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那依爾之森（三） 文 / 旅人1
致命的冰寒從下顎一絲絲的滲進血管，滲進骨髓，滲進靈魂，謝文書一聲未吭，直接昏迷了過去。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閃電思維』後遺症帶來的身心俱疲，另一方面也有受不住心中恐懼，身體自發產生的保護反應。
看著謝文書軟軟翻倒，背劍男子呵呵一笑，道：「米爾，玩的太過火了吧。」
「呵呵，我看他是見獵心喜，有點興奮過頭了！」
站在一片樹葉上，隨風拂搖的精靈語帶調侃，頓了下轉向一邊的陰影中道：「這小傢伙動作真夠敏捷，就連米爾都需要使出三分力才能跟上，哪裡有一點法師模樣…還有這體型，嘖、嘖，我說，塞西爾你怎麼看？」
「不太清楚，或許他只是一個懂點魔法的盜賊也說不定！」
黑暗中緩緩步出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面容古峻，雙眼深沉如淵，身上一件灰色的**師袍，拄著一根刻滿咒文的法杖。緊跟在他身後，是個二十出頭青年，一臉沉靜，雙眼中流溢著不符相貌的蒼涼感，吐出的聲調也極為蒼老：「塞西爾，那你就錯了，小傢伙的斗篷上很清楚的別了一個魔法學員號牌。」
「…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呵呵，算了，算了，這僅是個插曲，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
背劍男子將一副手套放到謝文書身側，朝中年法師方向打了個手勢，帶頭向溪流上游而去。
月光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六條人影想互掩護，慢慢消失黑暗中。
沒過多久，躺在地面的謝文書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從地上翻起，隨之本能地摸了摸咽喉。
啞然失笑道：「阿爾文你幹嗎不控制身體？」
「……謝，我們回家好不？」
沉默了良久，阿爾文才在意識中說道，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引得謝文書眉頭大皺，哪還顧得全身濕粘的冷汗，急忙出聲安慰。
沒想到兩次與死亡近距離接觸，阿爾文那剛剛建立起來的堅強性格竟是如此的脆弱，一下就徹底崩潰殆盡，這是謝文書始料不及的。手忙腳亂一番東揪西扯，經過大半夜的努力，才終於讓阿爾文緩緩睡去。
長吁一口氣，疲憊地靠在樹幹上，謝文書眼神有些茫然。說實話落敗對他倒沒什麼打擊，剛才與阿爾文胡侃之際，他就回想過前面驚險撕殺的一幕。從不及思索的細節處，明白雙方實力相差巨大，若非對方處處留手，第一次攻擊他就已被抹了脖子。
此時，他思考的是如何讓阿爾文重新恢復，因為建立總是比破壞更困難，何況還是在一片沒有地基的廢墟中。雖然這有違他最初的打算，但他不得不無奈的承認相處了一段時間，已對阿爾文產生了感情。
同時他也在思索今後的去路，按照原先想法，他希望有點實力後便出外闖闖，細細領略下異世大陸上的風情。可他沒想到阿爾文竟是如此依戀家族，一受到打擊便強烈的想要縮回家中，期望能得到父兄的幫助…
低頭打量雙手掌紋，迎面吹來一陣夜風，渾身濕涼的謝文書不禁打個冷顫，中斷了思路。轉頭四顧，月光下的幽暗森林，如同張大了嘴的洪水猛獸，陰森恐怖。汗毛髮直，謝文書急忙起身，在見到身側的手套之時，表情愣了愣，隨之展顏一笑，將其拾起。
翻看了幾下，謝文書並沒認出是什麼獸皮所製，只覺得這手套柔軟舒適，手感極佳而且做工十分精緻細膩，比他原來那雙起碼高了好幾個檔次，在貴族中也不多見，絕非凡物。讓人注意的是，其上顯眼處還有兩個掌形的魔法標記。
「看來不是普通人呢…」
裹著斗篷謝文書留下一句話語，縱上樹身向遠處潛去。
相隔四百米處，安德烈抱劍斜靠在一棵大樹上，身前燃著一堆篝火，四周則圍著上百個狼頭怪，套著粗糙皮甲的身體散發著濃濃的惡臭，一個個血紅雙眼，低喉連連，不時舞動手中粗製的木棍。
在安德烈身邊成半圓已倒下了數十個狼頭怪，咽喉處都有一個細扁劍口，滲漏著血紅粘稠。
對峙持續了好一會，數量多的一方被磨去了最後耐心。
隨著幾聲壯膽似的嚎叫，最前二十來個狼頭怪一躍而起，從上下左右夾擊而至。
木棍帶起的風壓吹的額發亂甩，安德烈卻像是毫無所覺，自顧自地閉眼假寐，直到攻擊接近身週一尺才驀然而動。
突然響起的清吟聲中，一道白光乍現乍收，圍上的狼頭怪身子齊齊一頓，捂著脖子成半圓形軟翻在地。
死狀與前面的一模一樣。
不過這回狼頭怪已被激起了凶性，沒有被嚇住，瘋狂地湧了上來。
凜冽殺氣，立時迷漫全場。
眼看怪群就要將安德烈淹沒，突然，夜空中傳來一個弓弦聲。
那麼的飄逸，那麼的清脆，就算在一片的混亂狼嚎聲中，也是那麼的清晰。安德烈似乎對此很熟悉，一聽到嘴角便露出了笑容，繃緊的肌肉也鬆了開來。
接著瞬間，他週身的狼頭怪不約而同倒了下去，胸部第三、第四肋骨間的軟肉處都插著一根顫抖的木箭。
深度不多不少，剛好穿透心臟，一絲一毫的力量都沒有浪費。
可怕的箭手！
每一聲弓弦響起，場中總有數個至十數個狼頭怪投入死神擁抱。幾個呼吸間，場中就再無站立身影。隨後，黑暗中才跳出一人，緩步走到了火堆邊。
黑髮，綠眼，相貌俊美，身材細挺，套著一件半舊皮甲，十指長的異乎常人，沉穩地抓著一把精緻的復合弓。尤使人驚異的是他身後還背了十幾個箭囊，成弧形擺放，仿若一面扇形盾，最上的只剩十幾支箭。
「一向懶散的你，今次怎麼來的這麼早？」
「呵呵，跟著一個有趣的傢伙來的。」
「有趣的傢伙？」
「是啊，呵呵，不用看了，我見到達目的地便沒再跟，他此時應該已在千米外吧。」
「哦，那你收拾下屍體，不然等下斯圖爾特又要多嘴了。」
「哼！背後說人壞話不怕被人鄙視麼？」
一個柔和的聲音從旁突兀地插了進來，引得安德烈兩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聖職服的少年提著一柄巨大的鐵錘，小心規避著地上的屍體血跡走了過來。
在他身後跟著一個極其粗壯魁梧的持盾戰士，行進間滿不在乎的將地上屍體一一踢飛，臉上剛硬的線條難得的露出笑容，朝著安德烈和箭手。
「沒有人不在背後說人壞話，也沒有人不被人在背後說人壞話！斯圖爾特，這可是上回你教我的。」箭手嬉嬉一笑，朝著靠近的戰鬥牧師調侃道。
「別歪曲我的意思，我哪裡有教你這樣做，我只是在告戒你世間太多邪惡，不要盲目順從！」
斯圖爾特將眼一瞪似要發作，安德烈連忙阻止道：「好了，好了，你倆見面就不能不吵麼？」說著，他向戰士打了個問候手勢，臉色一肅，拔劍插地，念起了禱告詞。
「…塵歸塵，土歸土，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解脫…」
點點白光從安德烈身上飛出，順著長劍滲入地面，形成一個圓形白光盤擴散。接觸到它的屍體紛紛化為朦朧虛幻的白煙消散不見，四周環境也如被雨水剛澆灌煥然一新。
所有屍體很快全部消失，看著安德烈收劍坐下，戰士笑道：「你的力量又增強了。」
「呵呵，你不也是麼？」
頓了下，安德烈轉向其他兩人道：「怎麼樣，有下一個同伴的意向麼？」
左右相互對視了幾眼，三人搖搖頭。
眉頭微微蹙起，安德烈遲疑了一下，道：「這樣的話，我倒有一個人選…」
聞言，斯圖爾特三人精神為之一振，急道：「是誰？」
「…萊恩家族的四子阿爾文聽說過麼？」
「那個有名的廢物？！」
「嗯，日前…」安德烈將阿爾文的異變給三人講了下，繼續道：「按照他以前的行為，很是符合我們的標準。唯一讓我擔心的是他最近的改變，似乎他已不願再低調。」
「不如先找他談談…」
火光下，隱隱錯錯的四條人影搖曳不定，發出低低的交談聲，持續了良久。
天際發白，雲霞滿空，篝火不知何時已然熄去，騰裊著最後的青煙，謝文書也從冥想中退了出來。
經過一夜休息，疲勞盡去。
謝文書伸了個懶腰，在溪裡洗漱完畢又去一邊的果樹上摘了幾個果子，滿足下歡叫的肚子。
「學院選在秋天進行野外活動，大概也有考慮那些傢伙的肚子問題吧，嘖…還真難為他們了！」
剝著手中橘子皮，謝文書緩步向森林外行去。鑒於昨日表現，他明白此時自己還不足以單獨深入，很是光棍的打消了前進的念頭，準備回返家中安心修煉。
清早，是覓食之機，安寧的林中散發著淡淡的殺戮氣息，謝文書沒走出幾步，便停住了身子，警惕地盯視溪畔一棵樹下。那裡生長著一棵半人高的大紅花，花朵足有臉盤大，莖上伸出數十根籐條攀附在四周，艷麗奪目。
換了往常謝文書定然不會在意，但此時記憶告訴他危險。昨夜冥想前他已探察過四周，清楚地知道這裡不存在什麼花，況且還是如此醒目巨大的花。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面帶緊張，緩步向後挪移，耳中突然低不可聞地一聲輕響。
轉身看去，兩顆金色的瞳孔立時一縮一漲。
一張長滿細牙的猙獰大嘴，流著涎液疾撲而至，謝文書急忙抽身飛退。花狀大嘴咬噬在地，衝撞起大量泥土激濺四飛，十數條帶刺籐鞭瞬即抽到，發出鬼哭似的呼嘯聲。
「辟里啪啦…」
如同疾風暴雨般一陣狂擊亂打，草飛石濺，地上登時多了無數條痕。
謝文書雖然在第一時間就進行了迴避，可也未能完全倖免，右身側斗篷被籐刺劃開了數個長口，手腳上也多了數條血痕，火辣辣的疼痛在神經中如電流般不斷脈動竄躍，同時傷口處還升起了讓謝文書心驚的麻痺感。
翻身避入樹後，謝文書還未鬆口氣，身後便又響起了毛骨悚然地呼嘯聲。
心中叫了聲娘，急急再避，從眼角餘光瞅去只見十幾條綠影狂暴地抽打在樹身上，一時間木屑橫飛。等到籐條停下，兩人合抱粗的樹身上已多了一個三寸深的木坑。
同時，他還觀察到遠處樹下一株株極普通的小草，突兀地拔高成了一棵棵『食人妖花』。
見此情形，謝文書毫不猶豫啟動『閃電思維』，靈活地幾個縱躍，避過身後抽擊同時甩出鎖鏈急速攀升而去，留下一串鞭雨聲。
「好傢伙，我說昨夜怎麼沒野獸來打攪，原來是食人妖花的領地呀。」
翻落在樹頂，謝文書看著樹下花海隨風拂曳，一根根籐條有如蜘蛛網將整個區域籠罩，情不自禁地感歎了句，接著像是想起什麼面色大變，有些急亂地向遠方逃去。
可惜霉運似乎再次纏上了他，還沒前行多遠，耳中便傳來一聲凶厲的獸嚎。
群鳥驚飛如雲騰起，不遠處倏然閃過一個黑影落到樹巔。
這是謝文書從沒見過的一種生物，形狀似豬非豬，似狗非狗，兩米多長，下顎突出兩根長長犬齒，脊背上插滿了骨刺，沒有尾巴，四隻三角眼對稱排列，閃耀著恐怖的凶光。
死死盯在謝文書身上。
我的媽呀，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
謝文書打了個哆嗦，手腳登時冰涼，全身血液也彷彿如同要凝固了一般頓了頓，而心臟卻以一個極高的頻率跳動起來。
「砰、砰…」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似欲要從嘴裡蹦出。
額頭豆大汗珠滴滴滾出，順著臉頰滑落，謝文書面上忽青忽白，最後發出一聲輕哼，如同離弦之箭向側向飆射。
下一瞬間，身後響起一聲震天怒吼，隨之傳來密集的樹枝斷折聲。
循聲看去，只見『食腐凶牙獸』捲裹著一道龍卷，直線掠過樹梢，掃折了大片樹叢，轉眼間便追到了謝文書身後。
兩隻白森的犬牙，眼看就要插入目標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