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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狐帝混了個賬 章 一四九 叫聲爹來聽聽 文 / 冰魄雪

    神不會變老,若真有哪一天長出了白髮,生出了皺紋,那也只是他們的惡趣味。

    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神,之所以會選擇神隱,也無非就是日子過得沒趣了,想換種方式過活。

    也許今日還是普通村舍裡相依相伴的老頭老太,到了明日便會在哪個地方佔山為王當土匪了,到了後天,人家興許還會來個角色扮演,在集市上賣身葬「父」、賣身葬「母」……

    神的心思你不用去猜,尤其是這種連自己都記不清自己活了不知道多少年頭的神。不是猜不到,而是沒必要。這類神,隱世避世,心境早就到了無慾無念的境界。

    心情好時,人家會樂得陪你玩玩;一般時候,即便外頭鬧得天翻地覆,自己也不會參合半分。

    前段時間,白炘「灰飛煙滅」,青丘易主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也沒見得面前這兩個人上青丘來表露表露「喪子」之痛。

    白初雖然對這從未見過的父母有些好奇,但心中多少有些隔閡堵在裡頭。

    同桌用膳,梵谷一口一個「岳父」一口一個「岳母」喚得不知道有多親切,跟相識多年了似的。而白初,冷眼看著三人,提不起半分興致來。

    「閨女咋了?飯菜不合胃口?」老婦人一面問著這話,一面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夾了點放到白初碗裡,「多嘗幾次就合胃口了。」

    「……」白初看了眼轉瞬被堆得滿滿的碗,皺了皺眉。

    一旁老頭順手給她盛了碗湯,「閨女,你們私奔出來,不吃飽點怎麼好繼續跑路?」

    這話說得梵谷一嗆。

    「私奔?」白初瞪大了眼睛看向老頭。

    老頭微微笑,「兩個人都一身天罰的傷,這個時候不在家裡好好養著,反倒人間來轉悠,不是私奔是什麼?」

    白初目中一凜。

    她與梵谷從進來就沒同人說過身上的傷勢,老頭子卻是早就看出來了。

    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響,目光斜瞟下去,只見蒼老枯瘦的五指一下下依次敲擊著桌面。

    一聲一聲,節奏明晰。白初順著這手指往上看去,老頭子雙眼微瞇,眼旁的皺紋疊在一塊,襯得那一雙眼睛裡透著深不到底的鋒銳:「你阿娘夾給你的菜,你不吃?」

    聲音裡依舊帶著笑,依舊和煦晴暖,可聽起來卻讓人莫名感覺渾身一涼。

    那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白初對這樣的手勢並不陌生。她驟的想起,往日裡她若闖了什麼禍,在哥哥面前試圖敷衍含糊把錯推到別人身上時,哥哥也會做這同樣的手勢動作。

    白初抿唇,不甘不願的拿起了筷子,夾了碗裡的菜就往嘴裡送。

    「湯呢?」老頭子的聲音含笑悠悠。

    白初擱下筷子,憤憤的端起那碗湯一飲而盡。

    老頭子親切的撫了撫她的頭,「閨女真乖。」

    滿是老繭的手撫上頭頂時,一股清澤沿著她的天靈沉沉渡下。後背被天罰鞭笞出來的傷口快速癒合,轉瞬再無一絲疼痛。

    白初先是一怔,轉而目裡透出一絲亮色來,「給梵谷也——」

    話到一半,撞到老頭子悠悠目光,白初沒由來的消音了。

    「閨女,女婿可比你上道多了。」

    偏頭再看梵谷,面上再無一分蒼白之色,靈澤清明,神色自如,哪裡還像是個受了重傷的?早就在不知什麼時候老頭子就給人家療養好了。

    皺著的眉宇微緩,白初牽唇,「多謝。」

    「一家人,客氣啥。」老婦人擺了擺手,從白初碗裡夾了個魚丸放到梵谷碗裡,面上十分熱情,「最後一個魚丸了,小谷子快吃。」

    ……您還真不客氣。

    被稱作「小谷子」的梵谷,夾了魚丸半點不嫌棄的吃了,嘴角愉快勾出個笑來,「岳母的手藝真好。」

    「是嗎?我也是這麼覺得。」老婦人一點兒也不謙虛的笑了。

    在沒見著父母前,白初對她那一雙父母有過十分美好的憧憬想像,見到真人後,她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

    媽了個蛋的!

    真覆滅!

    院裡子白雪皚皚一片,飯桌不遠處的幾支被雪覆蓋住半邊的樹枝稍稍起了變化來。

    雪下的苞蕾輕綻,白青相間之處露出點點鮮紅,風過,淡淡的清香味而隨風入鼻,心曠神怡。

    「梅要開了。」老頭子順著白初目光往梅樹上看了眼,回過頭來,「梅都要開了,閨女你還不叫我一聲爹?」

    這兩者間有什麼關係?!

    白初望了望那欲要開放的梅枝,再看了看面前笑得如沐春風的老頭,忍了一忍,道出兩字:「父神。」再朝旁邊的老婦人頷首微禮,「母神。」

    實在是乖巧得再不能乖巧的模樣了!

    偏偏老頭子不樂意。

    不樂意的老頭子,唇角是個更深的笑:「叫爹。」

    「……」

    白初生平沒有什麼時候感覺有這麼彆扭過。爹是親爹,娘是親娘,即便以前從未見過,但她卻清楚知道,眼前這兩位就是她的父母神沒錯。

    只是,十多萬年以來她從來沒有過父母,這「爹」、「娘」二字乍要讓她喊出來,怎麼樣都覺得渾身難受。

    而且,還是兩張老得讓她幻想破滅了的臉……

    白初求救似的看向梵谷,梵谷早她一步偏頭,端了吃剩的飯菜俯下身餵狗……

    老頭子盯著她看了看,思忖會兒,「莫不是對著這張臉沒感覺?」

    「那麼,這樣呢?」

    轉瞬,聲音變了。

    預備低下頭裝作走神的白初被這突然清洵悅耳的聲音所動,側頭看去。

    一看之下,差點嚇得她從凳子上跌下去。驚訝的聲音脫口而出:「哥哥?!」

    對面的「白炘」笑容還未露到一半,就被旁邊伸出來的手狠擰了耳朵過去:「胡鬧什麼呢!」

    「白炘」一臉吃痛的模樣告罪求饒,「我這不是想要閨女覺得我看起來親近熟悉些麼!」

    老婦人收了手,看向白初,「阿初,你爹他就是這副賴皮性子,他發瘋的時候你別理他。」

    話落,老婦人已經不再是方才模樣。皺紋不再,皮膚如瓊脂般透滑,發如墨侵眉如黛,唇如朱色,身玲瓏。

    這是一張傾城絕色的臉,五官相貌與白初有五六分相像。

    再看向一邊的「白炘」,轉瞬間又換了一副容顏。

    人比花美俊無瑕。如精雕細琢般修刻出來的一張臉,只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開目光。墨眸深邃,一雙劍眉斜斜肆飛入鬢,鼻若懸膽,薄唇如朱。

    上挑的眼尾含笑,嘴角輕勾微啟間,仿若世間都變得絢麗起來。

    語聲醇醇,清和溫洵,帶著些微的低沉微磁,似藏了上萬年的甘醇佳釀,漂浮在空氣裡,頃刻醉人:

    「阿初,叫聲爹來聽聽。」

    這一句八個字,飛快鑽進白初耳裡。白初望著面前精緻的一張臉,面上飛快起了一層紅暈,驀地火燒般的燙。

    她呆了一呆,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爹而不是親兄弟時,她急急忙忙雙手摀住臉。

    好燙,連耳根子都熱熱的。

    她絕對不是被親爹的美色迷惑住了!絕對不是!

    心頭一陣心慌意亂,白初嚥了嚥口水。偷偷覷了梵谷一眼,梵谷還在逗狗玩,沒留意她的不對勁,白初輕輕鬆了口氣。

    偏頭,親爹瞇著眼睛望著她笑,目裡的神情十分意味深長。

    神澤輕輕在體內運轉一周天,白初默自平復下心境,斂了斂神:「能……再換個模樣麼?」

    親爹十分善解人意的點了點頭:「不能。」

    「……」

    白初終於理解她侄孫每次喊她叫「姑奶奶」時面上那十分鬱鬱的神情了。

    對著一張看起來同自己親哥哥差不多年齡的臉,讓她喊爹——這、怎、麼、做、得、到?!

    數萬條神獸從心裡呼嘯而過……

    喵了個咪的,白初忍了再再忍,嘴角扯出個笑來:「爹。」

    「乖閨女。」

    親爹再次和藹的摸了摸她的頭,再不是枯瘦的老人手,五指修長,膚光細澤如玉。輕輕的撫摸上她頭頂,然後,大掌一下弄亂了她的發……

    開天劈了個地的!

    哥哥那亂她頭髮的小癖好原來是遺傳的!!!

    「爹」都叫過了,再叫聲「娘」便明顯沒有之前叫「爹」那麼不自在。

    興趣是沾染了神澤的關係,這一院的紅梅開得特別快,之前還是花苞,眨眼盛開了花朵。

    紅色開在雪色上,紅白對比,格外讓人舒暢。

    空氣裡幽幽散開著怡人的梅花香,伴著雪地裡些微的寒涼氣息,兩個世間尊貴的遠古神邸,逗小孩似的挑逗著白初玩了陣,十分愉悅的再次變成了老頭老太。

    為什麼變成老頭老太?

    白初她爹的官方說法是,二十年前兩個人吵了一架,為了膈應對方,於是就變成了這模樣……

    白初她娘的說法與她爹又不同,說是二十年前她爹招蜂引蝶,她娘一氣之下逼著他弄成一副老者形象……

    具體原因自然只有兩人心裡明白。

    兩人再變成老頭老太后,理所應當的擺出一副年老體衰的模樣,指使白初梵谷,搬桌子洗碗順便買菜……

    明明還不熟有木有!!!

    白初憤憤的提著菜籃子同梵谷出門,剛拐過一條街,就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街角飛快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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