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五卷 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碎裂（5） 文 / 淡姿藍影
他的手握得很緊，久違之感油然。生怕是稍做鬆懈，一切患得便要患失。
他的眸閃爍不定，彷彿是眼睛重逢一雙眼睛，彷彿是目光重逢一道目光。而目光裡，是驚異，是期冀，是激動，是迫切。
他的聲調是明顯竭力於平復，如同漲潮的水，來回又起伏；他的情緒，像一匹快馬，就要奔騰卻又不得不勒緊韁繩，抑制，再抑制。
「你說……」蘭堇一動唇輕語，卻猛覺喉嚨像被什麼咽得緊，「告訴我，你是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韓小菲眉頭狠揪起，並非肩頭深深疼意所引，卻因心間亂做麻的矛盾。
要告訴他麼？她想。
可是除了說出實話，她又要怎樣抹掉前一分鐘那句失言？
緩緩抬頭，韓小菲終於開口：「是的，我就是……」
正待此時，空中突地一陣勁風襲來。
韓小菲立時側頭，瞳孔中，映入一道人影。但見他正施展輕功，如同蜻蜓點水般，飛快地踩著叢中灌木趨近來。
夜色中，他宛如踏月而來，淺色衣袂如浪起伏，烏黑髮絲揚起縷縷。
望著這道人影，韓小菲思緒頓住一秒，這眨眼的一秒讓人不容多想，所以，她只不過條件反射地意識到了一個名字——晴天。
此時的晴天，如同一陣風般席捲至韓小菲身側，一探手就要去握她的腕子，欲將她拉往自己懷中。只是尚未觸到她的手，蘭堇一卻出掌擋住了他的手，晴天一抬眼，但見對方眼波如冰寒，忽地蘭堇一另一隻手掌一翻，一股強力襲向晴天胸口。
霎時，晴天眼疾手快地側身，蘭堇一心中一股火氣，不做停歇地與之糾纏，似乎有不做勝敗之分誓不罷休之感。
月光下，一深一淺的兩道人影，宛若置身雲霧氤氳中，一招一式，以絕對的姿態，誰亦是不遜分毫。
韓小菲驚恐地看著這兩道人影在眼中交錯，除了衣服的顏色，她辨不了任何，耳邊是風的聲音，皮膚是風的氣息，夾雜著落葉繽紛，兩道人影如同兩道閃電，在叢中時隱時現，她望著深淺的人影，向左邊挪挪，又向右邊移移，心頭是無法言說的緊張和焦急，她不希望他們之間任何一人受傷，可是她要怎樣去阻止？
「你們別打了……」
韓小菲的聲音於風中如煙縈繞，亦如煙散去，起不了絲毫作用。
「晴天，你住手住手……」
話語尚未結束，勁風捲葉迎面襲來，韓小菲以手遮面，眉頭深蹙，不禁思忖著，如此下去，必傷無疑。
這樣想著，韓小菲朝著身旁的大樹靠去，口裡驚呼「有蛇」，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韓小菲靠樹而倒。
就此，數秒後，一場混亂果是霍然而止。
當兩隻溫暖的手掌各自扶住她的肩頭時，韓小菲睜眼。
月光下，兩張俊美的容顏，臉上均是捕捉得到的濃重焦慮。
「小菲，蛇咬到哪裡了？」蘭堇一低頭，探手欲尋看她的腳，「足踝？」
「我沒事。」韓小菲微微搖頭，用手按住他的手：「沒有蛇，是我說謊，我不想你們打下去。」
說罷，側首看向晴天。
「我想和蘭堇一談一談，你在一邊等我，好麼？」
晴天靜靜地注視她，終是點頭，轉身走開。
風，是拂花的輕。
月，是似水的柔。
夜色那麼美，朦朧的好，卻被濃濃樹影剪落出一地憂傷。
就如同月下女子的眼神。
韓小菲側首望著蘭堇一，安靜地看他。
「小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蘭堇一探手，欲撫上她的頰。
韓小菲扭過頭去，徐徐站起，從他的面前走過，淚水悄悄蔓上了眼眶。
「我就是程依依。」望著月，韓小菲眼目溢滿憂傷，字字卻不含糊，「有人告訴我，我其實就是程依依的轉世，縱然我是多麼懷疑，卻不得不接受它是事實。」
蘭堇一滿是困惑地望著她：「誰這樣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我？」韓小菲嘲弄一笑：「你不應這樣問我，有些事情，其實你很清楚不是？」
「我不明白。」蘭堇一眸中惑意更濃，不容細想她話裡的意思，卻不由問到，「你是……姐姐的轉世？這，怎麼可能？」
「我亦有過這樣的疑問。若果這是真的，那麼很多東西，亦就得以解釋。」韓小菲淡淡笑起，「就像在蘭府，我坐在鞦韆上，耳邊卻聽到一個女子說話，她像是在對誰說起她的弟弟，她說他為她做鞦韆，她說他喜歡黏在她的身邊，喜歡聽她說話，喜歡對著她微笑。」
韓小菲閉眼，淚水安靜滑下。
蘭堇一站起，凝視著她的背影，心內猛地被什麼敲打得厲害。
「就像，我會時常夢到一個女子。」韓小菲緩緩繼續道，「不僅僅是夢到，甚至，我還在鳳音宮看到了某些幻境，她舞動水袖，在我眼前轉著圈，我還聽到，越楚柯叫她依依。」
蘭堇一凝視著她的背影，雙眸突地有些模糊。
「或許，這便是我要穿過時空，重新站在這裡的原因。時光不會倒轉，有些情分如同標籤會永遠存在於某處，它會成結，也許是劫，而之於它的衍生，無非是因某個人，萬物因緣生，她造成的劫便該她受，她繫上的結便該她解，終點？起點？其實如出一轍。至於是幸，還是不幸，我想是說不清，見仁見智吧。」韓小菲深深吸氣，用手背抹去淚水，「不要對越楚戈再有什麼恨了，我不想你們那樣。」
此時的蘭堇一，愕然之餘，是不自主地聯想起自己在夢中去到的未來世界，聯想起國師說過的話，原來與越楚戈命運有關的女子是這麼一回事。
幡然醒悟般，蘭堇一像是瞬時失了聰，腦裡只剩下一個名字，眼裡亦只有一個影子。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充盈著整個大腦，心緒如潮湧，而眼裡的濕潤卻愈來愈明顯。
蘭堇一緩緩走向眼前的女子，他蠕動著唇，卻發不出聲音，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停步於她的身後，蘭堇一抬動手臂，從身後環擁上她的肩。
他垂首，將下巴擱於她的肩頭。
「姐姐，姐姐。」他開口，輕聲地輕聲地，近乎囈語地說：「你終於回來了。」
淚水，一滴，一滴，落上了她的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