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四】 【4-027】斗地2主 文 / 夢幻蝶衣

    原以為，她這一次回來，再要出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恐怕得等到猴年馬月時，誰知……

    農忙的季節裡，熱火朝天的景象很是讓人振奮，風調雨順的鄉村，農人們忙著的，是與不時開著玩笑耍著脾氣玩世間俗人們的老天，這老天爺一會兒笑一會兒淚的，一天到晚的，這些農人們忙著搶在大太陽下曬穀子，一忽兒又忙忙慌慌地趕回來卷曬席收谷子，有時候，明明天上是紅紅火火的大太陽，還能倏忽地直接來一場豆大的強降雨。

    不過，這忙得，雖說是腳不沾地的，可怎麼說，也有個盼頭了不是。

    除了按照人頭上交官糧之外，還有上交給地主的每畝四五成的租子，這一年到頭忙下來，也不知到底有幾粒糧食到最後是落到自家人肚皮裡的。

    對於這點兒盼頭，就算是夢凡不說出來比較，而只是默默地想盡一切辦法的為農忙中的家裡人多弄一些吃的出來增加營養和體力；但是，她爹李明傑卻終於是心甘情願的在心裡算了這筆賬。

    不知道他是一個銅板恨不得掰開成兩半花的麼？

    還硬生生的要從他的收成裡搶去那麼多，簡直能跟鈍刀割肉一般的痛楚想比了。

    他有打算，就在本村買地，可是，人家丁地主家裡不缺吃不缺穿的，本就節儉，這窮山村裡又沒個亂花銀子的地兒，他賣地做什麼呢？

    無論李明傑如何表達自己的意願，人家丁家地主就一句話：「不賣！」再附帶一句：「你們李家，算什麼本村人？不知道咱們村還有個名字叫做是——丁家院子麼？想在我丁家的地盤上硬生生地戳個樁子進來？做夢！不租地？不想給我家種田？好啊，你們李家上上下下全部搬走，咱這村裡，有你個秀才不多，沒你個秀才不少，得勒，您秀才老爺打哪兒來的奔哪兒去，去去去！」

    一個讀書人，被一個連門都沒出過的土財主給用言語鄙視到這份上，是誰，也嚥不下這口氣，何況，他李明傑也不是真的就是一個窮酸書生了不是？

    他只是想藏拙，只是不想成為別人眼裡的暴發戶。

    本來，只打算拿出銀子來，好生的在這個他出生的地方買些田地，自家種了，自給自足，可誰知，在一個年過半百的本村人面前，他李家秀才，其實也是個外來戶……

    而追本溯源，他們李氏一脈，族人們的聚居之地，是在那離最近的官道足足有十幾里路的一座深山裡。

    不是開玩笑的，是真的，李家的男丁，每一個都是看過自家族譜的，他們之所以會在那鳥不生蛋的深山半山坡上生根發芽，究其根本，是因為曾經的李氏一門中，在上上上幾個朝代裡的一位老祖宗，曾經是一名朝廷中的文官，而且，原本還不是姓李，而是當初的那位老祖宗在某個派係爭斗中，敗落下風，連夜辭官走人，荒郊野外毫無人煙之地，又累又渴之時，是不遠處的一片李子林救了燃眉之急，是以，在後來尋得隱秘之地隱居起來之後，才將自家的姓，直接改成了李姓！

    朝代幾經變遷，李家的子孫卻都能從族譜上看到這些，也都知道自己的祖上來源，可是，這都猴年馬月的事兒了，子孫後代們都知道自己是姓李的，對數百年前的事兒，誰又能去整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讓他李明傑偕同爹娘兄弟妻兒家小全部回老家去，他到底回哪兒呢？

    「處處無家處處家！」

    李明傑從丁地主家裡出來，看見妻子坐在門外穿針引線幫兒子縫製新衣裳，見他回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回來啦！」

    「嗯！」

    他心情不好，又不想當著兒女的面說正事，就直接走了進去，堂屋裡，家裡的飯桌上攤開著一張紙，女兒正在教兒子讀那張紙上剛寫下來的一行字。

    「處處無家處處家……」李明傑皺著眉頭進了裡屋，躺在床上用雙手枕在腦後，又側身，望著窗外。

    窗外，什麼也看不見，沒有綠竹婆娑，只能看見堂叔家屋後的一面斑駁開裂的土牆。

    翻個身，透過補了幾個疤的藍花帳，看見的，還是一堵牆，木頭做柱子，夾蔑片糊泥巴做成的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姐姐，姐姐，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這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說，孟子，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先賢，他的母親為了他能夠好好學習，就四處搬家，直到他娘親認為找到了合適孟子學習的好環境，才定下了他們的居住地；孟子小時候頑皮啊，調皮搗蛋的，不肯好好學習，老想著怎麼玩，孟子的娘親就當著他的面拿起柴刀將織布機上只織了一半的布攔腰斬斷，讓他明白，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廢！」

    「那，姐姐，你上次出門，有好久了，現在才回來，又是為什麼呢？」

    「姐姐是為了弟弟啊，以後啊，頓頓都可以吃到你最喜歡的白米飯和肉肉菜菜和蛋蛋呢！」

    「姐姐，我今天就要吃，我天天都要吃有肉肉的菜菜……姐姐，等我長大了，我也去賺錢，給你買最好看最好看的新衣裳。」

    李明傑聽著女兒特意跟兒子對話的童稚嬌聲，心裡想著，女兒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好像是的，她置辦下的鋪子田地那些個房契地契可都是兒子的名字呢。

    但是，他這女兒，是哪裡來的這些驚世駭俗的念頭？連她老子我，也是從未想到過的。

    外面，又傳來女兒跟兒子輕快的對話：「弟弟，爹說等農忙過後，就送你去夫子家唸書了，以後，你可要好好的學習哦，你學好了，回來再教給我，好嗎？」

    「不要，姐姐，我要跟你一塊兒去唸書……」

    「不行，這世上，女兒家沒幾個唸書識字的，學堂裡，先生也不收女學生！」

    「你說的是沒幾個，又不是沒有，我不管，我一個人去，多無聊，姐姐得陪我……」

    「你是去唸書，又不是去玩的；而且，在私塾裡，也不只你一個小娃兒去唸書啊，還有很多小男娃娃呢！」

    「你又不是大人，我不管，你陪我一塊兒去……」

    李夢華是習慣了的被依從，絲毫不管姐姐的說辭，他只知道，好久沒見到姐姐了，不想跟姐姐分開。

    當然，要想說通他大少爺，這家裡的大人嘛，就得多費些唇舌了。

    實在說不通，就威逼著他必須聽從，反正誰家教小孩兒都這樣的。

    夢凡很欣慰地略微蹲下身去，與弟弟平視著，送上一抹暖暖的笑意：「姐姐也是要唸書識字的，不過不用去學堂，這世上延續了千百年的男尊女卑思想，讓大人們都根深蒂固的認為女兒家都是除了洗衣做飯之外就是沒什麼作用的……」

    她直起身子，將手兒朝後一繞，再迅速地繞回面前，兩隻手心一起攤開，只見兩手中，各自握了一隻紅紅的蘋果和一隻水晶梨兒：「給你吃！」

    華哥兒的眼裡寫著明顯的饞字，興高采烈地一手抓了一隻果子，跑門外找娘去了。

    夢凡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弟弟才六歲，能聽懂多少她這個兩世為人的小大人說的話呢。

    不過，這天晚上，娘給弟弟梳洗過後就依偎在姐弟倆的床前，輕聲地跟她聊著這段日子出門在外的事兒，為了不讓作母親的擔心，夢凡有選擇性的隱瞞了一些。

    卻不料，娘親的話題一轉，說道：「如今，你爺爺奶奶是不願意跟著我們出去的，說是他的根在這裡，你爹也說要在家裡侍候著你爺爺奶奶，那邊，你和你四叔一起去行嗎？」

    「家裡沒有我們自己的地！」夢凡說完，只用一雙亮晶晶的眼望著平日裡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弟弟的親娘。

    「哎！」程氏歎了一聲，又說道：「所以，你說怎麼辦呢，留在家，我們沒有自己的地不說，連住的地方，也是人家丁家地主的。」

    「娘，我這裡有一本冊子，裡面，收錄的是本朝的典史律法，都是有關我們種田之人的，裡面，有寫著很多的這方面的東西；我朝我國，千百年來主要是以農業為主，士農工商，除了當官的比農民的地位高之外，我們農民在這世間，也是有地位的；清白的家世，家中又是有功名在身之人，爹爹是秀才，爹爹的爹娘妻子兒子，都有一定的律法上的惠澤，爹爹名下與親人共住的宅基地，按照律法上，可以擁有一定的面積，秀才家的地，除了官府硬性指派所在村鎮給予分配一些之外，還可以購置良田山地，若是秀才家人開墾出來了荒地自己種，三年之內，這些地都不用上交官稅，三年之後，也只是按照尋常糧稅的一半上交就可以了。」

    「李夢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話，不是她娘程氏問的，是急沖沖地批著外裳衝進她姐弟房間的爹爹問出的。

    「爹，」夢凡轉過頭去，表情淡淡的：「在龍門縣，因為上面的直屬官員以下涉的層層大小官員都算是比較清廉的，所以，我朝的律法在那裡暢行無阻的頒布，所以，我才能以秀才之女的身份，為身為秀才兒子的華哥兒，置買下那二十三畝的良田及一座山林，若是還想置買，也是能行的，但是，在我們老家，我也不知道行與不行！」

    行不行，您自個兒就知道，不用小女我去說明了。

    「那，你爺爺不肯離開這裡，又如何是好？丁家地主，又是根深蒂固的在這裡很多很多年了，比你爺爺久得多。」李明傑的語氣依舊是冷冷的。

    夢凡很詫異，爹爹這是在跟她商量事情麼？還是，今夜娘親提起的話頭，也是爹爹的授意？

    「我說了，您不罵我？」

    夢凡故意微微地顫抖了一下小身子，但是那雙清澈明媚的眼中，卻沒有半絲懼怕，她在等著爹爹的態度。

    「……」李明傑一言不發，冷眼看著夢凡，哼了一聲，轉身回屋。

    哎，夢凡在心中歎了一聲，高傲到底的爹啊，您生平不願說句軟化降低一點兒作書生秀才和老爹的派頭，也不只，若是女兒真的是為此心中打了結，這日後，您就真的只靠弟弟了嗎？

    可是，弟弟還那麼小，又不像她這樣，整天一副小大人模樣與心思的。

    到最後，看在娘親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的焦慮，夢凡忍不住還是跟娘說了：「我們這裡，信息閉塞，官紳一體，我們家，又沒個上面能說話的人，若是想要在此得到我們應得的，宅基地和田地山林，有點兒難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那怎麼辦？」程氏的眉頭皺起來，很是憂鬱！

    「若是上面有人，直接就可以辦妥；上面無人，就只有……」

    幾日的功夫，丁家老地主讓兩個半當家的兒子到鎮上去了好幾個來回，也沒人知道這地主家是出了什麼事情。

    農忙呢，地主家自己人也是種了田的，這稻子的收割，居然讓村裡兩戶性子軟和的佃農擱下手中的農活，先去幫他家收糧食。

    而丁老地主躲在屋子裡，床邊長長的旱煙鍋都咕咚咕咚燒了好幾鍋了，他愁啊——

    家裡哪裡來的那麼多老鼠？也不知什麼時候打了個洞在他床底下去了，那牙齒也夠狠的，把他拿來藏地契的木箱子給咬了個大洞，還將他的那些寶貝紙片兒都咬得個稀巴爛，連拼都拼不到一塊完整的出來了。

    這不，趕緊的，得讓大兒子二兒子一起去鎮上打了招呼陪了笑臉送了幾份大禮，又讓大兒子去縣城的官衙一趟，看是如何將這些地契給補辦下來，這可是他丁家積攢了幾輩子的寶貝啊！

    而同一時間，金山村的秀才李明傑，也跟四弟李明權一起，帶著夢凡中秋節禮，去了鎮上，拜會了住在鎮上的裡正大人以及李明傑當初的授業先生，又在先生和裡正的牽線下，請來了鎮長大人及書吏一起到李家來胡吃海喝了一頓，臨走，還送了一堆的從外地帶回來的茶葉煙酒大米之類的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