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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皇后 文 / 眠芍

    鳳鸞殿。

    「皇后娘娘,奴婢給您請安。」我幫徐公公跑腿到皇后的寢宮來問幫葵貴妃生辰準備的請帖。可在殿門前叫了半天也未見有人應聲。

    我扭頭環顧四周,雖是正午時分,院內卻未見人來人往。只有合歡花樹灑下斑駁的陰影。這好歹是皇后的寢宮,碩大的宮內怎會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皇后不受寵,連弄玉她們稍有點地位的宮女都敢拿皇后說三道四。但畢竟是在私下。可這。

    「是蘇姑娘麼?進來吧。」我站在長廊上愣了半天聽見一個柔柔地聲音叫道。

    應是娘娘吧,我揣測著進了殿。

    和我往日進的雍和殿不同,屋中並未有什麼富麗堂皇的金器銀皿,只是有幾個古樸簡單古董瓶子,應是年代不短了,瓷器表面散發著溫潤的光。

    「哦,那是娘家陪嫁的花瓶,姑娘喜歡就拿去吧。」若素淡淡地說好似全然不在意。

    我忙醒過神,走到那本色女子身旁跪下請安,「奴婢失敬還請娘娘責罰。」若素淺勾嘴角道:「無妨,起來吧。」

    我緩緩起身,自從那次之後,膝蓋便不如從前靈活了。怕是落下了病根。我抬眸打量眼前的皇后。

    皇后乃後宮之主,帥六宮之人也。後者著裝以正紅,大紅為主,與帝王並攜時,為明黃。因而在宮中,皆可因著色分來人的身份地位。

    可她……一身本色素袍,髮鬢也有些許散亂,金步搖也搖搖欲墜。若不是身居這鳳鸞殿,就是說她是冒充的也不為怪。

    古以青、黃、赤、白、黑等五色為正色,也稱本色。意味本然之色。

    「啊。本宮乏於梳洗,有些衣冠不整讓姑娘見笑了。」若素見瓔珞瞅著自己單薄的衣衫,自嘲道。這宮中,沒了恩寵就什麼都不是了。

    「娘娘說的哪裡話,娘娘乃後宮之主卻如此簡樸節約,當真為六宮的表率。況且這本色……」我頓了頓。

    「一涉藻繢,便蔽本來。質樸,真切,自然。不施脂粉,出自天然。正如娘娘一般啊。」我笑道。

    若素看著這恍若陽光地笑顏,仿若人心。深冷寒宮已然見過太多趨炎附勢的嘴臉,人情冷漠早就習以為常了。可她。

    確實如眾人所說的不同,她,可否幫我呢若素愣了神,多久沒聽過真心的讚美了。我笑道:「娘娘不必妄自菲薄聽信小人傳言,只要做自己就好。」我上前想給她換杯熱茶。

    可爐子上的壺裡卻空空如也,我有些懊惱。這些人怎麼當差的,就算沒了恩寵又怎樣,她畢竟是皇后,皇上的妻子啊。

    若素見此叫道:「無妨,本宮沒事。你過來坐吧。」

    我提著水壺躬身道:「謝娘娘,奴婢馬上過來。」說完提著水壺去廚房燒水泡茶。

    這深秋涼風的,沒杯熱茶怎麼行。水燒開倒是不難,可這似乎也沒什麼好茶葉,我四處翻找著。

    「你是誰!敢來這裡偷東西?!」一個飽含怒氣的女聲嚇了我一哆嗦,手裡的錦盒也掉了下來,墨綠色的葉片撒了一地。

    「你,你」丫頭大叫:「看你做的好事!!!這是娘娘收藏好久的雨墨,竟被你給毀了!」

    我也呆了,不知怎麼收場。

    「阿染,怎麼了?」若素聽見自己婢女的吼聲忙從屋中問道。

    「娘娘,我」阿染氣的漲紅了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拉,「你跟我去見娘娘!」

    我被她拉的直踉蹌,這丫頭,個頭不大力氣卻不小。

    進了殿她猛一鬆手,我跌在地上,碰到膝蓋又是一陣抽搐。

    「阿染,怎的如此沒有規矩!快扶蘇姑娘起來,還不給人家道歉!」若素有些生氣的訓斥著自己的婢女。

    阿染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委屈,娘娘待人一向親厚,就是頂撞了她的奴才她也未真正責罰,對自己更是未曾說過重話。可今卻為了這個丫頭。

    但自己畢竟是宮女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阿染不情願地扶起了我。

    我揉了揉膝蓋歉意的對娘娘說:「娘娘錯怪阿染姑娘了,是奴婢自己大意弄翻了娘娘的錦盒,毀了雨墨,還請娘娘責罰。」

    還未等我躬身,若素便搖頭道:「罷了,本宮本就不常飲茶,那茶本就是珍藏著給偶爾來的皇上備下的。現下正是葵貴妃的生辰,皇上怕是不會來本宮這裡了」

    說完,臉色暗淡,那原本的一絲血色也消失不見了。阿染也是一臉惆悵。

    我看著著主僕二人道:「娘娘不必傷心,奴婢這次前來就是奉皇上之名來向娘娘問安的啊!」

    「當真如此?!姐姐是皇上身邊的人?」若素還未搭腔阿染就急急地問道。

    「是啊,我在御前奉茶,不是你說的小偷哦~」我笑道。

    阿染臉一下子紅了扭捏道:「是阿染莽撞,誤會了姐姐。我,我這就去給娘娘還有姐姐泡茶。」

    「阿染這會不委屈了吧?!」若素戲弄道。阿染已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蘇姑娘不用安慰本宮了,皇上讓姑娘來做什麼本宮心知肚明。請帖名單和宴會的各項事宜本宮已安排好了,一會讓阿染拿給你。」若素面無情緒,好似在說別人的事。

    「娘娘,奴婢……」

    「罷了,你終是為本宮好,我又何必怪你。你袖口的線頭開了,我幫你縫兩針吧。」若素看著我的外袍道。

    我一驚,低頭審視,這月牙白色的外衫是昨日穿上的,怎麼會?

    忙搖頭:「娘娘可使不得,奴婢是下人,承蒙娘娘看得起,可這縫衣納線的粗活,娘娘怎可以為了奴婢!」

    「哈哈,姐姐不必驚慌。娘娘本就是這隨性的人,對待下人也很親厚。皇后娘娘還餵過奴婢吃藥呢!」阿染端著茶托進來解釋道。

    「阿染今天話好似多了些,放下茶快去澆澆本宮那合歡花吧,近日不見下雨,怕是枯萎了。」

    若素笑著對阿染道。

    阿染放下茶,衝我眨眨眼睛,給若素躬身請過安後出去了。

    我則脫下外袍,手捧熱茶。思量這個鳳鸞宮的主人。

    「娘娘,能否回答奴婢一個問題?」我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無妨,只要是是本宮知道的定告訴你。」若素沒抬頭只是吐出幾言。

    我猶豫再三問道:「娘娘當真深愛皇上麼?!」

    若素一驚,針偏離了軌道,刺入指腹,血染在了月白的衣衫上,仿若雪地裡的臘梅。

    我自知失言,忙跪在塌下:「奴婢失言!奴婢該死。」半響,一件外袍遞在眼前。

    「天冷,穿上吧。」我猶豫著接過外衫:「娘娘……」「起來吧,我說了只要是我知道的必然告訴你。」若素垂下眼瞼。

    我起身關了殿門,在門前擺上綠菊,娘娘說這樣下人明白自然不會進屋打擾。做完這些,我又泡了壺茶,拿了幾盤點心。

    這才進了殿,突然有種興奮地感覺,腎上腺素不斷升高。彷彿聽故事前的緊張。我明白這個故事定不一般。

    「娘娘。」我應聲。「都做好了吧?過來坐吧。」若素招手。

    「瓔珞?本宮這樣稱呼你可妥?」若素接過我倒的茶淺笑。

    「娘娘抬舉,奴婢自然樂意。」我巧笑不似開始那般驚慌。

    「瓔珞你果真和這宮裡的人不同,本宮從小在這宮中長大,卻從未見過如你般膽量的人。況且這是你第一次見本宮吧?!就敢問如此尖銳的問題,為什麼?!」若素抿了口茶開問道。

    我想了想答:「秉性相投之人並不會因認識時間長短來定義交情,也許奴婢與娘娘一見如故吧。」

    若素笑道但卻是真實的情緒不似從前什麼都是漫不關心的,「瓔珞你真是有意思,那你說說看本宮如何會不愛皇上,你既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就應該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吧?!」

    我未想到她會反問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抬頭看著她清澈的眼眸,索性就一死,倘若我信錯了人就當我倒霉好了,我想著。

    「娘娘能身位皇后,家世地位自是不必說。宮中人人都知道葵貴妃受寵,但皇上再提高她的地位,也大不到位娘娘的鳳位。所以在宮規上,您是皇后,她是妃子,她見了您自然要請安。」

    我說完這些見她沒有回應。只好繼續說:「娘娘待下人親厚,但為何如今這鳳鸞殿伺候的下人卻門前冷落,下人雖是趨炎附勢之人,但也是看出主子心性之人。跟著一個根本不想爭寵的清淡寡慾的皇后還不如跟著一個爭寵的妃嬪好處多。」

    我停下來喝茶,若素問道:「就憑這些麼?」

    我放下杯子:「不僅如此,娘娘乏於梳妝。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皇上來娘娘寢宮並為定數,若當真在意,應時時刻刻畫好妝容迎接皇帝才對。最後,娘娘宮中都是合歡花吧?!」

    若素本拿著杯子的手一抖,茶潑了一桌。我並未訝異,只是拿布擦去茶水,水被絹布吸乾了,我們之間的疑心也抹去了不少。

    「瓔珞你果然知道合歡花的花語吧?眾人皆知它意味著夫妻和滿。但它亦然意味相思,徹骨的相思。」若素說道這裡時似乎有些激動。

    我握住了這個本色女子的手,消瘦的手骨硌的我生疼,但我依然握緊了她。

    「合歡花有這樣的故事:古時在一個個村子裡,有個員外喜生一女,取名歡喜,長大時美貌非凡,一天她去南山燒香,回時忽生病,羹飯不進,請名醫也未治好。

    員外只好張榜招賢士為女治病,正好有個窮書生,精通醫術,要進京趕考,卻身無分文,見榜後想為小姐治病以便得些銀兩作進京路費,也是巧合。

    原來小姐見過這書生,是在她進香時見的,一見傾心,卻只埋心中,久之成了「相思病」今見書生,病已好大半,書生診斷後認為是相思成疾。

    用山上一種叫「有情樹」的花煎水給小姐喝,不二日,病全好了。後來書生中榜,二人結為夫妻,人們就叫這種樹為「合歡」,其花叫「合歡花」。」

    若素彷彿很久沒說過這麼都說過這麼多話,說完直喘息。

    我停了很久道:「合歡花意味相思,娘娘是皇上的妻子。但這花卻是為他人」我還未說完若素摀住了我的口。

    我詫異抬頭見她清淡的眼瞼裡全是淚花。

    「娘娘……」我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林徽因說,愛上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沒有前因,無關風月只是愛了。

    寂寞深宮,每一秒都被拉成永恆那麼長。愛情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供給。但這樣的罌粟之愛最終可能會害死她。

    「娘娘。恕奴婢直言,您這份愛怕是會毀了您自己也會害了他啊!」我雖同情這女子但也不得不給她說真話。

    倘若是現在,我絕對鼓勵她和皇上離婚去追求真愛,可這畢竟是。

    若素接過手帕揩淚,默默道:「我自然明白,這些年來也未曾想怎麼樣。皇上對我不管不顧我也不在乎。只是這心中的苦卻無人訴。」

    所謂,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我點點頭道:「娘娘的苦,瓔珞明白。可,皇上他?」

    「怕是不知,若是明瞭。本宮現在哪能安穩的坐著鳳鸞殿上。我未曾和任何人提及,只是今日瓔珞你來問的那句,瞧你又是個心性好的,不知怎麼就。」若素淡淡道又恢復如常。

    「好姐姐,你就讓我進去吧,皇上急著找蘇姐姐呢!」

    「不成!沒有娘娘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阿染擋在鳳鸞殿前。

    我聽見吵鬧聲才想起徐公公交代我的差事,忙躬身:「娘娘,外面怕是小順子。奴婢,奴婢該回去了。」

    若素放下帕子從櫃中拿出錦盒道:「這是徐公公要的,回去要是問起就說是本宮沒有安頓好所以才留你了大半天。皇上應也不會怪罪於你的。」

    我仰頭:「娘娘告訴了奴婢這些,還讓奴婢回去?」

    若素笑笑:「我既告知與你自然信你,你不也說我們一見如故麼。」

    我感激地行了個大禮:「奴婢定不辜負娘娘所托,若娘娘有何吩咐,瓔珞必將萬死不辭!」

    若素扶起我,「有婢女如你,也算是我今生之幸了!快去吧。」

    我拿上錦盒推開了鳳鸞殿的門,已是紅霞滿天了。

    小順子仍和阿染吵著,我上前:「阿染,快去伺候你家娘娘吧,我走了。」

    小順子忙走過來:「姐姐,快回去吧。皇上等姐姐老半天了。」我點頭沖那青花玻璃裡本色身影粲然一笑,出了宮門。

    一朵合歡花落在我肩上,如同女子的低語緩緩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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