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叫阿蘿 文 / 蘇錦年
「許醫師,我家公子這幾日忙,他讓我請你過來瞧瞧,這位姑娘的情況到底怎麼樣?」玉歡看著正在把脈的醫師,有些著急。
「這幾天她除了喝藥,還有沒有吃其他東西?」許醫師皺著眉頭問。
「還能喝點參湯。我們給她餵藥,也沒有往日裡費勁,她好像是自己在喝一樣。可是為什麼沒有醒轉過來?」
「唉。」許醫師歎了一口氣說:「是她自己不願醒過來。她的脈象已經沉穩有力,身體上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有心結打不開呀。」
一切照常,繼續按原來的方子煎藥,熬參湯,給她調養身體。
看著許醫師離去時還不斷在連連搖頭,玉歡心中也有不快,院裡姐妹們這些日子,都在為她奔忙著,可人家壓根就不想活,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玉歡姐姐,怎麼樣?許醫師怎麼說。」玉琳從雨中急急忙忙衝進房裡,一面拍身上的水珠,一邊詢問情況。
「醫師說,是她鬱結在心,自己不願醒來面對這一切。」
「得發生多大的事,讓她產生這麼可怕的情緒。瞧她生得那麼美,真是可惜了。」玉琳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碧落,露出惋惜的神色。
「不說了。公子那邊怎麼樣?」
「還是因為老爺在朝堂上,受排擠的事情。沈侍郎,哦,不對,是因為主戰有功的而陞遷為現在的平章政事的沈大人,仗著自己有功,對老爺步步緊逼。而皇上因為三皇子去世的事情,對老爺沒有勸三皇子留守朝堂,一直耿耿於懷。現在愈演愈烈,已經發展到對老爺這個右丞相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地步。」
「三皇子的事情,怎麼能怪老爺呀,還連累到公子。」玉歡氣得直跺腳。
「老爺是三皇子的太傅呀,三皇子一向都和慕家交好的。」玉琳言語裡也有不服氣。「公子這次表面上是皇上在放假給他,實際上是在疏遠他。你想啊,公子雖然只是一個御前二等侍衛,可是皇上以前不管去哪,都帶著他的。」
碧落在迷迷糊糊中,聽見她們談論的事情,原來這是右丞相慕恆的家。早些時日,就從沈朗那裡聽聞,朝堂上因為和北蠻戰事,以沈凌天和大將軍武烈為首,和以右丞相慕恆為首的兩派,成水火不容之勢。
如今她在重傷之際,遇到慕恆的獨生子,難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嗎?
「公子來了,快去把姑娘的藥和參湯端過來。」玉歡看見慕公子的身影出現在迴廊那邊,趕緊吩咐玉琳。
「公子,最近您那麼忙,何必天天來這邊,又是餵藥又是談話的。她昏睡著,根本聽不見。」玉歡看見公子一臉疲倦,有點心疼。
「你不懂。許醫師說過,她雖然睡著,但是能聽見我們說話。你沒聽見她那天拉著我的手說,河灘的那個人是她最後一個親人了。她失去親人,是多大的打擊。上天有好生之德,在這個關頭,我們更不應該放棄她。」
他一進屋,就坐在碧落床前,接過玉琳遞過來的參湯。一邊對床上的人說:「今天好點了嗎?又下雨了,今年天氣有點奇怪,一入夏就不停下雨。再這樣下去,可能又是一場災害。今春閞城的雪災鬧出的損害,現今都還沒平復呢……」
「公子,你看,她動了。」玉歡在一旁叫道。
「姑娘,你醒醒。」慕青賜也很清楚地看見在他提到閞城兩字的時候,碧落的手抬了一下。
「我……叫……阿蘿。」她的睫毛微微翹動著,氣息微弱地吐出這幾個字。
「醒了,真的醒了。」玉琳趕緊跑去廚房,看看粥熬好了沒。許醫師說,只要她醒來,就可以吃一些流質食物,可以補充體力。
其實這些天,他們說的話,碧落真的可以聽見。只是一直不能醒過來的原因,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世界。直到剛才聽見她們提到沈凌天,她想也許能借助慕氏父子的手,替她報仇。有了念想,自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沈家別院的十三具屍體,有兩具是從閞城來京投靠管家的一對年輕夫婦。碧落想,既然上天讓你們提我死在了那場大火中,那麼就讓我接下來,好好地活著,替你們報仇!
「我叫雲蘿,家裡人都叫我阿蘿。我家本是閞城的富商,可是今春閞城雪災,引發災民暴亂。我家被哄搶,打砸中父母不幸喪生。我帶著弟弟,千辛萬苦來京城投奔在一個高官家做管家的表舅。不料表舅一家也在一場大火中死了。起初我並不知道表舅在哪一戶人家當差,就和弟弟暫時藏身在河岸的蘆葦叢裡。那天弟弟高燒一直不退,我原本想去醫館請醫師的,剛好看見大理寺在辦理沈家別院失火的案子,才知道表舅一家都死了……」碧落虛弱地靠在床頭,冷靜地敘述,讓在場的人都不知所措。
「阿蘿姑娘,你別這樣憋著,會憋壞身體的。」慕青賜想起許醫師的囑托,如果碧落醒來不哭,證明她還是在逃避傷害。把什麼都憋在心裡,會加重病情。
「可是我就算再怎麼哭,我娘,我弟弟,他們都不會回來了。」她哀哀地看著他,眼神空洞蒼茫,看得人揪心。「我沒有家了,沒有親人了啊。」
「阿蘿姑娘,你還有我們,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慕青賜輕輕按住她因為極力壓制悲傷而顫抖的身體,說:「我能理解失去至親的痛苦。相信我,你活下來了,他們都會很高興的。」
碧落看著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腦海中都是林昭南言笑晏晏地模樣,她心底恨哪!一樣年輕的眉眼,一樣廣闊的人生,就那樣毀在一場大火中。她想起在火中拚命逃亡的情景,那鮮血噴湧的疼痛還那麼清晰。不禁想到,如果當時的自己知道結局是今天這樣,還會不會拚死逃亡?
「阿蘿姑娘,相信我,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她,她們,只要你願意,都會是你相依為命的親人。只要你不離,我們就不棄的親人。」慕公子言辭懇切,目光真誠。觸動碧落的,又何止是這真誠。
「哇!」碧落終於在這關切中敗下陣來,她需要哭泣,需要釋放心中難掩的憋悶。或許更需要一場來自靈魂深處的磅礡大雨,去祭奠她死去的愛情和別院失火的悲慘真相。
一旁的丫頭們,聽見她這碎心的哭聲,也禁不住悄悄抹眼淚。可是誰能想到,此刻的她,到底因何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