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六十五章 步步為營 文 / 寂月笙歌
「哈哈哈——煙兒竟有如此才華,我從前竟絲毫不知,這詩寫的甚妙,甚妙啊!」傅孟亭越發的歡喜了,大笑三聲,乾脆拉著馮氏的手,坐到了自己的手邊。
那是只有夫人才能夠坐的位子,徐氏雖然一直當著家,卻也從來未曾坐上那個位子,這會兒不免臉色陡然一變,原本就因為聽了那些人的議論而極力壓制的怒氣騰的竄上了腦門兒,她猛的站起身來。
「老爺!」她喚。
傅孟亭腳步一頓,扭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事?」神色依舊。
徐氏不由得顫了一下身子。
這個時候的確可以大吵大鬧一番,但是那樣又有什麼好處呢,到時候丟臉的還不是她自己。
搖了搖頭,復又坐了回去,道:「沒什麼事。」
這樣說著,心卻是在打著戰慄。
尤其是望著傅孟亭那微微笑的臉龐,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的女兒都成那樣了,他卻依舊能夠談笑風生,仿若無事人一般,而自己,卻要承受那種折磨心智的痛苦。
她不禁咬了咬牙,心中沉了一片。
雲蘿一直在觀察著徐氏的神情,瞧著她分明滿心怒氣卻無處發洩的模樣,心中不禁越發的痛快了起來。
正勾了勾唇角端起酒杯預備著喝一口酒來掩飾一下自己過分歡喜的神情,正在這時,殿外卻有人通傳,說是太子殿下與九皇子駕到。
雲蘿不禁一愣。
錯怔中,原本還在自顧自的飲酒品茶的眾人便紛紛起身迎了上前,雲蘿這才回過神來。
隨著眾人起身,目光之中是自殿外走來的兩個人影,她本能的縮了縮身子,幾乎是來不及多想的,轉身就躲到了絲絨屏風後,而後趁著眾人不注意之時,朝著後面快步的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走的很快,一路從後門兒出去,去往了後院兒的花園。
淅淅瀝瀝的小雨依舊下個不停,沒走幾步便被雨水打濕,微涼,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樣下去,等到回去蘭苑只怕要著涼,倒不如找個地方先躲躲雨。
想著,目光落向那一處的閣樓,走了上去。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只有院子裡依稀的燈光,暈染著那簾子一般的雨珠子。
她瞇眼站在窗子前,神思不免有些微微發怔。
正在這時,遠遠的卻有人撐著傘走了過來,見到居高臨下站在那裡的雲蘿明顯一喜,將傘偏離開來,而後朝著她招了招手:「神女!」
那人道。
隔得遠了,其實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可縱使如此,那聲音,還有這稱呼雲蘿卻不會認錯。
心說他怎麼過來了,目光也作勢在他的週遭掃了一圈兒,待確定未有旁人之後,方才轉身在椅子上坐下。
慕容沅已經走了上來,雨水自深色傘面上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暈成水漬,他將它放到一旁,而後走到了雲蘿的跟前,輕輕的勾了勾唇:「前頭那麼熱鬧,你卻一個人躲在這裡清閒,好歹也是丞相大人的壽辰,你這舉動,未免也太不給人面子了。」
似是打趣了一句,語氣卻是半真半假的責備意味。
雲蘿聽了也不惱,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坐在那裡,只是眉心微翹,道:「我這是才出來呢,太子殿下就不要挑刺兒了。」
「哈哈——」嗔笑的語氣,慕容沅不禁笑得越發肆意,伸手在雲蘿的額頭上敲了一下,道:「那可不湊巧,我剛來你便走,幸好我激靈的找過來了,否則今兒個豈不是見不著了。」
與他來往久了,反而覺得他的性子十分隨意,尤其是面對雲蘿的時候,絲毫架子都沒有,倒是讓人十分自在。
雲蘿也跟著笑了一下,「有事才見面,若是沒事總是見面做什麼,太子殿下也不嫌瞧著我煩。」
「哈哈——」慕容沅簡直被她逗得停不下來,笑得越發大聲了,撩起衣擺挨著她坐下,只拿眼睨著她,道:「雖說總見著也不煩,不過今兒個我可是有事才來的,除了是為傅相賀壽,還想著給你引見一個人。」
「嗯?」引見一個人?雲蘿翹了翹眉梢。
「是啊,就是跟我一起過來的九弟啊。」慕容沅點了點頭,「上回你不是問起他嗎,今兒個正巧他找我喝酒,我便叫著他一道過來了。」
聞言,雲蘿身子一震,笑意頓時就凝固在了唇角上,望著慕容沅,有那麼片刻的怔忪。
那模樣倒是少見,慕容沅不禁一愣,偏過頭去望著她,目光一瞬不瞬道:「你怎麼了?」
雲蘿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了,忙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其實我也不是想見九皇子,上一回也是為了殿下才提及的,所以殿下不必費心為我們引見了。」
她道。
其實的確是有些不想見,從那一日撿到那一塊玉珮之後便是如此,而在與慕容沅確認了一番之後更是。
因為她不喜歡被欺騙,而那人卻分明在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沒有表露身份,這一點讓她很是介意。
慕容沅卻不疑有他,聽雲蘿這樣說只以為是真的,遂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也不是費心,只不過是順便罷了,不過你既然沒什麼興趣,那便算了,正好我還擔心若是將你引見給他,你會不會到時候又預言出什麼來,從而轉移目標幫他而不幫我,那到時候我可就得不償失了。」他道。
雲蘿被他半真半假的玩笑逗樂,暫且壓制下了方纔那一閃而過的不快,轉而望向慕容沅,道:「這一點你倒是可以放心,預言可不是對任何人都有的,最起碼對九皇子,我鐵定預言不出什麼來。」
「為什麼?」慕容沅不解。
在他的眼中,雲蘿可是個神女,所以總覺得她對任何人都會像對他那樣一見面便會有感知能力。
雲蘿卻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言,畢竟有些事,說下去反而會顯得虛假。
只是想了想,又道:「對了殿下,江南水患可曾解決?如今宮中是何情形?」
上一回因為想著自己的心事,她甚至沒有幫著慕容沅分擔,這會兒難得的有空,遂與他聊了起來。
在雲蘿的眼中,也許最開始的確是想著利用慕容沅,然隨著交往的日益加劇,她卻已經將他當做朋友那般。
哪怕明知道他並非是治國人才,然還是希望可以幫於他,就當是利用他的代價。
聞言,慕容沅臉色一沉,似是想起什麼煩心事來,重重的歎了口氣。
「怎麼了?」雲蘿不禁一愣。
慕容沅又是一聲歎息,「你這一提我才想起來,今日過來找你,還要跟你道別,明兒個一早我便要啟程,去江南一帶受災的地方送糧草。」
「嗯?」聞言,雲蘿又是一怔。
因為前一世這個時候慕容沅還未看清楚慕容柘的真面目,是以原本這件事是由慕容沅推舉慕容柘去做的,往江南一帶運送糧草救濟災民,也因此為慕容柘在百姓之中樹立了威信。
而如今,重活一世,雖然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始末,但是按著雲蘿對慕容沅的瞭解便不難猜出,應該是他為了不給慕容柘搶風頭的機會才會攬到自己身上。
果然,雲蘿的思緒剛落,就聽慕容沅忿忿道:「原本老三還來找我,說是這件事可以替著我去,可是才不給他這個機會呢,想都別想!」
他說的賭氣,雲蘿卻瞇了瞇眼。
這兩日忙著與徐氏母女周旋,倒也沒怎麼思考慕容柘那個賤男人該如何對付,如今慕容沅提及江南水患一事,倒是讓她忽然靈光一閃。
是否可以借由此事來給慕容柘一點教訓?
想著,抬眼望向了慕容沅,「殿下,不若你回去向皇上辭去此事,轉而推舉三皇子如何?」
她說,慕容沅卻猛地一怔:「推舉老三?雲蘿,我沒聽錯吧?」
救濟災民,說來是件苦差,實則卻是好處多多。
慕容沅雖然不怎麼聰明,但是好歹也讀了不少的書,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若是不知道慕容柘的真面目也許他還會考慮,可是如今分明知曉那人狼子野心,他又怎會給他機會?
雲蘿卻勾了勾唇角,「我的意思當然不是給他立功立威的機會,只不過想著可以趁機給他點苦頭嘗嘗,否則一直在宮中,很難有機會收拾他呢!」
「苦頭?」聞言,慕容沅挑了挑眉,「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雲蘿點了點頭,唇角帶著笑意,朝著慕容沅招了招手,慕容沅見狀忙附耳過去,聽著雲蘿在耳邊小聲的說了一番話,他的眉眼頓時一亮。
這個聽起來似乎是個好主意,他怎麼就沒想到!
*
翌日一早,去往江南賑災一事改由三皇子的消息便從宮中傳了過來。
是慕容沅差人送來的消息,雲蘿給他回了封信讓他一切小心,之後便躺在床上小憩了起來。
大抵是因為季節的緣故,近來總會覺得疲乏,再加上昨兒個夜裡睡得晚,這會兒倒是真的困了,躺在那裡竟然沒多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然這一覺卻睡得並不安生。
大抵是這兩日發生了不少事的緣故,她竟然迷迷糊糊中又夢到了前一世。
她在傅家是如何的受盡欺凌,徐氏與傅錦繡是如何的背地裡對她使壞,她是如何嫁給慕容柘,又是如何被人灌下毒酒打入冷宮,還有……那灑了滿處的鮮血以及小腹劇烈的痛……
一幕幕,如同夢魘一般在她的腦海裡閃過,她有些痛苦的握緊了拳頭,正在這時,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囂張的聲音:「死丫頭,夫人叫小姐過去說話,豈容的你一個丫鬟阻攔,否則讓夫人等急了,你能夠擔待的起嗎?」
雲蘿原本還睡意惺忪,這會兒頓時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扭頭朝著外頭看了一眼,湘色簾子後,依稀可見的兩個身影,一個低眉順眼站在那裡的是浣珠無疑,而另外一個,因為背對著身子所以看不清楚容貌,但聲音是何媽媽的。
雲蘿不禁蹙了蹙眉,眼見著那情形便是浣珠在受欺負,不由得一惱,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然還不等她走什麼,就聽浣珠壓低了的聲音傳了進來:「何媽媽,我們小姐昨兒個夜裡沒睡好,這會兒好不容易睡著了,您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可好?等待會兒等她醒了,我一定馬讓她去給夫人請安好不好?」
顯然是怕吵醒雲蘿,聲音壓得十分低,然縱使如此,語氣當中的堅定卻是顯而易見。
何媽媽不由得僵了一下臉,怎麼也沒想到浣珠這個丫頭竟然敢這樣阻撓自己,再想起之前大小姐對待夫人的態度,不禁冷笑了一下:「還真是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跟著大小姐學了這麼一套目無尊長的態度,可是你別忘了,傅家還是我們夫人當家,再不去把小姐叫起來,小心夫人要了你的命!」
「誰要要了浣珠的命?又是誰在背後說我的不是?」
她的話才剛說完,屋裡雲蘿的聲音卻突兀的傳來,帶著幾分的譏誚,隨著簾子掀開,人就走了出來。
因為才睡醒的緣故,她的身上只著了一件中衣,看起來十分的單薄,縱使天氣很是和暖,浣珠還是趕緊的上前一步。
「小姐,你怎麼就這麼出來了,外頭風涼,小心凍著!」
說罷,忙轉身進屋去拿了件披風給雲蘿披上。
雲蘿自始至終長身而立站在那裡,任由著浣珠動作,然望向何媽媽的目光,卻是銳利無雙。
「原來是何媽媽啊,我還以為是誰呢!這家事姨娘在當著不假,可我好歹也是傅家的大小姐,似乎輪不到你來責怪我吧?」
語氣雖然平靜,聲音亦是很輕很淡,可即便如此,何媽媽還是心尖兒一跳。
尤其是對上雲蘿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總覺得迸射出的精光教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竟頭一次對這個大小姐生出了一種懼怕來。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一貫的在這府中,因為二夫人當家的緣故,上上下下對待何媽媽都十分的客氣。
從前大小姐也是如此,而近來,卻竟然越來越不把她甚至是二夫人放在眼裡,難道真如夫人所言,這個大小姐,想要造反?
想著,目光之中不多時便多了幾分的敵意,直直的落到了雲蘿的身上。
「嗯?怎麼不說話?」雲蘿亦是抬著眼,一瞬不瞬的與她對視著,在那樣的目光之下,何媽媽不禁短了三分底氣,稍稍移開目光望向旁處,道:「大小姐原來已經醒了,老奴方才不是在責備大小姐,只是夫人zhao小姐過去說話,老奴擔心誤了事才說了浣珠姑娘幾句,大小姐別往心裡去。」
「呵呵——」聞言,雲蘿勾唇一笑,「就像何媽媽說的,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這樣一想,便也沒有什麼好往心裡去的了。」
嗯?
她似是話裡有話,何媽媽竟然一時之間沒有轉過彎來,盯著她好看的小臉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心中不由得一惱。
感情這大小姐是在拐著彎兒罵自己跟夫人呢!
本能的想要發作,雲蘿卻又笑了一下,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又往前走了一步。
「好了何媽媽,你也別在這裡杵著了,去幫我給姨娘帶個話兒,就說我今兒個有事要出府一趟,只怕不能去與她說話了。」
說罷,也不看何媽媽的臉,只是朝著浣珠使了個眼色,道:「你去換件衣服,陪我出去。」
「小姐,咱們去做什麼?」屋裡,浣珠為雲蘿挑了一身衣裳換上,又簡單的伺候雲蘿梳洗一番,坐在妝鏡前,方才小聲的問了一句。
雲蘿瞇了瞇眼,朝著門外看了一眼,待確定無人之後方道:「沒什麼,只是不想去見徐氏罷了,所以便隨便找了個說辭。」
「啊!」浣珠小嘴兒一張,「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呢?夫人會不會待會兒過來找茬?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話音未落,額頭就被敲了一下。
「傻丫頭。」雲蘿笑著站起身來,一邊將簪子插到了頭上,一邊順手拿起了錢袋塞到了浣珠的懷裡,而後朝著她翹了翹眉梢,「誰會在這兒等著她來找茬,說出門,自然是真的要出門了,好些日子在屋裡憋著,都快要發霉了。」
她道。
似乎只有在浣珠面前,她才能夠恢復從前的純真模樣,笑便是真的笑,發自肺腑,而非虛以委蛇亦或者虛情假意。
浣珠不禁愣了一下,看著自家小姐的笑臉兒,一時之間竟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竟好半晌沒有動彈,直到雲蘿又喚了一聲方才回過神來,這才將錢袋塞到了懷中,而後抬腳,快步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