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魔墓

正文 安琪 文 / 蕭妖

    這是一篇我寫的故事,算是青春的吧,可以看看。這是我第一次用女生的視角寫這個世界,儘管這個女生精神是有問題的。

    01.

    洗臉的時候,我可以看見臉上的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像記憶一片一片脫落。我伸手去接,嗒。嗒。冰涼。記憶碎死在我的掌心。我睜大眼睛去看,我發現它也睜大眼睛,直楞楞看著我。我確認它真的死了。五歲的時候阿婆就告訴我,死亡不是美好的東西。它把你和身邊的人隔開,就好像一把鍘刀把活生生的你斬成兩段,然後扯著你的靈魂,讓你近距離看你上半身與下半身的抽搐掙扎。

    我害怕死亡,繼而害怕一切。我想我應該是患有嚴重複合型免疫缺陷的小孩,只有生活在玻璃隔離的無菌房裡,我才會不心慌。

    洗手間塞滿了白花花的水霧,鏡子埋在霧的深處,我瞇著眼從那兒找到我,鏡子裡我變成鬼。她長著尖牙,青著臉,流著血淚。周圍是升騰的灰色死霧,她穿著紅衣,對我笑。

    我帶著狼狽跑出洗手間,一個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我的世界天旋地轉,充斥在腦裡的鬼慘叫著碎裂,火辣辣的痛將我拉回現實。我的哥哥指著我的鼻子猙獰著臉叫嚷。

    還不去做飯,賠錢貨!

    02.

    我的哥哥,他除了在家欺負我,就是在外被別人欺負。我的家人不疼他,疼我。爸媽去北京後,他學會像野狗般張揚。但是他有什麼底,我還是知道的。今天他帶著腫得紫紅的臉回家,我確認他那是被打了一拳,而不是一巴掌。因為他打我一巴掌,我的臉也只是微微泛紅。

    夜晚的天空是暗著臉的女子,月亮是她憂鬱的眼睛,她和路燈聯手把路染成金黃色。憑空刺進黑暗。我記得死豬在他的本子潦草地寫下一句話:青春是裹在黑暗裡的天堂路。我不知道天堂是否在這條路的盡頭,但我知道藥店在這條路的盡頭。

    死豬總會在不經意間寫下很深奧的句子。天堂路鋪滿坎坷,所以我總抱著警惕,這個世間一絲絲的黑暗邪惡足以把我的身體連靈魂湮滅。我應該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可以從中發現一切美好。

    可是我永遠不會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就像這個世界從不會缺少黑暗。

    我走過一半路段,身後突兀的腳步聲像鼓槌一樣一次一次敲在我的腦殼,有種叫恐懼的東西從那向全身侵染蔓延。我倉皇回頭,他從黑暗叢中一點一點浮出來,破爛的牛仔,緊繃的黑色背心,胸前掛著一塊貝殼。

    我穿到路的另一邊,他抬頭看我,燈光把他的臉以鼻樑為軸切成光與暗的兩面。然後他向我走來,嘴角的笑勾成鐮刀的形狀,我想到關於鐮刀的無數結果,每一種都圍繞傷痛與死亡。我拔腿就跑,冰冷的夜風擦著我的身體飛翔,帶走我的溫度。

    他幾步就橫到我前面,像老鷹一樣張開雙臂,胸前的貝殼像流星一樣搖著明晃晃地軌跡,黑夜壓到我身上,我的心臟膨脹了一倍,然後供出洶湧的血流衝進我的腦子,我的頭抽著痛,好像有人用巨大的鉗子鉗住它,然後使勁出力。

    他伸出手把我推著貼到路邊的樹上,我覺得我是他手中的娃娃,我喜歡娃娃,但我討厭自己是娃娃,我的娃娃,它只能睜著灰溜溜的眼睛看我蹦跳。我不做娃娃。我從身後抓出一把樹枝,然後捅他,我把它看成真的刀,無比精準地刺入他的心臟,拔出來,再狠狠地補。我像殺死了無數人那樣熟悉,一樣麻木,一樣瘋狂。我的世界蒙上一層厚厚的紅,如果在這時候剝開我的腦子,你一定會發現裡面只有血。低於零度。

    那個時候,己經是屍體的他舉起我的手,他睜大眼睛看那一小截的樹枝,然後盯我說,白癡,你他媽太可愛了。我覺得我像小樹枝那麼可憐,它和我一樣瘦,一樣脆弱。我看見它在黑夜中發抖,它一定想哭,我也想哭。可是我不會在別人面前哭出來,小樹枝你也一樣好嗎?

    那個人,他取下死豬送我的粉色髮夾,我的頭髮散落下來,柔柔地掩了半邊的臉。他伸手拍我的臉說,妞,做個紀念。然後他轉身走,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到我腳下,我楞楞地去踩,狠狠地踩。他回過頭笑,胸前的貝殼明晃晃地搖,像他的心。我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只有破風的刺激才能讓我失去溫度的大腦恢復生氣。我攢著小樹枝,奔跑著尋找天堂。

    03.

    老闆說紅花油缺貨,讓我稍等。我想那個人像巨石一樣橫在我回家的路上,所以我希望這等待可以延續。可在我付錢的時候,他竟來到了藥店,對老闆說,兩個一起付。然後他歪著頭看我,說,白癡,這麼晚還不回家,不怕流氓?他左臂上有一條刀疤,向我張牙舞爪。我說,我不是白癡。他說,你叫什麼?我說,我不告訴你。他笑,然後把紅花油給我,說,用不用我送你回家?我不理他,把兩塊錢塞他手上。他把錢撕成碎片,扔在腳下。

    我討厭他。

    他突然把我推開,然後若無其事地退到一邊選藥。兩個高壯的青年圍上他,他突然用手肘撞在一人的肚子上,那人倒在地上抽。他和另一人打了起來。他打架的時候像發瘋的野牛,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在想他可以像厚厚的牆一樣把我圍起來,一層一層守護我。我突然希望他贏。他確實能贏,但倒地個人拿了板凳加入了,他拔腿就跑,還偷偷對我做鬼臉。我被他逗笑了。

    我走過去撿起他被扯下來的貝殼。

    出藥店時,我看見了我哥,他的臉依舊腫的紫紅。他看見我就問,你沒事晚上跑出來找死嗎?我說,我買紅花油給你,你出來幹嘛?他說,關你鳥事。我知道我管不住他。我說,你早點回,我走了。他偏過頭看別的地方。

    我走不久,他突然追上來說,你有帶錢嗎?給我兩百。我問他要錢幹什麼。他說,有就快點拿出來。我不給,他扯過我胳膊,從我口袋搜出兩百多塊,揚長而去。

    04.

    如果你一直住在我身旁,你一定會知道。

    我把貝殼串上新的線,把它和小樹枝纏在一起放到書桌。然後我躺在床上想阿婆的墳。清冷。蒼白。

    我在黑暗中會溺死,所以我睡覺時會開很亮的燈,自五歲開始,我就只能生活在光亮中,五歲那年,阿婆去世。

    那一天半夜,阿婆來為我蓋被子,我迷糊著醒來,眼前就貼來一張幽黃老皺的臉,咧著嘴對我笑。我頓時嚇暈過去,醒來後天天哭喊身邊有鬼。阿婆那幾天的臉染成白色,她每天躲在床下捶胸口,沒幾天就死了。我那時不懂死亡,我看見他們趁阿婆睡覺時要把她裝在大盒子運走,我去攔。爸爸一巴掌轟在我臉上,我第二次暈倒,醒來後他們都說我成了傻子。我不傻,我考試比許多人高分。那個戴大框眼睛的醫生說我受刺激就會發瘋。我不信,他曾經醫死過人呢。

    我記得那時候爸爸指著阿婆的墳說,你阿婆只是搬到裡面去住,她現在正在看你。我哇哇哭著,用小小的手拍墓碑血紅的字,沒有門阿婆怎麼出來,我要和她說話。爸爸說,她成了神仙,不用門也能出來,你只要乖乖睡覺。我說,好。我盼望阿婆來找我,所以我一直很乖。

    我然後想那個男孩,他的貝殼跟隨他一起飛舞。他可以變成厚厚的牆,一層一層把我圍起來,他會說,安琪,我守著你,你乖乖睡覺。我會說,好。

    我做了夢,夢見那個男孩沒有家,他和阿婆一樣住在墳裡。他去阿婆那做客,阿婆牽著他向我招手,他傻傻地朝我笑。

    我的房間是那麼的亮。

    05.

    我在外邊會沒心沒肺地笑,肆意在張揚。別人都說我是無憂無慮的天真女孩,但我要告訴你,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是在憂慮。

    我早早的來到學校,在座位上整理我的課本,死豬突然往我桌上扔個東西,說,死狗,你沒事去我家幹什麼?他在我旁邊坐下,從書包拿出麵包和牛奶,放到我桌上。我撿起他扔的東西,是我的粉色髮夾,昨天被那男孩拿走了。我問,你從哪兒撿到?他說,我家門中,快吃早餐。我說,我吃過了。他拿眼睛瞪我,說,吃下去。我把髮夾收起來,朝他吐舌頭。他說,你熱嗎?我說,不熱,幹什麼?他說,狗熱的時候都吐舌頭。我擰他,說,死豬,豬流感遲早會找上你,四川已經有人感染甲型hin1。他把麵包頂到我嘴上,說,快吃下去。

    上物理課的時候,我打開書包,貝殼,小樹枝,髮夾安靜地守在一起,我拿出髮夾出神。死豬突然伸出手把髮夾拍在地上。我擰他胳膊,可是我擰不痛他,他低頭嚴肅看我,說,上物理還不努力,怎麼考x大?我朝他吐舌頭,他說,狗。

    我低下頭,把小樹枝想成我,把貝殼想成那個男孩,把髮夾想成死豬,髮夾自己讓自己摔倒在地。

    這次月考死豬的名字唐文軒三個字掛到了高二級榜首,已經穩上x大了。而我卻總在那個分數線上下徘徊。所以他總這樣斯負我。這個學校誰都因我成為他的同桌而嫉妒我,誰都不知道他有多麼的可惡,更可惡的是,我有一段時間還那樣瘋狂地喜歡他。

    那天去海邊死豬坐在沙灘上看我與海浪玩了一天,日落時大家離開,他拿來著燒烤過的鐵鍋走在我前面,我跟著他,海風把鍋裡殘餘的碳吹到我手上,我看見那火星擦得橙紅,頓時尖叫。他發了瘋一樣扔掉鍋,捧起我的手看,我看見他臉上寫滿內疚與心痛。

    其實不痛,他暗裡松氣,然後罵我,死狗,你沒事吠什麼?我不說話,那時我感覺幸福像蜜糖一樣把我裹住。我不笨,我看到他對我的在乎。

    那天,鍋滾到海裡,他跳下去撈,我在海邊蹦跳著嘲笑他游泳的姿勢像豬的掙扎。那天的夕陽有朦朦的溫暖,吹來的海風帶著淺藍的顏色,海浪歡笑著漫過我的腳,掩著嘴對我笑,我聽見她喊,安琪,天使。安琪,天使。我抓起一把沙扔到死豬頭上,然後撒著腳丫跑開,用手指在沙灘上寫:theworldisfantastic。

    只是死豬他是一個可以微笑著把你捧得很高很高,然後冷著臉把你摔得狠痛很痛的人。第二天課間,我鼓起積攢了十七年的勇氣在紙條上寫我喜歡他,他冷著臉回了我四個字,然後拿起物理練習冊做。那四個字是努力讀書。我戰敗了。我寫出四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傾注了許許多多的血,他卻只用金萬年的筆水,就把我連人帶血沖得支離破碎。眼淚最不聽話,我去掩,它們還是唰唰地往外流。它們是最聰明的,因為它們每每在我們戰敗那一刻就瘋狂地叛離我們的身體。

    那個時候,他再寫了一張紙條給我,我接過後就砸到他臉上,拿起書包往外跑,我希望他會追上來,但他沒有。我一個人在路上走了好久,太陽好大,可以把我剛溢出的淚通通蒸發。我那時抬頭就想,太陽啊太陽,你為什麼不把我也蒸發了呢?

    06.

    我沒想到的是,那個男孩再一次出現。他說,白癡,藥店那個大肚男說你撿了我的貝殼。我把貝殼拿出來,他伸手接,我看見他右臂多了一道刀傷,血呼呼地湧出來。他的兩道傷交叉成一個十字。

    他換過手面無表情對我說,給我,我要走。我問他為什麼不包紮。他說,關你什麼事。我握緊貝殼說,你不包紮我不還你。他一把把貝殼奪過去,轉身就走,我拉住他的衣服。他回頭瞪我,說,你有完沒完。我說,你不知道痛嗎?他慢慢地扯開我的手,說,我沒有痛覺。我說,血會流光的。他把貝殼掛在胸口,說,我的錢被搶走了,沒錢包紮。我說,為什麼不回家。他說,我沒有家。

    我走到他前面,說,跟我走。他說,我不用女人的錢。我揚著頭說,我是女生。他說,我也不用女生的錢。我說,你可以先欠我,以後還我。他沉默片刻,然後跟我走。他在後面問。你叫什麼名字?我說,我不告訴你。他說,我叫莫文風,別人叫我風子。我說,你就是瘋子。他說,是風雨的風。

    我為他洗傷口,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他真的沒有痛覺。我想到他變成厚厚的牆把我圍起來。別人用刀砍他,他都不痛。

    那時候,他站起來,把貝殼取下,說白癡,把它想像成鑽石項鏈。我說,好。他嚴肅的板著臉,說,閉上眼。我閉上眼,他把貝殼戴在我胸前,說,這串鑽石項鏈先抵壓在你這。我說,好。他又說,你知道嗎?我把你的髮夾丟了,我找了一夜都沒找到。我沒告訴他髮夾正在我書包裡。我把小樹枝拿來給他,說,它叫安琪,是天使,你要好好保護它,不准丟。他說,我丟了自己也不丟它。我說,嗯。他說,我送你回家。

    我七點回到家,哥居然沒回。

    07.

    我站在窗口位置發呆。

    我在想這麼死的夜晚一定會有人死去,他們那一張張白紙一樣的臉,麻木的,惶恐的,悲傷的,吶喊的。一張一張地墜入陰暗的無底深淵,他們的手向上伸直著掙扎,我聽見他們灰黑色的慘叫聲,一直一直被死一樣的隧道消磨。消磨。直到靜止。直到蒼白。我想死亡真的不美,只是阿婆就那樣墜入死亡。

    那個時候,風子突然跳進我的窗子。我的房間在二樓,有一截水管延到我的窗子。但他在晚上跳進來,我還是難以接受。

    他一上來就對我說,借宿一晚,我碰你一下,你捅我一刀。我大聲說,你快點下去。他說,我沒錢住外面。我問,你平時住哪?他說,家裡。我說,你不是沒有家嗎?他

    說,那個不是我的家。我嘟著嘴問,你今晚為什麼不睡那。他說,今天那死人過生日,我不想回去,你家有准?我說,不告訴你。他說,你去廚房拿來一把刀,我碰你一下,你捅我一刀。

    我沒拿來刀。我用被子裹住自己,說,我要睡了,你真的不走嗎?他指著房間裡離我最遠的角落,說,把你的娃娃給我,我在那到天亮。我的娃娃是爸爸送的,值很多錢。我說,不給。他把娃娃抱走,說,我冷生病明天就走不了。我說,你不許弄痛它,它是我很重要的寶貝。

    他去關燈,夜迅速把空氣染成黑色,我眼睜睜看著黑暗把我淹沒,我就要溺死。那個時候,風子的聲音貫到我耳朵,他說,你不會怕黑吧。我嘟起嘴說,你才怕黑,我從來都不怕。他說,誰怕黑誰就是王八。我說,你就是王八。我把他想成厚厚的牆,團團把我圍起來,我不那麼怕黑了。只是我仍不敢睡。我想我應該有貓眼,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抱著我的娃娃躺在地上,嘴微微張著,這個王八,如果他敢把口水滴到我的娃娃去,我真拿刀捅他。

    我睜著眼睛到深夜,黑夜靜得給人一種時間停止流動的錯覺。我想如果不是那個小偷進來,我一定會以為這個世界已經靜到了盡頭。

    我得到娃娃那時,爸爸曾用他的身體給我闡述小偷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此時,我感覺自己站在懸空萬米的鋼絲上。我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我的恐懼。

    睡熟的風子突然蹦起來,用拳頭打中了小偷,小偷一頭撞在我的鏡子,鏡子裂開一條縫。小偷伸出一把白晃晃的刀子,他的刀子讓我想到死亡。我想到一張一張白紙一樣的臉墜入暗無底的深淵,我想到那裡面有我和風子。

    我看見風子的沉默,小偷猙獰著臉靠近他,他的腿突然像子彈般彈出,狠狠地撞在小偷的肚子上,小偷撞在鏡子上,然後倒在地上抽搐。我的鏡子又裂了一條縫。風子的身體裂成四塊放映在上面。我在想風子會不會有一天變成鬼睡在我的鏡子裡。

    風子把小偷打暈,對我說,弄出了這麼大聲響,怎麼辦?我說,只有我哥在,他今天不知為什麼喝了很多酒,睡得很死。他松氣。我看見他的傷口扯到了,血又流出來。我拉他的胳膊。他甩開說,碰了你這麼多下,你該捅我幾刀?

    他要了我的號碼,然後他把小偷扛走,出門的時候他回頭問我,你叫安琪嗎?我說,我不告訴你。他說,你的名字真俗。

    08.

    我開了燈,把小偷的刀安放進了抽屜。

    我抱緊娃娃,親它的臉,它癢癢地笑了。它真是我很重要的寶貝。他重要過我。

    那一年的夏天,爸爸笑呵呵地把娃娃抱給我,然後咳出一口血噴在我臉上。一朵血紅色的花盛開在我的歡樂上。

    晚上時媽媽哭著跟我說,爸爸特意將娃娃單個塞進一個旅行包。小偷要偷走它時被爸爸發現了,爸爸把手中的手提電腦砸向了小偷,拚命搶回了娃娃。但小偷搶走他的手提電腦,還在他胸口捶了兩拳。從那以後,爸爸多了一個噴血的病,我多了一隻心愛的娃娃。

    娃娃啊娃娃。我多麼愛你。

    我的手機來了風子的信息,他說,一切安好。你乖乖睡覺,我回,你在哪兒睡?他回,我要回我家,真正的家。改天帶你去。我回,好。他沒有再回,我把胸口的貝殼掛到娃娃脖子上。然後睡覺。睡著時,我看見貝殼變成娃娃的翅膀,娃娃從窗口飛走,我躲在床下捶胸口,沒幾天我就死了。

    09.

    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那個日子的到來。

    那一天,哥又腫著臉回家,對我說,拿三百塊錢給我。我不給,他又扯我胳膊,搜我的口袋,但他沒得到錢。他又打了我一巴掌,然後奔上樓。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坐到沙發上,我想哭,卻沒有哭。我討厭我哥,我希望有人可以替我懲制他。在那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風子。他問,有空嗎?我說,有。他說,你出來,我帶你去我家。我說,好。

    我看到風子的時候,他正騎在一輛黑亮的摩托車上,咧開嘴對我笑。我說,笑什麼?他說,你的臉紅樸樸的,真可愛。我沒有告訴他那是我哥打的。我說,你的車像賽車。他得意的笑,我就是一個賽車手。然後他拉住我的手,說,上車,美女。我說,我不是美女,我是學生。他笑著把頭盔給我,說,戴上。我說,不戴,王八才把頭縮進殼裡。他把頭盔強戴在我頭上,說,你今天就做王八。我說,不。可是我沒有去摘。

    他開車好快,我看到風像無數的箭從我身邊擦過去,而風子化成厚厚的牆把我圍起來。我覺得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但我願意和他死在一起,死後是一個只有黑暗沒有時間的世界,我只有抱著他,我才不會心慌,才不會再死一次。我想我可以和風子住在一同一座墳裡,阿婆的墳在旁邊,那樣我就可以和阿婆說話,我想跟她說對不起。

    死豬說,墳外的人認為住在墳裡是被埋葬,墳裡的人認為住在墳外是被埋葬。我明白他的意思,無論我們是死是活,都是被世界埋葬。不知是誰說,人的一生死的時間是活的無數倍。我想他是在抱怨生命這短。但其實生與死是沒差別的。

    我對著風說,風子,我們在風中死去,好嗎?

    風子停了車,奔到路邊摘來兩朵淡黃的喇叭花。他把我的頭盔摘下來,把花別在我的耳朵上,說,你現在是我的音響,不過你比我的音響漂亮。我問,有多漂亮?他說,比我還漂亮。我笑,你是王八,你醜死了。他也笑。然後說,要走了,戴頭盔。我說,我不,我要戴花,你戴頭盔。他不戴,跑到路邊,把頭盔掛在喇叭花枝上,對我說,你看,那株喇叭長出了頭盔,這只王八長出了花。我朝他吐舌頭。他說,王八終極變身,變成狗。

    我追著打他,他反把我抱上車,我咬他,他罵我狗。他的車依舊開得飛快。我用雙手保護好花。我覺得自己已經和風融成了一體。

    我聽過一個關於海的故事。天愛著海,但空氣阻隔了他們,天空把淚水哭進海裡,所以海比天藍。我渴望風子可以載著我向天空飛去,我想觸摸天空,他總是哭,一定累了。我帶著的貝殼,那是海洋的心,我會把它給天空看,大海其實也愛著他。

    風子帶我進了鄉村,他指著一個方向說,那是我的家。我看過去,是一間瓦屋,倒得剩下大門。風子把手搭在門上,說,幾年前,我還能偷偷躲回這兒睡。去年大地震時它倒了。我坐在門檻上看他。他突然一拳打在門上,門幾乎倒下,他的拳頭出血了。我拉他的褲子,他坐下來,舉著拳,說,真奇怪,一點都不痛。

    我也伸出手打在門上,門微響了下,我沒流血,但很痛,我差點流出淚。他看著我,說,白癡。我看著他,說,風子,你不快樂。

    他用左手沾右手的血,然後去點地上的螞蟻,很多螞蟻死在他的血裡。我看見它們和他都在掙扎,我也在掙扎。只是這個世界不允許掙扎,所以我和它們都是可悲的螞蟻。

    在夕陽透過樹與樹的夾縫冷著臉窺視我們時,風子夾起最大那只螞蟻,然後捏成一團渣粉。他說,小學的時候,我每天放學就坐這門檻上等我媽回來。她每次都會為我帶回東西,蟋蟀,田雞,魚,也可以是一隻小鳥。更多是白菜,我喜歡喝白菜湯。我那時想,媽媽種地的地方一定在太陽裡,我每天望太陽的時候,媽就會從那走出來,衝我喊,起來繞跑十圈,以後給我揍死你爸!

    他向我顯擺他的肌肉,說,我現在可以揍死十個我爸,但我還沒活夠,哪天我想死了,我一定做死那個雜種。他的笑勾成鐮刀的形狀,我看見他兩顆灰色的眼球與夕陽狠狠地對撞,然後在我腦中爆炸。

    他說,那一天黃昏,媽將幾株白菜放下,然後就栽在我身上,她的頭撞在我頭上,我差點暈過去。你知道我多麼厲害嗎?就那一天,我一個人把她背到城裡去,就你住的那個城,十公里路。到了醫院後醫生說沒錢沒得治。我跪下求他,他把我趕走。我把媽背回家。然後我再跑到城裡,拿一塊磚頭就砸在那醫生腦門上!我帶著一手的血逃回家。媽媽發了瘋似的找我。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來,但我知道我回到家我就倒下了。那一年,我十歲。我抬頭看他,他眼球裡流著灰色的傷,那傷像漩渦一樣把我吸捲進去,我沒想掙扎。

    他又拿血去點螞蟻,說,我醒來時是黃昏,村裡人說媽去了田里,我坐在這等她,夕陽落下的時候她沒回,我伸長脖子,在這等到天亮,她還沒回。我去找她,村裡的人說她知道快要死,找了個地方自己埋了。

    他把拳頭握緊,說,那天村裡來了輛法拉利,一個男人帶走我,他讓我叫他爸,我就知道我這輩子要殺的人就是他!他說完伸出手在地上捶出十幾個拳印,血和泥混到了一起,形成的顏色好美。這種顏色的名字大概叫做心碎。

    有人用玻璃的碎裂比喻心碎,這是錯的,玻璃碎得那麼乾脆,心碎卻可以碎上一輩子。

    他斜過眼看我說,我媽喜歡海,她是像海一樣美麗的女人,貝殼是她留給我的,說給我媳婦,她說她的媳婦應該比大海更美麗。

    我說,哦。

    我們低頭沉默。他拿來出一個塑料罐,小樹枝它睡在裡面。他說,我一直好好保護它。我突然下決心,說,風子,貝殼我不還你了,沒得贖。他問為什麼。我說,我要做你媳婦。他冷起臉說,不可以。我問為什麼。他低頭說,我沒錢養活你。我說,我可以養你,他說,我不用女人的錢。我說,我是女生。他低頭沉默。

    我說,風子,你上學吧。努力讀書,就可以養活我。他問,你也認為我應該上學嗎?我說,嗯。他說,那個死人也是這樣說。白癡,努力讀書就可以養活你嗎?我說,嗯。他說,那我上學。

    我說,風子,你能不能不殺你爸。他問為什麼。我說,我不知道。

    那晚,我十二點才到家,哥沒回,我一個人走進房間。

    10.

    娃娃不見了。

    我發了瘋一樣在家裡一遍一遍地找,一遍一遍找。直到癱倒在地板上。我睜白著眼睛看天花板,它化為一張譏笑的臉,吊燈是她的嘴,一團一團的光吐在我身上,那是她的唾液。

    我淹死在她的唾液裡,然後我看見我的魂爬出身體,在家裡一遍一遍地找,她一邊找一邊喊,娃娃,你在哪兒?娃娃,你在哪兒……

    最後娃娃不出現,她躲到床下捶胸口,她也死了。

    11.

    我盯著我的課桌,連眼睛也不眨一個。桌子阿桌子,你看見我的眼睛了嗎?它們是白色的,因為住在那兒的我的魂死了,她和阿婆一樣躲在床底捶胸口死了。

    死豬他把物理練習冊蓋在我的課桌上,說,死狗,你問那題昨晚我想出了。我沒聽見,我真的沒聽見他說的話,我沒魂,沒有魂,我是聽不見別人說話的。

    他抓著我的胳膊搖向他,說,怎麼了。我不說話。他大聲說,死狗,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我幫你解決,是不是你哥又欺負你,我去找他!

    我趴到他胸口哭,一邊哭一邊便使勁錘他。我積了一夜的洪水終於有了個宣洩點。外面的太陽好大好大,我的世界卻是濕漉漉的一片。我想是我的淚把世界淹沒了。

    死豬。娃娃,娃娃它飛走了,它不要我了。

    我想死豬應該和風子成為一家人,因為我捶他,他也不皺眉。他說,死狗,你說你是這個世界最堅強的女生,反敗為勝的能力堪比奧特曼,怎麼就輕易哭了呢?娃娃丟了可以再買,我們再買,好嗎?

    我說,買不回來。他說,我們去找警察,是小偷偷的吧?我說,是它自己飛走的。他說,那我去問它為什麼飛走,我讓它回到身邊。我說,好。他拍著我的頭說,你是這個世界最頑強的狗,你永遠最堅強是不?我說,你是最肥的豬。他說,讓最肥的豬為你做一件事好不?我點頭。

    他跑上講台,站在陽光最亮的地方。那兒像大舞台的燈一樣把他烘得很亮。死豬一點兒也不像豬,他高大帥氣,穿白色襯衫,褐黃短褲,頭髮長長酷酷,像童話裡的王子。他站那說,今天一隻豬為某只小狗唱著歌。全班哄笑,我也笑。這是他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承認自己是豬。哼,死豬。

    她唱許嵩的安琪。他的目光像海一樣涼涼地把我裹起來,他的聲音帶著淺藍色,教室裡成了海,我是海的寶貝,我擁有大海。

    我的angel。你要很乖。學會拿勇敢去替代依賴。給你的愛。像觸礁的船。靜靜悄悄沉沒沿海地帶。我的angel。你要明白。如果累了就擁抱我取暖。給你的愛,像古老的帆,一年一年,把心海鋪滿。

    我喜歡這首歌,它是寫給我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字都會圍著我蹦跳,我想我應該歡快地跳舞。但沒有機會。物理老師說上課,在她的卷髮潑灑下,大海悄悄退去,藍色隱去。

    死豬拍拍我的頭,然後拿出本子做筆記。我霸道地搶過他的本子,然後寫下一段話。

    iwannatry,tryt』tcry,nomatterwhat,iwon』tlosemy**ile.

    ialwaide,thepg

    ht,asalightisalwkite,flyinmysky,kissthewindandthesunshine.

    我拿給他看。他看完說,頑強的死狗。我擰他,說,最肥的死豬。他擺正那本子,然後寫下,sunshinealwayseafterdisaster.

    我把那頁紙撕下來,說,這麼美的句子給你的豬蹄糟蹋了。他用筆戳我臉,說,晚上來學校,我給你補物理。為了你的x大,我去接你。我說,不,我要睡覺。他說,死狗,睡死你。

    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說,你要好好的休息。

    12.

    我撒了謊。

    風子爬進我房間,我煮好一鍋熱騰騰的白菜湯。他一口喝完,然後轉過頭去偷偷抹眼角。我搖他胳膊,他拿眼睛瞪我,說,真難喝。我把高一的書攤開,給他補課。他是個豬腦袋,學了大半夜,才知道有個東西叫集合。我罵他笨蛋。

    那一夜的時間被人偷偷折短了。風子走的時候問我,你的娃娃呢。我說,飛走了。他笑嘻嘻地說,那我也飛走咯。他爬下樓。他是在開玩笑,我的心卻特別痛。

    我倒在牆上想我的娃娃。還有死豬酷酷的頭髮。我的手機響了,是風子。他說,你下來。然後掛掉電話。我帶著莫名大忐忑下樓。風子側著身倚著我的屋子,我窗口逃出的光把他的臉以鼻樑為軸切成光與暗的的兩面。

    他的旁邊是死豬,死豬拎著我的娃娃,手指深深嵌入它的脖子。我的娃娃在哭,只有我才能聽見它的哭聲。

    我搶過我娃娃,用臉擦它的臉,它癢癢地笑。我也要笑。風子一把搶過我的娃娃,扔在地上。娃娃在地上滾著滾著,哇哇地哭。

    風子指著死豬說,你跟他什麼關係?他的眼睛眨成紅色,我不理他,把娃娃抱起來,說,乖乖,不哭,不髒。

    死豬突然拉住我,對風子說,哥,安琪是我的女朋友。我楞楞地看著他。哥?女朋友?不是努力讀書?不是x大?

    風子一拳把死豬打翻在地,他說,我不是你哥,你他媽是雜種!然後他歪著頭看我,不說話。他的目光像刀子,在我身上捅出一個個血洞。我把娃娃護在身後,它是我的寶貝,它比我重要。娃娃,不怕不怕,我會保護你。

    風子的目光定在我胸口,貝殼在那像流星一樣畫著明晃晃的軌跡。他的眼睛化成冰雪,柔柔的光線掩著他的心。他把死豬扶起來,擺正看。白衣襯衫,褐黃短褲,酷酷的頭髮。而他,破爛的牛仔,黑色背心,平頭。我看見他眼中的雪化成了淚。

    死豬咬著牙瞪他,莫文風,你只是個小混混,你不能讓她幸福,你沒資格跟我爭,你沒資格!

    我看見風子的身體顫了下,他低頭沉默。死豬依舊說他,他一把掐住死豬的脖子,拎到身前,他笑,你們家都是強盜,你媽搶走我媽的東西,你搶我的東西,偏偏我還心甘情願,你們牛,真牛!我服了。

    他說完就閃身走,我擋在他前面。他冰著聲音說,死開。我抱緊他,頭埋到他胸口,說,風子是我的牆,沒有牆我很快死在這個世界。他用一隻手把我扯開,用一隻手把我托到死豬身邊。他說,你是天使,我配不上你,這個人可以給你幸福,你知道嗎?我從十歲開始就瘋狂地嫉妒他!我扯著他說,我不要幸福,我要風子。他突然伸出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我臉上的感受器讓我的神經細胞變成針,然後狠狠地刺進我的腦袋,我的腦子被絞成碎片。我突然笑,對娃娃說,娃娃,你看,不痛耶,真奇怪,不痛耶。

    風子轉身離去的時候,丟給我一個塑料瓶,小樹枝安靜地睡在裡面。

    風子轉身離去的時候,丟給我一個句號。我鑽進句號這個圓圈,然後睜著眼看它把我活活束死。那時候,我會對娃娃說,你看哦,不痛耶,不痛耶……

    天黑黑的,死豬捧起我的臉說,疼嗎?我看著他不話。他又說,死狗,你說你喜歡我的那天,我第二次給你的紙條,你把它扔回給我。我在裡面寫了三個字,你沒看。我問他,是對不起嗎?他說,我愛你,是我愛你,你只是喜歡我,但我愛你。

    我說,哦。

    他說,你是怪我剛才那樣跟我哥說話嗎?我是很怕很怕失去你,我才會說出那種話的。

    我說,哦。

    他說,死狗,做我女朋友,我們一起考x大,然後我們結婚,創業,生子,廝守。

    我把塑料瓶握得緊緊的,說,哦。

    死豬的臉綻放出淺藍色的笑,他抱緊我,說,安琪,我的天使,我瘋狂地愛你,我們一定會幸福!

    我仰頭看他,然後我也笑,我握緊塑料瓶,像刀子一樣無比精準地刺入他的心臟,然後拔出來,再狠狠地捅。我牽著娃娃的手,一直笑,一直笑……

    死豬直楞楞地看我和我的塑料瓶。我在他的注視下扔掉塑料瓶和娃娃,然後抓住他的頭髮,使勁拉扯,他像羔羊一樣痛叫,我更拚命地拉扯,他叫得更慘。他原來怕痛,他和風子終究不是一家人。

    我扯掉他一大塊頭髮,他變醜了。我抱著娃娃和小樹枝跑上樓。

    13.

    黑夜是一瓶溶劑,它在我身上奪走一個一個分子,直到我溶死在這裡。

    我用手機撥通了風子,我問,你在哪?他說,與你無關?我聽見他那邊播放爵士樂superstar,就問,酒吧嗎?他似乎扔碎了個瓶子,我想它的每塊碎片都有刀子那麼尖吧?我說,你不要喝酒。他對我喊,你有多遠死有遠!然後他掛了電話。

    娃娃,你看,他讓我死,我是不是就該去死呢?

    我用電話撥通了我哥,他那邊也唱著爵士樂superstar。我問,你怎麼去酒吧?你說,關你鳥事。我說,早點回家。他說,今天不回。對了,你早上不給我錢,我賣掉了你的娃娃,有意見嗎?我說,沒。他說,沒有就早點去死。然後他掛了電話。

    娃娃,你聽,他也讓我死,我去死好嗎?

    14.

    我發了瘋一樣關了這間屋子所有的燈。

    我把娃娃放在一邊,把貝殼掛在胸前,然後把小樹枝掛在頭頂。小樹枝啊小樹枝,如果你是一根蠟燭,那該多好呀。那樣就可以舉著你許願,我希望阿婆馬上出現在我身邊,我要和她說話。我要她為我講故事。我現在不怕鬼了,她可以回來了。

    娃娃,你說那該多好呀!

    我把小樹枝抵在胸口,我希望它可以在我睡覺時戳穿我的心臟。那樣我就可以和阿婆一樣住在墳裡,不用門也能出入,那多厲害啊。比風子還厲害呢。

    嘻嘻。

    15.

    睡醒的時候,我沒死,小樹枝沒斷,貝殼卻碎了。

    我坐在床上把它的碎片一點一點放在掌心,然後伸出窗口,太陽把它們照成金子一樣。我輕輕一吹,它們用雪一樣優美的姿勢飄蕩,然後碎死在地上。

    路過鏡子的時候,我被切成四塊,可是不流血。

    那個時候,我的手機和電話同時響了,手機是風子,電話是哥。我去接手機。風子哭了,他的聲音像野獸臨死前的喘息。他說,我殺了人。我想,還有比這更早更妙的消息嗎?

    我說,是你爸嗎?他的聲音在顫抖,不是,是一個學生,我揍過他,他也請人砍傷過我,還搶過我的錢。昨天在酒吧,他罵我媽,我喝多了酒,我……。我打斷他,說,你有多遠死多遠。然後我掛斷了電話,倒在地板哭。時間嘩啦啦地從我身上淌過去。

    我哥又打電話來,我去接,不是我哥,是一個男人。他說,請問是安樂同學的家嗎?我說,是。他問,你是他的?我說,妹妹。他說,你家大人在嗎?我說,只有我,出了什麼事。他說,嗯,是這樣的。我是許警官,小妹妹,你哥哥昨晚在酒吧與人發生爭執,與人打鬥,不幸的是,他的心臟被人用啤酒瓶碎片捅了十幾下,已經確認死亡。

    我掛掉電話。

    路過鏡子的時候,鏡子裡我變成鬼,她長著尖牙,青著臉,流著血淚。周圍是升騰的灰色死霧,她穿著紅衣,對我笑。

    我也對她笑。然後我拿出小樹枝,一遍一遍捅她的心臟,一遍一遍地捅。小樹枝斷了,我從抽屜裡拿出小偷的刀,一遍一遍地捅她。鬼尖叫著死去。鏡子碎成渣粉,我被切成碎片。

    我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開了一地的花。娃娃,真的,一點也不痛,你看,一點也不痛耶……

    我把刀抵在娃娃的心口,緩緩地刺進去,我手上的血染紅了娃娃白白的絨毛,它癢癢地笑了。

    娃娃,你也不痛?是吧,你多厲害,血都不流呢……

    16.

    我的刀刺穿娃娃,把它釘在床頭。然後我搜出我的紙,在窗口一遍一遍地朗讀。

    iwannatry,tryt』tcry,nomatterwhat,iwon』tlosemy**ile.

    ialwaide,thepght,asalightisalwkite,flyinmysky,kissthewindandthe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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