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落花時節君莫殤,流風回雪卿倜儻 一夢方醒露清濃 文 / 楓瀟然
一切都發生在火光電石之間,離正午還有一柱香的功夫,按照規定,沒有分出勝負,比賽還要繼續。
可是,已經沒有懸念了。
當遷葉上神宣佈比賽繼續的一剎那,令所有人驚訝的是,已經力竭的顧霓裳卻是先衝過去。
依舊是不要命的打法,依舊是那恨不得櫻嬈立刻死在自己手裡的眼神,但是失去了仙力的催動,在一個剛破入通心境界的修者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
櫻嬈目光冷冽,出手毫不留情。
這不是倚強凌弱……不,這就是。
不過是又怎樣!
我無意與你相爭,我從未對你存在威脅,我處處讓你,你卻處處得寸進尺意欲置我於死地!
『轟』的一聲一道璀璨的五彩神光重重擊在顧霓裳的胸口。
在場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五彩神光代表著什麼,恐怕所有熱都清楚——五行同體!
剛破入通心境界,就可以將五行之力融合與己身了,這幾萬年以來除了曾經是紫霄神尊,現今是上神的遷葉之外,就是君傾墨也做不到!
一道殘影閃過,快到甚至眾仙連影都沒見到,下一瞬就是櫻嬈左手提著顧霓裳的領口,渾身的仙力積聚到右手上,掌刀如鑄包裹在璀璨的神光之下。
在場的眾仙驚呼一聲,全場便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顧霓裳嘴角掛著一絲血跡,挑釁的眼神盯著櫻嬈,那樣的囂張不屑。
她們對視著,那樣的沉寂緊緊抓著所有人的心,沒人能猜到她們究竟在想什麼。
最終,櫻嬈最終還是沒有落下,異色的眼眸中氤氳著顧霓裳看不懂的色彩,攥著她領口的手緩緩一鬆,右手的神光也迅速消散,就在顧霓裳往下落的瞬間,『啪』的一聲清脆的肉響,顧霓裳臉上一個鮮紅的掌印清楚顯示,臉的主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轉身,風起。
烏黑的髮絲和泛著水洗白的水紅色紗裙上下飄飛,彷彿一朵展開的曼陀羅花,眼神中散發著一種與君傾墨有些相似的冷冽。
異色的眼眸掃過台下眾人,似乎在尋找著誰,然而最終都沒能找到那抹紅色的身影。
瓊華宮碧瓦飛煙,金光熠熠,鎏金紅榜上赫然寫著——櫻嬈勝。
風颯颯兮木蕭蕭。
雖然無盡淒涼,但在這裡,滿地的黃葉鋪張開去,總在肅殺中透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壓人氣場。
冰藍色的衣衫垂地,楓羽瀟長身玉立。
身後一股騰騰的殺氣豁然乍起,寒光崩碎,玉石俱焚,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和一個凜凜寒威的屏障在瞬間化得粉碎。
轉身,輕笑,兩張同樣驚世傾城的容顏剎那間凝注時光。
一個冰雕玉砌,晶瑩如鑄,一個惑亂眾生,邪魅張狂。
「魔尊殿下最近閒來無事,倒是格外喜歡來我聽雪閣坐坐。」楓羽瀟談笑淡淡,眼中卻沒有一絲光華流轉。
「本尊可沒有那麼多閒工夫,本尊只是來警告你。」
「哦?願聞其詳。」單手虛化,憑空現出一張茶案,幽幽的茶香裊裊盤桓,楓羽瀟好整以暇等著冰音洛的下文。
「很簡單,離櫻嬈遠遠的,不要妄想對她出手。」冰音洛的聲音悠揚醇潤,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刺骨殺氣。
「辦不到。」
「那就別怪本尊到時對你不客氣!」
「魔尊殿下何時對在下客氣過。」楓羽瀟略一沉吟,黑洞般的雙眼無邊的黑暗彷彿要溢出來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若論客氣,恐怕是在下一直客氣著。殿下莫非是忘了,碾碎在下肉身的是你,將在下封印在這兒的也是你。如今我楓羽瀟脫離六道輪迴,再沒有人能把我怎樣,我還怕什麼?」楓羽瀟唇邊揚起一個冰消雪融的微笑,明明笑得彷彿陽春三月,而眼中的溫度卻真真冰封四野。
「不過區區魔君轉世,在下實在不懂難道魔尊殿下不應該視其為敵的嗎?」楓羽瀟笑得玩味,忽然恍然大悟「哦,莫不是因為她長得像玲瓏吧。」
冰音洛的雙眼忽然翻上滾滾血氣,一雙眼睛鮮紅而猙獰,「玲瓏……你竟還敢提玲瓏!」
雪白的世界裡彷彿一塵不染,只見冰音洛爆發出毀天滅的魔威,頃刻間將兩人所處的空間震得支離破碎。
雪,紛紛而下,空氣裡彷彿能聽見雪花飄落時,那簌簌的聲響。
碎裂的虛空轉眼間便被修復如初,楓羽瀟就那樣含著一絲笑,事不關己地望著冰音洛。
冰音洛仰天大笑,笑得那樣淒厲悲傷,天地間迴盪著那樣徹骨的寒涼之聲,冰音洛悄愴笑歎:「玲瓏死在天帝的策劃之下,你當我不知天帝請來的智囊就是你麼。三萬年前,我親手屠戮父尊,殺盡族人,腳踏上古魔族十萬枯骨,可你竟當我不知道,這原本就是你一手策劃的麼!」
「我冰音洛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麼?是可以捏在掌心恣意把玩的戲子?還是只不過是你勃勃野心操控下的一枚棋子?」
「哥哥……」楓羽瀟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雖然是如歎息般的一聲輕喚,那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冰音洛的聲音。
冰音洛忽然散去全身的魔氣,眼中的紅芒進入退去,那樣驕傲而囂張的人,此時魅絕天下的容顏上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一抹令人心驚的脆弱,「我不願去追究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戲子也好,棋子也好,都無法改變我恨你恨得入骨!因為我永遠無法接受,你曾經是我至親兄長這個事實。」
楓羽瀟只是淡淡看著,風雪牽動他的衣衫。他是如詩如畫,精美絕倫的雕刻品,他是完美無瑕,難以撼動的萬年雪山。
此刻他聽著冰音洛這三萬年來第一次這樣對自己說話,明明是自己期待的,此時此刻竟然只剩下不耐和厭煩。
無盡的漆黑找不到一絲光電,眼神裡似乎有一些疑惑和遺憾——果然是變成徹底無心的人了,以後卻沒有樂趣了該如何是好?
「楓羽瀟。」冰音洛沉聲喚道,「你我之間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恐怕都要一直恨下去。但,我還是想求你一次,求你,放過櫻嬈。」這一聲,當真是驚天動地,三界之內最最驕傲的男子一身嬌艷奪目的紅衣跪在自己面前。
那樣的眼神,竟莫名地讓楓羽瀟回憶起曾經在那棵楓樹下,那樣一塵不染的冰音洛還天真可愛地纏著自己的樣子。而如今這個雙手沾滿了無數仙神妖魔鮮血的魔鬼,拋棄了所有的驕傲,只為了一個還未真正成為魔君的小丫頭。
楓羽瀟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冰音洛,臉上只是淡淡地笑著,好像是這世上最完美晶瑩的水晶玉石雕琢而成。他的臉上展開了一抹微笑,那看不見的面具似乎出現了裂紋,接著那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烈,最後冰音洛的眼中只有那一抹近乎妖異的無聲的瘋狂!
恍惚中,他只聽見一句話:「楓羽瀟,是無心之人。」
瓊華宮,更漏細無聲。
……
「從今天起,櫻嬈就是紫霄派第三萬九千代弟子。紫霄神尊君傾墨唯一的徒弟。」大殿上,祥雲繚繞,鳳凰歌舞,霞光千尺。紫霄掌門君傾墨白衣如詩,華發如墨,他微微一笑,一瞬間彷彿六界顛倒。櫻嬈迷糊中倒在一個微涼卻無比安心的懷抱裡,聽見:櫻嬈,我君傾墨必不會再讓一人傷你!
好像做了一個非常安心而美好的夢,在夢裡自己的世界最後終結在一片模糊的黑暗裡,淹沒在人群的驚呼聲中。
這是哪裡?好像不是我的蘭亭閣?
櫻嬈睜開眼,打量著眼前華麗的雕欄玉砌。天花板上是神力維持著的浩瀚星海,好像一個不留神,神識就能飄進裡面,迷失在星海中,再找不到來時路。
櫻嬈想做起來,可剛一撐起身子就全身火燒似的,席捲了全身的痛覺。
「姑娘醒了。」簾外候著的侍女似乎感覺到了櫻嬈呼痛,跌回床上的響動,乳白色蠶絲繡銀飛雲垂地簾被掀起,一陣香風讓櫻嬈腦子一清,這香氣似乎和尊上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這是哪裡?」櫻嬈問道。
「回姑娘,這裡是瓊華宮內殿。」
內殿?難道是尊上休息的地方?
櫻嬈一下子也顧不得疼痛,趕緊起身,生怕自己身上的血污之類的會弄髒床榻。
那侍女也是個冰肌玉骨的人,見櫻嬈這樣窘迫難以自處,莞爾一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尊上的寢殿並不在這裡,姑娘盡可放心使用。」
話一說完,櫻嬈頓時紅了臉,自己這樣窘迫怕是已經被看了笑話,唉……
「緋緋……呃,仙娥姐姐有沒有見到我的小狐狸?」
侍女聞言又是一笑,「可不是有一隻小狐狸,整個兒的把膳房洗劫得乾乾淨淨,此刻應該是在尊上身邊。尊上吩咐了,等姑娘醒來,就請姑娘去覲見尊上。」
有生以來第一次,櫻嬈被別人服侍著清潔梳洗,結髮更衣。此時,她已換掉一身水紅色的衣裙,著一身曳地流紗銀光廣袖裙,袖口領口都紋著一圈清雅別緻的團簇粉櫻,而唯一讓她到現在都如夢似幻的是,她腰上的錦帶竟然是緋色紗絲勾挑碧波浪花,她現在能繫上這樣的表明等級的錦帶就說明她已經正式成為紫霄派的入門弟子了!
帶著這樣的驚疑不定,櫻嬈終於在書房見到了君傾墨。依然是那樣纖塵不染,彷彿週遭都氤氳著一層空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