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140.部署 文 / 琴台落雨
「小姐,障礙已除,可以走了。」司徒璟昱和樓海陽回到馬車前,渾身上下乾淨整潔,絲毫看不出剛剛經歷了一番激烈廝殺。
兩人身後地上橫七豎八躺著那些山賊們的屍首,絡腮鬍雙眼圓瞪地望著天,眼睛裡盛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頗有些死不瞑目的味道,濃郁的血腥之氣在山谷中瀰漫,涼風陣陣,越發顯得陰森可怖。
輕雲微微點點頭,墨炫隨即大手一揮,就見那些屍首紛紛向兩邊移動,眨眼間一條大道直達深谷。
司徒璟昱面色平靜無波,而樓海陽輕搖著手中折扇,眼瞳深邃如墨,隱隱泛著詭異波光。
馬車繼續前行,一道人影突然出現擋在馬車前方,所幸馬車本身的速度並不快,逐月又反應敏捷及時勒住了馬匹,然毫不防備的輕雲還是因為馬車的震動不小心額頭磕到了車壁,不由皺了皺眉。
墨炫一見頓時心疼又震怒:「找死!」凌冽肅殺的掌風一起,那道人影彭地一聲被甩到石壁上,然後如斷線的風箏般頹然跌落地面。
「啊……」
幾人靜默無聲,唯有那人的痛苦哀嚎淒厲驚魂,塵沙飛揚,血花四濺。
看了看深深凹陷的人字型石壁,又看了看地上臉色慘白,嘴裡鮮血噴湧的女子,逐月眼底閃著森冷幽光。
敢驚擾主子,死不足惜!
舞影進到馬車裡,小心察看輕雲的額頭,好在只是有些泛紅並未撞傷破皮,可即便如此,舞影眼中仍戾氣橫生,恨不得立即將那女子碎屍萬段,於是掏出傷藥輕輕塗抹輕雲額頭的紅痕處。
「靜……靜茹並沒惡意……只……只是想感謝各……各位的救命之恩。」名叫靜茹的女子抬頭望著眾人,美麗的容顏慘白扭曲且淚水盈盈,越發楚楚動人:「靜茹的家人都……都被山賊殺害了……靜茹求各位順,順路帶靜茹去青石鎮投……投靠遠房表姐……靜茹感……感恩戴德……」
說著手腳並用艱難往馬車爬來,白若凝脂的後背紅腫且血跡斑斑,有些慘不忍睹。
輕雲微微搖搖頭示意舞影和墨炫她沒事,然後轉眼看著梨花帶雨般羸弱的靜茹,眼神清冽深沉。
「我們沒救你,何來救命恩人一說?」
既然山賊殺光了她全家,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得以逃脫?這不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麼?
還有,絡腮鬍若真是想侵犯她,在她昏迷後,他們沒有插手前那樣好的機會,為何絡腮鬍卻動作緩慢,根本沒有一般好色之徒的迫不及待?
看來,她是將他們這些人都當做傻子了!
而樓海陽靜靜地看著女子,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墨炫那一掌至少含了六七層功力,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沒死,可見很不簡單,想不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你們殺了那些山賊,自然就是靜茹的救命恩人!」靜茹聲淚俱下道:「小姐有所不知,我們本是林陽郡的商戶,因父親經營不善以致家族敗落,父親無奈舉家遷往青石鎮投靠遠房表姐,誰知路經此地竟遭遇山賊攔路搶劫,不但搶走了我們所有的財物,還殘忍殺害了我家人,幸虧父親拚死保護,我才得以趁亂逃離,可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子,最終還是沒能,沒能……」
說到此處靜茹已然泣不成聲,而後不停磕頭苦苦哀求:「小姐,求求你行行好,順路載我一程吧,等到了表姐家,我一定千金重謝,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求求你!」
從百多名窮凶極惡的山賊手中趁亂逃離?
輕雲唇角劃過一絲諱莫如深的冷笑,淡然空靈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既是如此,小舞……」
「是,小姐。」
舞影隨即縱身躍到山賊的屍首旁,扒下一套還算完整的外衣套在靜茹身上,接著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拋給樓海陽,然後飛身躍上馬車,整個過程乾淨利落,讓人目瞪口呆。
逐月揚鞭駕馭著馬車前行。
突然美人在懷的樓海陽不但沒有半分心猿意馬,反而渾身僵硬,尤其看到墨炫和司徒璟昱投來別有深意的目光,更是驚鶩苦笑。
他是經常出入煙花之地不假,可那不過是……
罷了,如果留這個女子在馬車上,難保不會傷害到九公主,而墨炫和司徒璟昱心裡又只有九公主,對旁的女子是避之不及,他就勉為其難吧。
走了大約四百米,眼前的景象令幾人不禁面色一凜。
但見地上橫陳著數十具男女老少的屍首,甚至還有襁褓中的嬰兒,男子無頭,女子衣衫破碎,看樣子是先遭凌辱再殺害,馬車傾覆,血染地面……簡直怵目驚心。
旁邊的板車上堆著六七個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還有兩個箱子裡滿滿的都是血淋淋的頭顱,很顯然是地上那些無頭男屍的。
一群山賊謀財害命便罷,為什麼要割下男子們的頭顱?到底有什麼目的?
輕雲精芒暗蘊的眸子裡有瞬間閃爍,秀麗面上卻淡然平靜。
這時,坐在樓海陽身前的靜茹猛地跳下馬背,步履踉蹌奔到一具無頭男屍旁,淒然哭泣:「爹,你死了,靜茹可怎麼辦?爹……」一聲聲撕心裂肺,令天地也為之動容黯然。
「這幫滅絕人性的畜生!」樓海陽深邃眼瞳中閃著森寒殺氣和憤怒。
司徒璟昱直直地盯著那兩箱子男子頭顱,面無表情,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走吧。」輕雲放下車簾淡淡道:「文修,帶上所有財物。」司徒璟昱表字文修。
「是,小姐。」司徒璟昱下馬,將板車上的箱子蓋好,連同板車套在自己的坐騎上緊隨馬車而行。
馭馬來到靜茹身旁,攬腰將她抱到馬上坐好,樓海陽故作輕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姑娘請節哀。」
不知是傷心家人突然全部無辜慘死,還是劫後餘生的心悸害怕,靜茹再次昏倒在樓海陽懷裡,柳葉雙眉緊蹙,眼角淚痕未絕,玲瓏身軀輕顫,真是『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傷』,分外惹人憐愛。
然樓海陽卻目光清明如水,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唇角揚起一絲苦笑和無奈。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輕雲一行人來到了青石鎮的『來福客棧』前,靜茹說她表姐五年前嫁到此處,並開了這家客棧。
一個身材矮小的店小二慇勤地將幾人迎進客棧:「請問各位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逐月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檯上:「三間上房。」
掌櫃是個極其美艷嬌媚的婦人,見輕雲幾人雖衣著簡樸卻氣質非凡,眼底飛速閃過一絲意欲不明的光芒,然後笑靨如花地親自招呼幾人來到二樓的天字號房間。
掌櫃剛要識趣離開,誰知靜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表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掌櫃神情一愣:「你是……」
「表姐,我是靜茹,林陽郡蘇家的靜茹啊,表姐不記得了麼?」
「靜茹表妹?」掌櫃端詳片刻欣喜道:「真的是靜茹,幾年不見表姐差點都認不出你了,你來青石鎮怎不提前通知表姐一聲,表姐也好去接你?對了,舅舅和舅母,還有表弟表妹們好麼?」
聽得詢問,靜茹再忍不住撲到掌櫃懷裡,伏在她肩頭嚶嚶哭泣道:「爹娘和弟妹們都被陰風寨的山賊殺害了……」
「你說的是真的?」見靜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已然泣不成聲,掌櫃淚流滿面,輕拍著她後背悲痛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坐在桌邊的輕雲優雅品著墨炫遞來的熱茶,靜靜看著悲傷欲絕的兩人,面上一派淡然並不言語。
墨炫和樓海陽分坐在她兩邊,逐月和舞影站在她的身後,司徒璟昱則吩咐店小二將箱子搬到隔壁房間。
許久,靜茹才止住哭泣,簡單敘述了一遍事情經過:「表姐,要不是這幾位恩人及時出手相救殺了那些山賊,我們姐妹就再無相見之日了。」然後轉身面對輕云:「小姐,這是我表姐魯俞氏鳳仙。」
「多謝幾位救了奴家表妹,奴家姐妹沒齒難忘。」俞鳳仙盈盈一拜:「幾位恩人安心在小店住下,也好讓奴家姐妹略表謝意。」
輕雲淡淡一笑點點頭:「如此就叨擾了。」
「幾位能留下來,奴家姐妹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敢說是叨擾呢?」俞鳳仙急忙說道:「那奴家姐妹就不打擾幾位恩人休息,一會兒飯菜好了再來請幾位恩人。」說完拉著靜茹離開了房間。
把玩著茶盞,樓海陽唇角揚起一抹慵懶邪魅的笑意:「這兩表姐妹可真有意思。」
「她們根本不是表姐妹。」
樓海陽手中動作一頓,轉眼看向輕云:「何以見得?」
「你沒見俞氏在聽到蘇氏說是她表妹之時,眼中曾閃過一絲錯愕和疑惑麼?」墨炫接口道:「在知道事情原委後,俞氏一味地要我們留下,卻沒有半句痛恨山賊的話,甚至隻字不提去給那些死者收屍殮葬,你不覺得不合常理麼?還有,蘇氏伏在俞氏肩頭時,她的手掐住了俞氏頸部命脈,而俞氏手中的暗器也抵在蘇氏腰間,如此你覺得她們還會是表姐妹麼?」
樓海陽不屑地撇了撇嘴,可心裡不得不承認墨炫觀察入微且言之有理,尤其對輕雲多了一分認知。
墨炫不以為意,看著眉頭微蹙的輕雲,了然道:「你懷疑她們是衝著我們來的?」
「是不是很快就會見分曉。」輕雲眉宇間蘊含著冷冽和憂慮:「我是在想那些山賊割下頭顱究竟有何目的?」
「有人借用他們的手殺良冒功!」司徒璟昱適時走了進來並緊閉房門。
殺良冒功?
樓海陽神色一震,看輕雲和墨炫面不改色,似乎認同司徒璟昱所言,再看看守在門邊的逐月和舞影,樓海陽心裡平衡了,看來不是他一人大驚小怪,只是……
「你何以斷定有人殺良冒功?」
「這樣的事情在軍隊中可說時有發生。」司徒璟昱坐在輕雲對面,眉眼間幾多無奈:「我仔細檢查過那些山賊們的屍首,發現他們手上並沒有將士們常年握兵器操練留下的痕跡,而有些人卻穿著軍隊專有的靴子和服飾,這只能說明有人與之狼狽為奸。」
軍中殺良冒功之事自古有之,想要杜絕談何容易?
神銳營的前任將領就曾為了軍功殘殺無辜百姓,皇上雷霆震怒將其滿門抄斬,可並未對外宣揚,好在他接手神銳營後再未有過。
樓海陽恍然大悟:「是駐守離此百十里外的淶陽郡右威衛軍。」青石鎮隸屬淶陽郡管轄。
「此事只怕沒那麼簡單。」輕雲秀麗容顏蘊含清冽氣息:「陰風寨攔路劫財害命顯然並非是一朝一夕,為什麼官府次次都查無所獲,最後不了了之?又為什麼沒有及時上報朝廷清剿?當真是官府的人太過懦弱無能?還是右威衛軍一手遮天?」
「你懷疑……」
「舞影,持我令牌即刻前往神武營,就說……」
輕雲附在舞影的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舞影隨即悄然離去,神武營據此約三百里,希望一切還來得及,輕雲唇角揚起一抹魔魅冷笑:「暗十,領三十人速去陰風寨,剩下的人聽候暗十三指揮,密切監視客棧周圍以及府衙中人的動靜。」
「屬下遵旨!」
樓海陽心中波濤洶湧,清俊面上卻平靜無異:「小姐認為此事與府衙有關?」
「想必今夜會有一場好戲上演,樓公子拭目以待便是。」輕雲端起墨炫又續了熱水的茶輕抿一口,笑得高深莫測。
與此同時,客棧後院的俞氏房間裡。
俞鳳仙一面給蘇靜茹重傷的背部塗抹傷藥,一面厲聲質問道:「不是說只是演戲麼?為什麼會殺了陰風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