪流來勸他,他卻毫不動容。
「弟弟,你別再任性了,爸媽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沐子心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勸他。
沐灝宸看也不看她一眼,雙手枕在腦後靠在沙發上,腦海裡滿是齊悅掙扎的身影。想想他這輩子對齊悅做了什麼事,起初是疼到骨子裡那種,恨不得天天黏一起,甚至在青春年少時不惜為她犧牲一切。可真正結婚後,他開始忙於事業,漸漸地對她淡了許多,直到後來還整出一個小三來。現在他的家人還要剝奪她的孩子,這對她來說是怎樣一種打擊。
「弟弟,大家都很愛你,別再讓我們操心了好不好?昨天你一整天沒吃東西,媽媽在房間哭了一晚上。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孩子對齊悅很重要,但是對你就不重要了嗎?你說了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娶,那我們沐家怎麼辦,真要斷子絕孫嗎?何況你憑良心說,孩子是在沐家好還是跟著齊悅有發展?她一個單身媽媽,沒有事業,沒有背景,拿什麼來撫養孩子,難道要孩子跟著她受苦嗎?孩子待在我們沐家就完全不一樣了,多少人疼,從小就錦衣玉食的養著,以後的路也由我們安排著,什麼都不用操心。」
沐灝宸閉上眼睛,完全不理會她。這些天他每天聽這些話不下二十遍,他感慨他們怎會如此有耐心。
沐子心見他毫無反應,使出殺手鑭,「弟弟,你跟姐姐說句實話,你想挽回齊悅嗎?」
沐灝宸唰的睜開眼睛。
「我就知道你還想和齊悅在一起,」沐子心一步步利誘,「你聽姐姐說,如果你還想喝齊悅在一起,就一定要爭得孩子的撫養權。照齊悅這性格,孩子一定跟了你,她斷然是捨不得的,肯定三天兩頭來看孩子,然後你就有大把的時間讓她回心轉意,也許她最後考慮到孩子會重新和你走到一起。但是,如果孩子判給了她,依她的個性也一定會讓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如果到時候孩子問她要爸爸,齊悅說不定會努力替他找個爸爸,你忍心你的孩子跟別的男人姓,喊別的男人爹嗎?」
聽到這裡沐灝宸的眉心皺了皺。
沐子心一看有戲,繼續遊說,「現在齊悅生你氣也是應該的,但是女人嗎?你給她點時間讓她把這些不好的消化掉,再哄哄她,最終肯定還是會感動的。」
後來,沐灝宸終究還是被說動了,放棄了兩天以來的堅持。看到蕭紅哭腫的雙眼,他頓時覺得自己不僅是個不稱職的丈夫,也是個沒孝心的兒子。
「媽,對不起。」兩天沒吃飯,他的聲音有氣無力。
蕭紅這下哭得更厲害了,抱住沐灝宸,使勁兒的哭,一邊哭一邊說,「傻孩子,跟自家老媽客氣啥,乖,趕緊去洗洗臉,媽給你做好吃的。」
「媽,」沐灝宸拖住她的手,「齊悅最近怎麼樣?」
蕭紅愣了一下,接著臉上堆滿了笑,道,「她還挺懂事的,很為孩子著想,雖然剛開始跟我們鬧,但是每天三餐還是吃得很好。」
她怎麼敢告訴他,齊悅也在做同一件傻事。不過兒子放棄絕食了,齊悅大抵也堅持不下去了。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
夏雪憂心的等了兩天,沒等到沐灝宸的任何答覆,電話也打不通,她每天就蹲在他的公司門口,等他出現。可是每天又失望而歸,一顆心低落到極點。
後來她想想還是給鍾林打了個電話,她所認識的人當中也就他稍有些能力了。
電話接通,那頭聲音淡淡的,「又是為了齊悅才找我吧?」
「不,我想要見沐灝宸一面,你能不能幫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沐灝宸並沒有什麼交情,我哪來的能力讓你們見面?」
「你就是不肯幫我咯。」她火了,每次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都推三阻四,尤其是遇上齊悅的事,「你是擔心得罪了沐家,丟了你的烏紗帽吧?」
「夏雪,你又口不擇言了。」鍾林也火了,每次碰上齊悅的事,這妞就會跟他撕破臉,甚至有幾次說分手也是因為齊悅。
「鍾林,今兒你就給個話吧,你到底幫不幫我?」
「我不幫你你又跟我分手不成?夏雪,我告訴你,你別每次都拿分手威脅我?一種遊戲玩太多次,身體是會起免疫的。分手就分手,你當我真稀罕?」他的聲音寒到深潭。
夏雪在這頭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頭似乎感覺到了一絲詭異,歎著氣道,「雪兒,我剛剛太衝動了,別生我氣,我就是不喜歡你把齊悅看得比我更重要,我也會吃醋。」
夏雪仍舊沒出聲,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似的,雙腿軟無力。
「雪兒,雪兒……」那頭開始急了,「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在哪兒,我馬上去找你。」
「嗯,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夏雪淡淡的說,手機從指間滑落。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軟弱,即便當年被他老婆踢失去了孩子,她也沒覺得這般無禮,頭頂是大喇喇的太陽,她卻覺得整個世界是灰暗的,沒有一絲色彩。她堅持這麼多年,不求名分,無限的妥協,只為她深愛著這個男人。多年來堅持的信仰,彷彿一瞬間被打破了,這般無力。
街道上的車輛『嘟嘟嘟』的響著,她全然聽不見,木訥的穿過馬路往前走。彷彿有車輛緊急剎車停在她面前,接著便是駕駛員伸出頭咒罵她的聲音,「想死啊,想死也不用找人做墊背啊,你這種人,撞死算了。」
夏雪轉過頭對著他笑,笑得那樣恐怖,「死了好像就沒那麼多煩惱了。」
接著她像瘋了似的越過草坪,衝到另一條馬路,然後便是刺耳的剎車聲,尖銳的喇叭聲。
——
事情彷彿一下子脫離了原來的軌跡,當齊悅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是白色床單蓋住了夏雪整個身子,只留一個頭在外面。她的世界彷彿一瞬間崩塌了,大腦『轟』的一下一片空白。
沐灝宸雙手一直搭在她肩上,有力的圈住她整個身子,害怕她隨時倒下似的。
鍾林跪在病床前,向來給人冷冷感覺的他此刻淚流滿面。
齊悅推開沐灝宸的束縛,跑到鍾林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襯衫,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你對夏雪做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鍾林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
「夏雪這麼愛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齊悅泣不成聲,雙手捶打著他,雙腳也猛踢了起來。
鍾林被她踢倒在地上,抱頭痛哭,聲音淒慘又悲痛。
「我沒想過她會做傻事,我只是氣極衝動的說了不該說的話,夏雪,我好愛她,好愛好愛她。」他哭著喊著,他的妻子原本站在他身邊,此刻悄悄的出了病房。
齊悅一邊抹眼淚,一邊趴在了病床上,病床上的人兒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絲,沒有呼吸,她的世界就此停止了。齊悅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雪白的床單上,在床單上暈出一朵朵素色的花。
「夏雪,你答應過我的,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也會好好活著,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她哽咽的聲音說著,冰涼的手撫上她冰涼的臉頰,「夏雪,他們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會死呢,你只是睡著了而已。你快醒醒好不好,醒來告訴他們,你活得好好的。」
可是任憑她怎樣的呼喊,病床上的人兒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夏雪,我們不是說好的,等我的寶寶出生,就認你做乾媽,這樣他雖然沒有爸爸,卻有兩個媽媽疼愛。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就只有你一個好朋友,夏雪,我求求你醒過來,不要再睡了。」
齊悅哭到後來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雙腳無力的癱軟在地上,整個大腦失去了意識。
昏迷以後她做了很恐怖的一個夢,夢到夏雪長了一雙翅膀,她說,「齊悅,我真的太難過了,我要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接著她的翅膀撲閃,她的身子隨即騰空飛翔在她頭頂。
她好想說些什麼挽留她,可是嘴巴張開,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她急哭了,哭著伸手去抓她的腳,手卻在此刻也無力了起來,抓了兩次卻什麼也沒抓著,就看到夏雪張開翅膀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夏雪,夏雪……」她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邊坐著的是沐灝宸和姐姐。
她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問,「夏雪在哪裡,夏雪在哪裡?」
姐姐低著頭不說話。
她顧不得身體的疲軟,下了床,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夏雪之前的病房已經空了,她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夏雪,夏雪,你在哪裡?」
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護士,她沙啞的聲音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呢?」
護士小姐很為難的說,「小姐,您節哀順變吧,您的朋友已經去世了。」
「不,你騙人,夏雪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她不會死的。」齊悅嘶吼。
護士小姐輕歎了口氣,認真的說,「您的朋友送來時傷得很重,搶救後成了植物人,但是您的朋友求生意識很弱,已經去世了。」
齊悅明明已經知道她死了,她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這時一雙大手有力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我們去見夏雪最後一面吧。」
車子一路開到了火葬場,在看到夏雪的那一刻,她幾乎是衝過去攔住了那裡的工作人員,「不,你們不能這樣做,不能燒了我的夏雪。」
沐灝宸歎著氣抱住了她。
看到夏雪被推進去的那一刻,她和鍾林同時發出一聲驚天的吼聲。
「不——」
「不——」
兩道聲音在天空整齊劃一,後來夏雪再次昏了下去。
——
齊悅再次醒來時,病床旁沒了沐灝宸的身影,她看到的是一臉憂心的季南。
「季老師,夏雪沒有了。」沙啞又哽咽的聲音淒慘無比。
季南摸了摸她的頭髮,低沉的聲音安慰,「丫頭,節哀順變。」
「季老師,夏雪沒有了,我好想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季老師,我好難過,好像有幾十把刀子割在心臟上,好痛,好痛……」
季南神色嚴重的點了點頭,淡淡的說,「你的感受我能夠理解,我們寧願死的是自己,可是想想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就讓我們來承受這苦楚,相信我,夏雪在天堂一定很幸福,她不用再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不顧一切,也不用每天活在對別人的愧疚歉意中,我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終於擺脫塵世的紛爭煩惱了。」
「可是我好難過,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她是為了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擔心我,她也不會去求鍾林,鍾林也不會對她說那番話,她也就不會出事。我還在怪鍾林這樣對她,其實我才是劊子手,是我害了夏雪。」
「傻瓜,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季南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你想想如果換做是你,夏雪有事了,你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去幫她想辦法。其實真談不上怪誰不怪誰,每個人都有錯,每個人又都很無辜,怪只怪她愛錯了人,走錯了路。她其實是個很軟弱的姑娘,卻在表面上裝得很豁達,她比誰都苦,離開興許也是一種解脫。」
齊悅覺得季老師說的很對,可是她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想到夏雪就會掉眼淚,哭著哭著睡著了,睡著了就會做夢夢到她,夢裡又哭了,哭著哭著又醒了。痛苦不斷的循環著。
——
這幾天媽媽和姐姐輪流照顧她,醫生說胎兒不穩定,要住院觀察。
整個沐家如今也變得混亂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只是單純的想要那個孩子,卻沒想到鑄成了大錯,害了一個無辜的生命。雖說這個生命的逝去和沐家並無直接的關係,可內心終究是有些自責的。何況這些天沐灝宸像瘋了似的,把家裡老爺子珍藏的所有名畫全部撕了個粉碎,把沐鴻正書房的那些古董全部丟了出去,家裡的桌子板凳砸的砸,鍋碗瓢盆摔得摔,只要他待在家,家裡便是一片狼藉。
大家都很無奈卻又不敢多說什麼,深怕把他逼急了做出更誇張的事。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勸他,安慰他。
「阿宸,這事兒也不能怪你,都怪那個鐘林,一個女孩子為她付出那麼多,他怎麼能說那種狠心的氣話,多傷人啊。你放心,那個鐘林現如今也得到報應了,他老婆跟他離婚了,他老婆娘家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何況現在鬧出這種醜聞,這官是肯定做不長的了。如果你覺得還不滿意,我們沐家也可以從中做點什麼,讓那個負心的男人一敗塗地。」
沐灝宸哂笑,質問,「那你們自己呢,是不是也應該對你們自己做些什麼?」
蕭紅頓了一下,接著陪笑著道,「兒子,這事兒又怪不了我們!我們這麼做只是想要保護咱沐家的骨肉,並沒有傷害到別人。」
「你們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沐灝宸怒吼,「你們是否覺得自己就是天,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別人的生命在你們看來就是一根根稻草。你們早晚會遭報應天打雷劈的。」
「弟弟,你怎麼能這樣說爸媽呢!」沐子心不悅的斥道,「爸媽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你,何況你後來不也認同了。」
「你給我閉嘴!」沐灝宸氣勢洶洶的指著她,「我腦袋燒壞了才會聽了你們的安排,你們一個個都會有報應的。」
他吼著跑出了沐家,這個家他想他以後大概再也不會踏進來了。當他得知夏雪遭遇車禍,趕到醫院時她已經走了,那時候他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全身都麻木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個私心卻害了一條無辜生命,那是齊悅最好的朋友。
明明可以隱瞞事實,不告訴齊悅,等她健健康康把孩子生下,隨便騙她說夏雪出國了,事情也許就解決了。可他還是帶著齊悅去了醫院,讓她見夏雪最後一面。她們倆的友情他比誰都清楚,可以為了彼此不顧一切的那種,那時候他還總吃醋,後來漸漸明白,那只是兩個脆弱的女孩彼此依靠,互相取暖。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齊悅,甚至在齊悅住院保胎這幾天,他都不敢露面,深怕會激起她的情緒。
一個人開著車繞著醫院轉了好幾圈,卻始終不敢走進去。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還在難受,有多難受。車子開到醫院正大門時,偶遇了季南,季南對他點了點頭,把車子停在了一邊,他見狀也把車子停好,朝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