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章 一六七 完結篇 (三) 文 / 冰魄雪
夜深,無風,無燈。
一張床,兩個人。
池笙從來就拿賴皮耍鬧愛折騰的白初沒辦法。白初要睡她的房,她大可不睡回去,由白初一個人瞎折騰。可就是不知怎麼的,白初總有胡亂鬧騰的緣由。
一會兒說怕黑,一會兒說燈太亮,一會兒又說床不暖和,直到把她拉上了床才略微消停下來。
這裡的消停是「略微」。
「噫吁戲,同床共枕各自眠,你臉朝北我朝南。啦啦啦,啦啦啦,同床異夢呀異個夢,呼啦啦,呼啦啦……」
一首不著調的自編小曲,在她每每有些睡意的時候,憑空響起,聲音貼著她耳朵鑽進去。
池笙皺著眉頭扯了扯被子,只差沒把整個頭埋到被子裡去。
聲音忽高忽低,穿破被衾層層傳來。
「同床共枕各自眠,阿笙朝北我朝南,朝南朝西又朝東,阿笙在被子裡躲不出,呼啦啦,呼啦啦,阿笙在被子裡躲不出……」
忍無可忍,池笙一把掀了被子坐起身,回頭盯著唱曲的人,「白初,你有完沒完!」
白初眨了眨眼,正色道:「池笙,我有了身孕你還搶我被子,是不是太不厚道?」
池笙嘴角扯了扯,扔開被子轉過身,眼不見為淨。
「噫吁戲,同床共枕各自眠,你臉朝北我朝南……」
語調綿長且喃喃,經文似的擾得耳朵不安寧。
即便再好的性子都會被折騰得抓狂,池笙翻過身來,「白初,你到底想幹什麼!」
白初微微勾起唇角,唇邊的笑容難得的溫柔繾綣,幽幽道:「我還沒睡著,怎麼捨得讓你先睡?」
「……」池笙就知道白初說不出什麼好話來,她皺著眉看著她,「白初,你要在這待多久?」
新婚才不過幾日,白初便獨自離九幽到九霄來,什麼也不做,就這麼賴在這兒,連留宿也賴著,傻子都能看出其中貓膩在。池笙不知道白初同梵谷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沒興趣知道。
不該問的她絕對不會問,人在她這,她也不能主動趕走人家,是以,乾脆問了個折中的問題。
這個無賴,到底要在九霄打擾她多久?
「放心,不待久了。」白初似是心情極好,伸手過去極為好心的給池笙掖被子,「我同他吵架了,他什麼時候來接我,我就什麼走。」
這裡的「他」,必然是指的魔尊梵谷。
池笙沒料到白初會這樣同她說起,微有些怔忪,這個時候,並沒發覺白初給她掖被子的手在往哪裡放,「他知道你在這?」
她記得,白初總有不告而別,離家出走的小毛病。
「他總有辦法知道的。」白初答得一片倘然。
果然是這樣……
池笙好不容易舒展了的雙眉又微微蹙起,「這你得等到什麼時候,他萬一不來呢?你要在我這兒一直住著?」
「明兒一早肯定來。」白初微微笑著,似是突然想起什麼,補上一句,「明早不要起得太早,你要是醒了,也別叫人進來伺候,免得吵醒我。」
「……」池笙從來不知道白初哪來這樣的自信,既是鬧了矛盾離家出來,怎麼會那麼篤定對方明早一定會來?
既然是打定主意等人來了,自己就跟人家走,可那話裡的意思,為什麼又是不願起得太早?甚至還讓人有種即便對方來了,白初一定會為難他的錯覺。
狐狸的想法彎彎繞繞,即便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池笙也從來沒有看清過。
突然間,衣襟被猛的從旁扯開,前胸一冷。
「白初!」池笙大驚失色,飛快攏合自己的衣襟。
「今兒見你沐浴的時候,就看到你那地方似乎是有些什麼,只可惜當時被你用手擋住了,沒看個真切。」白初瞇著眼從池笙胸前移回目光到她臉上,拉著被子靠近了她些,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喂,我前任師父床上功夫怎麼樣?」
池笙眉頭一跳,惱羞成怒,「白初!」
「我知道我名字好聽,咱兩都這麼熟了,你也沒必要在每句話前都念上一便不是?」白初湊近她,一雙金眸再夜裡顯得十分明亮,十分迫切激動且好奇的模樣,「你同我說說,你們一晚多少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癖好?都喜歡弄些什麼花樣的?他嬌-喘的聲音你能回憶下模仿給我聽聽不?」
「白初你——」池笙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問話架勢,被白初這話一說,臉上控制不住的微微發燙。好在夜裡看不清面上顏色的細微變化,她穩了穩情緒開口,「白初,你知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
「羞恥?」語聲低沉且清洵,帶著微微的沙啞。
池笙還在錯愕間,身上一沉,下顎被一指輕輕佻起,床上的白初不知所終,在她面前的是池夙。
他身子欺上她,那一張精妙絕倫的臉湊近,拇指抵在她唇上,輕輕摩挲,聲音曖-昧且撩-人,「你告訴我,什麼叫羞恥?」
池笙腦海一空,面上燒燙燒燙,連耳根子上都有灼灼熱意,這麼一瞬間,差點讓她以為之前的白初是幻象。
聲音從喉嚨裡呢喃而出,在這夜裡,光聽著就撩蟄人身骨,「阿笙,咱們要不要親自來試試,怎樣才能羞,怎麼樣才能恥,阿笙,羞起來是什麼樣……」
池笙當然沒有那麼傻以為眼前的人真是池夙。她深吸一口氣,「白初,你明天給我早點走,一刻也不要多留。」
說著,猛地推開身上的「池夙」,紅著臉逃似的下了床,連鞋襪也沒顧得上穿,光著腳一陣風似的奔出了寢殿。
床上,「池夙」面上仍舊裝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阿笙,夜黑無風,你是要同我到外頭歡好?」
聲音撩撩傳到殿外,殿外門檻處有人滑了一跤。
「池夙」肩頭顫動,隱隱控制不住,終於忍不住捂著肚子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久沒笑得這麼暢快,笑累了,「池夙」在床上翻了一個身,變回了白初模樣,四肢打開躺在床上,心滿意足的享受著輕輕鬆鬆霸佔來的床榻。
天後的床榻,果然舒服,褥子綿軟,睡著卻不熱,也不知道底下是什麼料子製成的,明兒叫梵谷也依著這樣式把弄一弄。
翌日,果不其然,天宇暗幕星辰還未散去,魔尊便親自上了九霄拜訪。
池笙昨晚被白初折騰得一夜無眠,見到梵谷來時,恨不得親自去把床榻上的白初敲暈了打包給梵谷送過去。
但因為池夙在一旁,池笙涵養極好的忍住了。
白初這一覺,睡到了晌午。
不得不說,梵谷極有先見之明,一來九霄,不先問白初在哪,反而先擋住準備早朝的池夙的路,直接硬拉著人家同自己下棋。
於是,今日免朝。
於是,白初在床上百無聊賴滾過來滾過去,還是沒見著梵谷有主動問她的意思時,心情一下沉悶了不少,連帶著覺得四周環境都變得熱了起來。
一口氣吃了十幾碗冰食,終於心一橫,出了池笙的寢殿。
下棋,確實是個不錯的拖延時間好方法。
待白初出現在梵谷視線裡,梵谷嘴角一勾,輕輕鬆鬆的落了一子,「輸了,回見。」
沒有一句多話,起身飛快兩步走到白初身邊,牽過她的手就往九霄天門處走。
白初任他牽著,待過了天門,出了天界範圍,白初一把甩開他的手,冷下臉來,「你來幹什麼。」
梵谷被甩開的手,在半空猶豫了會兒,放到了背後,別開臉,「下棋。」
白初眉一擰,離開他幾步,「那你去下,接著去下!」
梵谷面上沒什麼表情,他走上前來,長臂一伸,直接將人摟到了自己懷裡,「下棋只是順便,尋本尊夜不歸宿的神後才是要事。」
世上這樣兩種人,一種,叫揣著明白裝糊塗,另一種,叫揣著糊塗裝明白。
白初哼了哼,「尋到了嗎?」
「還沒。」
白初一腳踩到他鞋面上,從他懷裡鑽出來,「那你繼續尋,本尊就不打擾魔尊尋人了。」說著,完全不顧前頭方向通向哪裡,逕直往前走。
「嘖嘖嘖……」梵谷雙臂交疊在前胸,看著白初一步步往前走,嗓音微揚高了些,「前頭的姑娘,你把你家夫君弄掉了。」
前方不遠,白初頭也不回往前走,「掉了就掉了,我明兒到別處再撿個。」
梵谷見她沒有要往回走的意思,「別處人哪有你身後的好,姑娘你不回頭撿現成的麼?」
「哼,現成的沒好貨。」
「好貨是要驗出來的,你不過來試試,怎麼就知道貨不好?」
「之前試過了,不想要。」
「姑娘,再往前走就快到西海的境界了。」
果然一陣掩不住的魚腥味直衝雲霄從下界湧上來,胸肺之間被這股味道充斥得十分難受,心頭泛起一陣噁心。
正猶豫著要不要換個方位走,下一刻,白初腳下一空。
完全沒有任何預兆的,直接從雲層上跌落下去。
變故發生太快,沒有任何外力的干擾,連白初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之間「失足」。
身體飛速下墜,任何術法在這瞬間怎麼也使不出來。
眼看著雲層之下,西海壯闊,愈來愈近,白初驚惶的大喊:「梵谷,梵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