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狐帝混了個賬 章 一四十 混蛋 文 / 冰魄雪
天罰的鞭子,與天雷相比並沒有個高下。
當年天降兵解,三十三道天雷。如今廢帝,三十三道長鞭,白初此時的修為比當年更豐沛。那樣的痛,當年她能承得下,如今必然也能承受得住。
傷在皮肉,不過而已。
她緩緩直起背脊,鮮紅的血跡順著嘴角流出,額上涔出了冷汗。
第三鞭落下,極目是陡然刺眼的光。
痛……
這種痛,似是帶火的刀刃猛然劃破皮膚,灼燒般的疼痛傳進血脈,深入骨髓。白初全身顫抖著,手不知覺變成了爪,尖銳的指甲狠狠抓在地上,青石地面上長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第四鞭,從肩甲劃到腰際,所及之處,酸疼灼辣,這一回,連腰都直不起來。
第五鞭——
身上猛地一沉,閃電化成的鞭子重重落下,劃破的,卻不是她的皮膚。
白初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悶哼了一聲。她勃然大駭,扭頭,看到的是一張分別了一天的臉,禁不住破口大罵:「梵谷,你小子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天罰一旦開啟,便不會停止,天罰不認人,只降在它該有的位置。
第六鞭飛快降下,橫過梵谷背脊直到他的臂膀,他身子一抽,面色變了變,收臂擁住了白初,薄薄的唇角揚起個笑來:「聽說這裡熱鬧,我就過來看看。」
絳紫的長袍,臂膀之處撕裂了長長一條大口,皮肉翻捲,鮮血淋漓,血色和紫色交融在一起,暗沉暗沉的。
「梵谷!」白初伸手推他,「哪有這麼看熱鬧的,想看熱鬧就跑下去看!你別在這裡胡鬧!」
一推之下扯動了傷口,白初反射性的縮了縮手,在這個空檔,梵谷嬉笑著再靠近她,避過她身上的傷口,將她好好擁緊,「白初,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下面人那麼多,哪能看得舒服,你這個高台,地理位置極佳,瞧瞧,視角多廣闊,還不擠。」
第七鞭打下,擊在皮肉之上的脆聲聽得白初顫了顫。
梵谷的下巴抵在白初肩頭,聲音柔著飄進她耳朵裡,很是難耐的模樣:「痛。」
「沒見過找上門來受虐的!」
她咬著牙要推他出去,還沒使上勁就聽得耳邊的聲音輕輕,「你還推?都說痛了你還推?再推就痛死了。」
懶漫的話裡帶著幾分揶揄,白初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忍了忍,終究還是將手縮了回去,心裡默數著還有幾鞭。
圍滿了人的廣場上,滿是陣陣嘩然之聲。
即便是被廢的狐帝,也依舊算是曾經的狐帝。青丘的子民,無論何時,對君上都有著種虔誠的信仰。
白初受罰,廣場上真正過來看熱鬧的並沒有幾個,相反,更多的還是擔心。
三十三道天降鞭笞,受刑的還是個女子。即便白初不是狐帝,不是帝姬,在這個情況下,即便是不知情的路人也會對其產生幾分憐憫。
更何況,還是個容貌姿色上佳,身份尊貴的神女?
於是,天降鞭笞的時候,大部分人面上都擺著幾分凝重的神色,緊緊盯著高台,生怕帝姬一不小心就從高台掉下來。
當高台似乎有紫影一閃,一個男人從後抱住帝姬的時候,眾人怒了。
哪來的登徒子!
帝姬也是你能染指的?!
待那閃電化成的長鞭狠狠抽在男子身上,皮開肉綻,眾人的脾氣才稍微斂去一點。
該!誰叫你抱帝姬的來著,活該被抽!唉,被抽了你還抱著帝姬不放?!哪個不怕死的光明正大吃帝姬豆腐?!
高台太高,眾人定了定目,也才略微看清了高台上突然出現的人。
有人在廣場下手拖著下巴慢慢分析:「模樣看著還算俊俏,可以勉強收做帝姬的面首了。」
「咦,那衣服面料不錯呀!抽壞了怪可惜的。」
「死開!衣服是重點麼!」
「衣服不是重點,那人額頭上的花紋就是麼!」
「花紋你妹——等等,什麼花紋?額頭上?」眾人被這一聲吸引,紛紛瞇起眼睛凝神細看。
瑰麗的淡紫紋路,衍於上古的神紋,一看之下,滿是肅穆之息。
如此,高台上那多出來的小子就是魔尊了。
既然是魔尊,這豆腐吃了就吃了吧,反正帝姬遲早都要吃回來的。眾人面上怒容逐漸散去,紛紛嘴角揚起笑來。
帝姬細皮嫩肉的,傷著了多可惜?男人皮糙肉厚,多挨幾鞭沒什麼,魔尊這鞭子擋得好呀。唉?要不是魔尊這小子勾-引帝姬,帝姬會因色誤事?豈有此理!那天降的鞭子怎麼不抽得重些?
原本廣場上為白初擔憂著的眾位,此時,全部轉為了看熱鬧。反正這鞭子不是抽在自己人身上,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高台上的兩個人自然沒工夫去理會高台下面的小九九。
轉眼二十來鞭過去,每一道鞭子落下,便是一片血花四濺。
飛血濺起,白初面容上沾到了不少,她眼見著梵谷面色愈來愈白,額上涔出的冷汗匯成汗滴,劃過眉弓,沾濕了眉毛,順著臉部的輪廓一路滑下。
白初再也不敢推開他,怕一動他就能扯動他後背的傷口。她小心的伸手替他擦去額上的汗,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商量著的口吻:「梵谷,夠了,你出去,出去好不好……」
梵谷費力抬起一隻手,攥住她伸過來的柔荑。早就沒有一點血色的薄唇微牽,「為什麼讓我出去?為你擋鞭子還不好?」
「因為——」剛出口的話到一半收住,白初眼底飛快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然後狠狠瞪他,「梵谷,你別鬧了!」
「還記得咱兩第一次一塊挨鞭子的時候麼?」他攥著她的手貼上他的臉頰,「那時,你可是一個勁的往我跟前躲,拽著我的衣服就把我扯著給你擋鞭子,甩都甩不開。」
白初當然記得那個時候,那時他們初識還不久,混賬事情沒少一起聯手幹過。當時玩心太盛,她和梵谷分別在白炘、重肆身上下了藥,藥沒下成,反倒被逮到了一塊挨了頓鞭子。
本著有禍一起闖,有罰推給他的想法,白初當時沒少把那打到自己身上的鞭子往梵谷身上引。
此時此刻,白初沒好氣看他,「當真受虐受上癮了是不是!你給我馬上出去!」
分明傷重,墨玉般的眸子裡卻滿是光彩,裡頭似乎還帶著笑。
「白初,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讓我出去?」又一道鞭子抽下來,他攥緊她,聲音裡沒多少力氣,卻依舊笑著,熱氣撲在她耳邊,「怎麼,心疼了?」
又是一聲清脆的響,從他背後飛濺起來的血濺得高高,灑落在了兩人身上。不用看都知道,他背後肯定血肉模糊。
白初看著他面上的笑,心裡頭悶悶的。這種感覺很疼,疼中帶酸,酸裡還帶著點甜……
白初抿著唇,狠狠的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梵谷,你無賴!」
「無賴的臉捏壞了,就不好看了。」他面容蒼白如紙,唇邊笑得好看。
他的臉上被她捏住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發紅,很快,又白了下來。
白初軟了力氣,小心的撫了撫他的側頰,「疼嗎?」
他難得老實,「疼。」
白初垂下眼,埋進他的懷裡,「梵谷,你為什麼要來?」
他擁住她,「一起犯下的錯,總不能叫你一人擔。」
「你可以不來的。這裡是青丘,不是你魔界。」低垂的長睫微微輕顫,在那耳邊清脆的鞭聲裡,終於遮掩不住眼底朦朧出來的水光。
「白初,你若帶了一身傷疤,六天後還怎麼嫁我?」
他的聲音輕柔且溫潤,似絨毛般輕輕拂過她的五感,白初微微一笑,伸指撫上他的唇,那裡嘴角剛剛溢出了血。
「你這一身傷,六天後就好意思娶我了?」
「我皮厚,傷好得快。」
金眸裡瀲灩出的水光終於奪眶而出,茵氳的水霧,分明朦朧。可眼前人的面容卻愈發的清晰,清晰得似能深深鐫刻到她骨子裡,入心,入肺。
「哭了?」他的聲音沙啞,低低沉沉。
她賭氣似的埋進他懷裡,眼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沒有。」
「你說沒有那就沒有。你沒有把眼淚鼻涕抹我身上。」
「沒有鼻涕!」
笑從喉嚨裡溢出來,「那就是有眼淚了。」
「梵谷你混蛋!」
「嗯,我混蛋。」
最後一鞭很短,一閃即過。
天宇上空雲層逐漸散開,明媚的光線暖暖灑下。
白初鬆了口氣,定定望著他,「怎麼樣?還站的起來嗎?」
梵谷揚眉,輕鬆極了的語氣,「白初,別小看我。」
話音一落,還未散開的雲層裡突然多出一道光亮來,狠狠朝梵谷擊去。
「啪——」
剛準備起身的梵谷被這一下抽倒在地。
白初驚了一驚,伸手去扶他。
梵谷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清咳了幾聲,「耍我呢,天罰也有半道半道給的……」
話未說完,眼皮一沉,直接暈了過去。
白初看了看全部散盡的雲,扶著梵谷,皺著眉望向主峰最高處。那裡,白炘對上她的目光,理也不理,轉了個身往其它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