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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真女 文 / 朝三暮四郎

    瑪拾修道院,幾個布衣僧侶正在院落裡修整花木枝葉,此時初春已過,天氣漸暖,修道院內各種林木和花草大都拋卻了冬尾春始的羞澀姿態,開始肆無忌憚的茂盛起來。迎春花早已開過幾茬,此時已是第三波,花束爛漫,枝條四處伸展,鋪得滿園一片春潮,氾濫的枝條甚至伸出花壇石欄之外,院落裡幾條小徑幾乎沒地方落腳。

    瑪拾修道院雖說不在羅格裡斯帝國的中心城市光輝城堡,只是神庭在克羅鎮的一處分支,但是在克羅鎮以及附近幾個小城中的信徒的地位,幾乎比神庭在光輝城堡中的影響還要深遠。在羅格裡斯帝國首都光輝城堡中,神庭雖然是整個帝國信徒的聖地和中心,但是與之鼎足的勢力還有聖騎士團和魔法師協會。

    雖說魔法師協會中的神話人物拉曼**師在二十年前亡靈入侵的戰爭失蹤之後,阿蓋裡陀莊園一支的魔法學徒傷亡殆盡,魔法師協會的聲勢也遠不如從前,但是法師協會中人才輩出,這幾年帝國法師團中人丁又興旺起來。在帝國近期的幾次征戰中,法師團的大範圍殺傷魔法的威能不可抹殺。帝國聖騎士團的統領克魯茨公爵更是這幾十年出現的不世之才,無論是與亡靈入侵的征戰還是與敵國的衝突中,聖騎士團都發揮了強大的戰爭機器居功至偉的作用。神庭,這個左右著舉國信仰的神秘所在,則始終籠罩在白色聖潔光輝之中,雖然屢次展示出不可思議的神跡,卻沒有多少人真正瞭解,也無人敢去窺探。

    相對於羅格裡斯帝國中心神庭的神聖和不可接近,瑪拾修道院對於廣大普通信徒來說,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看得著摸得到的神諭之地。無論是最低賤的子民還是最虔誠的信徒,都可以到這裡感受神的光輝。這裡花團錦束,四季常青,環境幽雅肅穆,不拒絕任何人來膜拜。甚至是不信仰神的民眾,抑或是異教徒,只要是沒有出格的行為,都可以到這裡來參觀遊玩。

    在這塊並不富庶的廣大土地上,瑪拾修道院擁有最廣泛的信徒和最大範圍的勢力。地方聖騎士團畢竟編製嚴厲,又缺乏光輝城堡中克魯茨公爵那樣的領袖人物,而法師群體則較為自由散漫,往往獨立特行,不願意與世俗之人為伍,更不可能建造如此規模的修道院供世人頂膜參拜,所以瑪拾修道院在克魯鎮一帶的勢力和影響一時無兩。

    當然,瑪拾修道院這樣做也不無道理,廣納門庭的結果自然是贏得了綿延的香火,眾人的信仰帶來了數之不盡的利益。克羅鎮只能算羅格裡斯帝國一個不起眼的中小城鎮,即使是附近幾個小城市,也遠遠無法和光輝城堡的規模和繁榮相提並論,可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無數平頭百姓的信仰催生了一座堪比阿蓋裡陀莊園佔地面積的修道院。

    幾個布衣僧侶的僧袍前後都被汗水濡濕,在信徒如同潮水般的膜拜面前,修道院的院長賈代主教總是嫌瑪拾修道院的規模不夠大,這幾個僧侶口乾舌燥累得汗流浹背,如今卻只默念這院落的面積再小些才好。忙了幾天,修道院四處蔓延的迎春花叢還只修整了一半不到,而且還有其他名貴樹木等著需要打理。再過幾日,另幾種花樹又要開春,枝丫急需修剪整形。倘若耽誤了時日,影響了院落境況,只怕又要被當值教士喊過去杖責,運氣不好甚至被逐出修道院。修整園林的差事雖然清苦,不過想想修道院外一牆之隔的克羅鎮平頭百姓,一面要應付帝國賦稅為每日兩餐拚死掙扎,一面要提心吊膽提放戰爭騷亂和不時出現的魔獸盜賊的侵襲,這修道院內的生活便如同天堂一般。

    瑪拾修道院作為神庭的分支,住在這裡的大多是有一定地位的教眾和修士。布衣僧侶是修道院比較底層的成員,與出身高貴的神庭修士教眾不同,他們大多來自微寒之家,在修道院中沒有正式的身份,以修習拳腳為主,幹些粗笨活,打理修道院中諸多雜事,還要迎奉每日來修道院中的信徒和或者參觀的閒散人等。只有具備一點悟性又工作賣力,討得高層教士歡心的布衣僧侶,才有機會獲得晉陞的資格,取得修習神術的資格。

    修道院的一處尖頂教堂之中,風琴悠揚的聲音從窗戶傳出。十幾個自鳴鐘交替響起,順著初春之後的微風流淌出很遠。幾十個身披白袍,面部蒙著紗巾的真女正在教堂大廳唱詩祈禱。雖然紗巾擋住了她們的面容,卻遮不住她們年輕而靈活的眼睛。聖歌高遠寧靜的曲調和真女清脆虔誠的禱告聲交織在一起,似乎每個真女身上都散發出淡淡的白色神聖光輝。

    這幾十個真女,是在數萬虔誠信徒子女中挑選出的有神術天賦的少女,她們既是被挑中的神的僕女,也是以後最有可能進入神之領域的高級修士預備人員。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布衣僧侶只有付出半生的努力才可能獲得神的眷顧,而這些年方十幾稚氣未脫的真女,卻可以站在距離神最近的位置,由瑪拾修道院地位最高的主教親自傳遞神的旨意。

    賈代主教閉目站在教堂神龕的前面,雙手翦在身後。他的右手拿著一根銀色的法杖。法杖的頂端,用秘銀包絡著一顆碩大的藍色寶石。雖然這根法杖只是隨便的握在院長的手中,頂端的寶石卻不斷的發出滋滋的聲音,奇特的光華和彩暈在寶石周圍流轉。這根法杖是由瑪拾修道院歷代傳下來的『大院長之仗』。手持法杖的人,代表著這座修道院最高的權威。站在教堂大廳的真女們,即使不用抬頭窺探,也能感覺到大院長法杖之上傳來的一陣陣魔法波動,還有賈代主教身上威嚴不可仰視的氣息;如同賈代主教不用睜開眼睛,也能覺察到今天哪個真女心不在焉魂飛天外,唱詩不夠賣力祈禱不夠虔誠一般。

    賈代院長身後,還儼然肅立一個嬤嬤。這位穆黛爾嬤嬤只怕比賈代院長的年紀還要大,幾乎和五六個真女的年歲加起來一樣多。看不到一絲血色的老臉上很顯然精心的修飾過,不過可惜即使是最好的脂粉也填不滿她滿臉的溝壑,反而讓她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老臉顯得有幾分淒然和陰婺。

    穆黛爾嬤嬤也是一個真女,不過真女的年紀只能在二十以下,超過年紀,便自動喪失真女的稱號,所以這位姆黛爾真女的美好回憶,只能曾經存在於六七十年前。和賈代院長負手閉目地站在神龕前的閒適神情不同,穆黛爾嬤嬤的一雙眼睛如同鷹鷲一般,不住地在下面幾十個真女身上掃來掃去。如果她的眼光是帶油的刷子的話,大廳中幾十個真女早就變成渾身刷滿油放在火爐上待烤的母雞。任何心思有一點走神的真女,只要被她尖厲陰森的目光掃中,立刻如同被電擊一般,心頭巨震,收束心神專心禱告

    忽然真女們舒緩寧靜的祈禱詠唱嘎然而止,連飄蕩的風琴聲和自鳴鐘遼遠的敲擊之聲也在一瞬間凝固。這裡的凝固並非聲音突然沉默而使用的形容詞,教堂的上層的彩色窗戶玻璃和數十個裝飾華麗的自鳴鐘上真的凝結了一層藍色的冰晶,真女們身上散發的隱隱白色聖潔光輝也變成了一團氤氳雪氣寒霜。

    賈代主教微閉的眼睛睜開,看到的卻是一片片飄下的大坨雪花。此時正是隆冬早過,正是百花齊放的鮮活季節,自然不可能有風雪降臨。而且,這裡是在修道院最宏偉的大教堂內,怎麼會有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賈代主教抬頭向教堂頂端看去,佈滿浮雕和畫像的瑰麗穹頂已經碎裂成幾塊,夾雜著冰塊和雪花,搖搖晃晃從上面坍塌下來。

    賈代主教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祭起手中法杖,雙手高舉,大院長之杖幻化出一個數百米方圓的圓形護盾,把整個教堂都籠罩在其中:「快,快,你們快跑出教堂,還愣著幹什麼?這教堂穹頂馬上就要掉落下來了」

    已經有幾塊穹頂的碎塊和巨大的雪花凝結成的冰晶砸落在賈代院長召喚出的圓形護盾上,發出巨大的轟鳴之聲。碎塊和冰晶在護盾之上砸成更細的碎末,護盾被巨大的撞擊砸得陣陣顫抖,光華不住閃爍。賈代主教的呼喝之聲卻蓋過了碎塊落下的轟然聲響,直若洪鐘一般傳到每一個真女的耳中。如果不是賈代院長動作夠快,這幾十個被嚇得呆若木雞的真女只怕十之**要被砸成肉醬。

    被賈代院長真言一喝,真女們從突然的變故中清醒了過來,一時間驚叫聲四起,慌不擇路地向教堂之外奔去,有的被其他人踩住了衣裙,有的慌亂間找不到出口的方向,還有的甚至只是呆呆的愣在當地不知所措。雖然她們擁有最傲人的神術天賦,每天都站在距離神抵最近的地方感受神的光輝,在從天而降的災難面前,體現的最徹底的還是十幾歲少女不經人事的天性。

    「喂,彗織,錯了,別再往裡跑了,你那個方向是懺悔室。第二出口在那邊,」

    「阿辛納、塔娜爾,把地上的兩個人拉起來,對,對,帶著她們出去。」

    「門口的人趕快散開,不要管我們。」

    「」

    在整個教堂的慌亂和恐懼中,最為鎮定的人居然是那個平日對真女們如同鷹鷲般可惡的穆黛爾嬤嬤。她一邊指揮四處奔逃毫無主張的真女,把幾個亂得沒有方向的糊塗蛋送出教堂,一邊把左手貼在賈代院長的後心,把法力源源不斷的輸送過去。發動這個百米方圓的護盾需要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即便賈代主教手中有大院長之杖,也無法讓這個可以承受千鈞之力衝擊的魔法護盾支持時間超過兩分鐘。穆黛爾嬤嬤身上的法力如同被吸湧一般從手掌穿到賈代主教的法杖之上,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上立時變得更加蒼白可怖,乾枯的面皮不住抖動,臉上脂粉不斷嗤嗤掉落。不過,這時候,可沒有那個真女敢再笑話她了。

    眼看最後一個真女奔出教堂,穆黛爾嬤嬤再也無力支撐,嘴中噴出一口鮮血,癱倒在賈代主教身後。賈代主教回身抱住她身軀,法杖一晃,帶著穆黛爾嬤嬤勉力用遂移術傳送到室外。圓形護盾一時失去法力支持,立刻被不斷落下的碎塊和瓦礫砸散,教堂之內被巨大冰晶湮沒。

    早晨還在瑪拾修道院園圃中猶如海潮般的迎春花,此時全都枯索曲捲成一片暗黃,枝條花葉之上裹上了一圈厚厚的冰霜。各色林木花草,全被冰雪壓倒,七零八落,許多高大樹木上甚至還掛著尺長的冰凌。滿天的暴風雪鋪天蓋地的砸落,幾個整理修剪花枝的布衣僧侶,還保持著在花草旁修理忙碌的姿勢,卻全身被透明的藍色冰晶包裹,猶如冰雕一般,早已沒有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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