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四十章 前功盡棄1 文 / 燕壘生
自新四年的春天來得很早。二月天壽節,便已春暖花開,人們都說這是個好兆頭。天壽節這天,帝君下立憲詔,宣示天下,帝國進入立憲。一般民眾並不知立憲是個什麼東西,但也知道以前的反叛蒼月公不再是反叛,從現在開始,減免徭役賦稅,帝國所有地方的學校全部開放,任何人,只消能負擔學費,不論身份貴賤,只要能通過入學考試,便可就讀,讀出後可以按部就班地踏上仕途,另外開墾無主荒地則三年不納稅。這些關係到切身利益的措施使得百姓們歡聲雷動,稱帝君為帝國開國以來第一明君。聽著這些論調,我不禁有種哭笑不得之感。其實這些提議大多是共和軍提出來的,倒是因為觸動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利益,帝國權貴頗加阻撓,駁回了好幾條。
這一天,我正在家裡讀書,老周又進來道:「將軍,外面有個怪客人求見。」
我放下書,道:「是誰啊?」
「一個頭髮黃黃的,眼睛跟碧琉璃一樣的男人,連鬍子都是黃的。」
我笑了起來。那是丁亨利。丁亨利來自極西,相貌與通常帝國人甚遠,老周看來自然覺得怪。我站起來,道:「快請他進來。」老周答應一聲,正要出去,我叫住他道:「等等,還是我出去迎接。」
作為敵人,丁亨利讓我感到如芒刺在背,坐臥不安;但作為朋友,他卻是個讓人如沐春風的良朋。我快步迎了出去,卻見丁亨利站在門口,忙道:「丁兄,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這一年裡,丁亨利作為與帝國談判的首席使臣,為了避嫌,從來沒來看我。現在大事已成,他這才過來吧。他一見我,也笑道:「楚兄,一直未來拜見,還請吾兄海涵。」
我道:「豈敢,其實我也一直想來看看你,只是怕人多嘴,快請進。」
他笑了起來。現在他嘴上的鬍子留得更長些,與旁人不同,他的鬍子都是金光燦燦,很是耀眼,老周在一邊不住打量他,似乎看什麼稀奇。我與他進了正廳,叫過廚子讓他開一桌好菜,那廚子面有難色,道:「將軍,家裡就是些尋常菜餚,只怕……」
我不像邵風觀那樣好口腹之慾,又是個單身漢,家裡吃的也總是些家常菜。那廚子這麼不知趣,實在有些尷尬,生怕他說出什麼米裡也生了蟲之類的話,忙道:「那算了,丁兄,我們去外面小酌吧,我知道有一家酒樓不壞,又乾淨又清靜,菜也很是鮮美。」
丁亨利微笑道:「還是我來請吧,我也快要回去了。」
我道:「這怎麼成,下回我來五羊城你再請我吧,呵呵。」丁亨利也笑了笑,沒有再堅持。
帝國已經有了一整年的和平,現在帝都的商旅又開始多了起來,酒樓的生意也好了許多,天南地北的佳餚異味雲集。我把丁亨利領到距我住處不遠的一家聚友樓去,這家酒樓門面不算很大,但裝飾得甚是清雅乾淨,菜也是大江以南的風味。要了壺好酒,叫了幾個炒菜,在等菜時先上了四個冷盤,兩葷兩素,分別是鴨舌頭。糟肚和手剝筍。烤菜心。雖然都不是什麼名貴稀有的品色,但每一道都做得甚是精緻鮮美。五羊城向來以精於飲食聞名,丁亨利嘗了嘗,卻也讚了幾句。那酒也是今年的新釀,帶著點清甜,不是太烈。
吃了兩口,我道:「丁兄,你說快要回去了,是回五羊城麼?」
丁亨利道:「是啊。大功告成,我也該回去歇息一陣了。」
我微笑道:「對了,現在我倒想問你一句,那時在伏羲谷口,你為什麼最終沒有下手?」
丁亨利狡黠地一笑,道:「地軍團戰力驚人,亨利自知不敵,哪敢起二心,楚兄取笑了。」
我暗自歎氣。丁亨利雖然與我私底下交情不錯,但到底是兩方之人,他不會對我闔盤托出的。他說自知不敵自是托辭,但他一定不無這種顧慮。當時伏羲谷外的共和軍已幾乎是他們的全部力量了,但因為我伏下一個錢文義的義字營,共和軍失去了以逸待勞,封住我們出路的優勢,如果開戰的話只能硬拚,丁亨利權衡之下定然覺得得不償失,勝算渺茫,這才讓我們全身而退吧。可不管怎麼說,也只有丁亨利能這樣,換個位置想想,假如共和軍的統帥換成文侯,那麼文侯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我們斬盡殺絕的。說到底,我仍然要感謝丁亨利不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這不答之答也已經告訴我他放過我的理由了。我端起杯子來,道:「丁兄太謙了。為了丁兄不殺之恩,我先敬你一杯。」
丁亨利微笑道:「楚兄,說這些做什麼,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已經是新時代的開始,還是為這個新時代乾一杯。」
當初郡主臨終前,也說過會有一個新的時代來臨吧。其實不管是誰,在這個痛苦的年代呆久了,都盼望著一個新時代能夠到來。我站起來,道:「是,為了這個新時代,我敬丁兄。正是丁兄的努力,天下百姓方能享受太平歲月。」
丁亨利也站起來,道:「楚兄,立憲能成,多虧你與南宮大人的竭力支持。沙場之上,亨利不會認輸,但政事上,亨利對楚兄你唯有敬服得五體投地。」
我有些想苦笑了。雖說我竭力主張與共和軍達成和解,共和完成立憲,但在政事上我所見淺陋,也說不出什麼好的見解。立憲能成,為此竭盡心力的非南宮聞禮莫屬。南宮聞禮不愧是郡主親自挑選出來的人才,即使郡主去世已久,他仍然把郡主的構想一步步變為現實。也許,與郡主留給帝君遺計一樣,郡主生前大概也給南宮聞禮留下了長遠構想吧。雖然我不相信郡主能事事料中,但最終帝國與共和軍達成協議,組成立憲政府,一定早在郡主的構想之中。
我把酒一飲而盡,重又坐下來。丁亨利也已坐下了,抹了抹鬍子上的酒漬,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問楚兄,請楚兄坦承相告。」
我道:「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