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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三十九章 和平之年3 文 / 燕壘生

    文侯自然聽得出我話中針鋒相對之意,但他眼中毫無意外,只是打了個哈哈,走到帝君跟前,一躬到地,道:「陛下,臣甄礪之見駕來遲,望恕死罪。」

    帝君也是滿面春風,道:「甄卿晚來,當罰三杯了。哈哈,甄卿,聽說你最近新譜一曲,不知可否一聆?」

    文侯當初輔佐太子與二太子爭位時,是以一個弄臣的形像出現的。那時在飲宴時,湊趣為太子吹個曲,那是常事。自從二太子被扳倒,文侯就不再有這種舉動了。但現在誰都明白帝君與文侯已經決裂,帝君卻又如當初一般要他吹笛,那已與當初太子要文侯吹笛的性質不同了。

    帝君是要折辱文侯!

    文侯略略一怔,卻只是一笑,道:「陛下有命,臣不敢辭。只是臣技拙劣,有污陛下天聽,臣之罪也。」

    帝君道:「甄卿太謙了。還是先落座吧,聯當一聞甄卿妙曲。」

    文侯一到座前,邵風觀他們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齊齊過來向文侯請安。文侯對這幾個先後背叛了自己的心腹之將卻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仍是談笑風生,但我卻能依稀覺察他眼裡那一絲痛恨。我剛坐下,楊易忽然在身後輕聲道:「都督,小心大人背後那人。」

    文侯背後那人?我呆了呆,不由抬眼看去。剛抬起眼,卻與一個怨毒的眼神相撞。那人一見我看過來,馬上便掉過眼神,但那一瞬間我也已經看到了。那人正是當初那個叫葉飛鵠的工部小吏,此人因為為水軍團設計出螺舟,破格提拔,從工部調入水軍團為隨軍工正,不知什麼時候成了文侯的隨從。這人技藝高明,卻因為脾氣很壞,在工部一直沉淪下僚,是文侯一手提拔他的,他對文侯也定然感恩戴德,對於我這個曾名列文侯門下四將之首,卻率先背反文侯的人一定痛恨之極。

    帝君招了招手,一個黃門捧著一個開了蓋的銀盒走到文侯跟前,裡面放著一枝竹笛。事已至此,文侯不吹也不行了。他捻起那支竹笛,忽然一怔,呆呆地打量著。帝君微笑道:「甄卿,此笛為句羅王所供,名謂萬波息笛。此笛一響,相傳可息海上波濤。甄卿妙技,朕當洗耳恭聽。」

    文侯道:「陛下,此笛乃是國寶,臣不敢冒瀆。」

    帝君哈哈一笑,道:「此笛旁人不敢吹動。但甄卿乃絕世人物,豈有不可,但吹無妨。」

    文侯又怔了怔,道:「那微臣有僭了。」

    他拿起笛來,卻極是怪異,只用右手兩根手指捏住一端,走到了座位一側的一株梅花之下。那株梅花開得甚是繁茂,文侯其貌不揚,身材也不高,但一站在樹下,竟是淵停嶽峙,隱隱有帝王之姿。他用兩根手指捻著笛子舉起來,手指也不按在笛孔上,人離笛子尚有一尺多遙,便鼓氣吹去,那支笛子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嘯聲。

    他竟是隔空吹響了笛子!

    這等本事,便是帝君這個吹笛聖手也不由動容。平時吹笛都要按動笛孔方能發出不同音色,但文侯的手指碰也不碰,只將氣息凝成一線,單以氣息強弱就發出了不同聲響。他吹的這支曲調雖然簡單,但音色變化極多。笛聲向以清麗見長,但文侯這支曲子卻如風起雲湧,悲壯激昂,一瞬間,恍如天風海雨逼人。

    帝君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大概他要折辱文侯,沒想到卻被文侯折辱了。現在我雖與文侯分道揚鑣,但聽著這支笛曲,不禁心生神往。文侯縱然有千般不是,他終究是一個絕世人物。我的心裡亂成了一片,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初在文侯麾下與蛇人在帝都城外血戰的情景,一時間覺得離開文侯,實是一步大錯。假如文侯才是帝君,那麼這個帝國一定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笛聲越吹越高,忽然發出「喀」一聲。這聲音極為刺耳,我只覺心裡忽地一空,翻江倒海般極是難受。定睛看去,卻見文侯手裡的笛子已裂成兩半,而帝君那邊席上的一樹的梅花已有大半吹落,空中儘是血點也似的花瓣,像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掃過。帝君身邊的一個黃門忽地張開一把黃羅蓋,將帝君遮在下面。這黃羅蓋是為避風雪而設,現在天氣晴朗,一直沒張開,那黃門動作極快,手勢也極穩,竟是個長年練習拳腳的好手。他出手及時,花瓣紛落如雨,盡灑在黃羅蓋上,帝君身上卻未沾得一片。

    文侯踏上一步。帝君見他走近,面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退,身後兩個黃門忽地搶上,擋在他身前。

    此時的文侯眼裡,竟然也有了殺氣!

    我大吃一驚,萬料不到還有這等變故,站起來道:「大人笛技,當真妙絕天下。」

    被我一叫,邵風觀他們與五部尚書也全都站了起來。丁西銘尤其讚不絕口,他甚有才學,引經據典地誇讚。帝君此時面色已然平復,笑道:「甄卿,你這支曲子當真厲害,小邦敝物,竟然抵受不住。」

    花瓣已然落盡,文侯此時面色倒已平復,微笑道:「陛下見笑了。臣此曲,名謂《龍吟謠》,可惜這萬波息笛竟當不得臣一吹之力,竟致碎裂,實臣之罪。」

    帝君又笑了笑,道:「只是此間已亂,來人收拾了,去竹園重開吧。」

    他的笑容有些勉強。

    松竹梅號稱歲寒三友,陽和苑也有歲寒三園。在竹園裡重開宴席,倒沒出什麼事,但我也發現事態有些不對。

    胡亂吃完了,各自回去。這幾天我都在軍中歇息,到了軍中,讓人燙了點酒,上了些可口菜餚,叫齊了諸將同樂。帝君之宴雖然清雅,實在食不甘味,而且也吃不飽,倒是回到軍中,與眾將胡吃海塞,吹牛聊天,更讓我自在。

    剛喝了幾口,卻聽得有人笑道:「楚兄好興致啊。」正是邵風觀帶著個從人挑簾進來。我又驚又喜,站起來道:「邵兄,你也來了,請坐。」

    邵風觀拿起桌上一支牙籤,紮了塊牛肉嚼著,道:「白天吃得不飽,知道你這兒有得吃,我來做個不速之客。這牛肉不壞。雖然上不得檯面,我輩武人,還是吃這個好。」

    我笑道:「行了,你這個人食不厭精,也會說這話。」

    他為人精細深沉,照理和我性子完全兩樣,但我與他總是最為投緣。邵風觀嚥下了肉,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事,我馬上就要回去了,現在來向你辭行。」

    我呆了呆,道:「這麼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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