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三十八章 尊王攘夷4 文 / 燕壘生
正泡得舒服,覺得水溫有點冷了,剛想叫人換點水,門上忽然響起兩聲敲叩,看門的老周在外面道:「將軍,來客人了。」
這時候還來客人?我不禁有些不快。在這種時候過來做不速之客的,我實在想不出會是誰。依曹聞道的性子倒有可能,只是他雖然莽撞,卻極守上下之道,何況我常在軍營裡,他也極少到我的住處。我道:「讓他稍等一會,我穿一下衣服。」
老周道:「是。」
我懶洋洋地擦乾了身上,正在穿著外套,門上忽然又被敲了兩下。我有些不快,道:「老周,你沒讓他等一會麼?」
「是我。」
這個聲音輕柔溫婉,我卻如同被當頭打了一棒,驚道「白薇!」
這的確是白薇的聲音。我怎麼也想不到白薇會在這麼個夜裡到我家來,甚至,我都不知道她與鄭昭一同來帝都了。我搶步上前,一把拉開浴室的門。
門外,正是白薇。她穿著一件大大的披風,只露出一張臉。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臉頰如玉一般白。我下意識地想要去扶她的雙肩,但手還沒碰到她的衣服,不禁又收了回來,道:「對不起,鄭夫人,沒想到是你。」
白薇的臉白皙而光潤,甚至沒什麼血色。她呆呆地看著我,我不禁詫道:「怎麼了?」低頭一看,心裡卻是一陣刺痛。
我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正是當初白薇送我的那件。我乾笑道:「鄭夫人,你先到正堂坐一會吧,我穿好衣服就出來。」
白薇輕聲道:「不必了。」
我呆了呆,還不明白她的意思,白薇像是一個踉蹌,人向我懷中倒來。我只道她沒站穩,伸手想去扶她,心中卻忽地一緊。
白薇的手中,出現了一把雪亮的短刀,正刺向我的前心。
白薇的刀法相當不錯,如果我全神貫注的話,這一刀我還能閃開,但現在根本沒想到白薇會對我動手,想要閃開已來不及,本能地要去腰間拔刀,手才一動,才省得自己衣衫不整。自從武侯把百辟刀給我,我就從來沒有解下來過,連睡覺的時候百辟刀都在我的腰間,剛才因為在洗澡,百辟刀就放在一邊的架子上。我手趁勢一伸,已探到了架子上。而此時,白薇的刀已刺出一半。
拔刀的動作熟極而流。假如我立刻反擊,雖然仍舊躲不開白薇這一刀,但至少可以兩敗俱傷。可是手指剛碰到刀把的一剎那,我卻怎麼都拔不出刀來。當初在與曾望谷相鬥時,我發誓這一生一世永遠不殺婦孺。可是現在拔刀的話,我根本無法拿捏得穩,只能出刀殺人了。
不,我不能殺她,即使她要殺我。
我眼睜睜地看著白薇的刀直刺過來,手卻怎麼都揮不出去。即使那只是一句誓言,可是我心裡卻如橫貫著一根粗大的鐵條,怎麼都闖不過去。我曾想過自己會怎麼死,被蛇人砍死,捅死,纏死,那都有可能,可是再敢想也不會想到我會死在白薇刀下。
我不禁閉上了眼。
但預料中的死卻沒有來。甚至,連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睜開了眼,這才發現白薇手正顫抖著,刀子幾乎要碰到我的身體了,卻不曾刺下去。見我睜開了眼,她罵道:「膽小鬼!為什麼不還手?」
我手忽地一揮,百辟刀「鏘」一聲抽出,喝道:「現在也一樣!」
現在已是有備而發,刀光一閃,正從白薇百前掠過,砍在白薇那把短刀的刀身上,一下將白薇的刀砍成兩半。這一刀斬得太過輕易,百辟刀雖然鋒利,卻也不能如削朽木一般斬斷別的快刀,而白薇的刀頭落到地上,發出的更是木頭的沉悶聲音。我一怔,左手一把探出,擰住白薇的手腕一把奪過那半截刀,伸百辟刀在剩下的刀身上一敲,聲音黯啞,果然是木製的。我怒道:「你開什麼玩笑?你要知道我驚慌之下出手是不分輕重的,說不定真會一刀斬了你。」
白薇的刀術雖然不錯,但與我仍然不能相比。她那把木刀被我奪過,卻恍若不覺,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眼裡忽然流出了淚水,哽咽地道:「我就想死,就想死你刀下,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我被她嚇住了,道:「你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和鄭先生吵嘴了?」白薇雖然不是使小性子的人,但如果她與鄭昭有什麼彆扭,我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來。
白薇搖了搖頭,道:「你真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我都不敢相信你也能活到現在。」
我被她罵得有點哭笑不得,道:「是啊,我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活了這麼多,現在才知道,原來傻瓜總能活久一點。」
白薇卻根本沒理會我的打趣話,只是不住地流淚。看著她落淚,我越來越不自在,乾笑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再哭,我都要為了沒被你殺掉而感到內疚了。」
白薇終於笑了一下,但她眼裡仍然滿是淚水。白薇不會特意來與我開玩笑的,一定有什麼事。我拍了拍她的肩,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白薇擦去了淚水,抬起頭道:「你為什麼一定不肯殺我?」
我道:「我當然不會殺你。我發過誓,這一輩子絕不殺女人和孩子。」
「如果女人要殺你呢?你也不殺她?」
「當然不殺。」我笑了笑,「不過我也不會乖乖讓你殺掉。」
白薇歎了口氣,道:「不,你這個傻瓜,到時你想還手都來不及的。」
我被她說中了。假如剛才白薇用的是一把真刀,而且她真的要殺我的話,我有九條命都不夠丟的。我道:「那因為是你。我相信你不會殺我。」
白薇抬起頭,道:「為什麼?」
「因為。」我斟酌著自己的辭句。白薇雖然並不是真的要殺我,但她畢竟算是行刺,我怕自己說得不對,會讓她多心。我道:「她來殺我自有她的理由,我卻沒有殺女人的狠心。」
她扭過頭,看著屋角道:「楚休紅,你也變了很多。我記得在高鷲城裡,你不願殺降,可眼裡一樣有殺氣,眼神卻要清澈得多。現在你手握重兵,動轍伏屍千里,眼裡的殺氣淡了,眼神卻也渾濁了許多。」
我不知她說這些做什麼,乾笑了一下道:「人總是要變的,你不也變了許多。當初你和紫蓼在高鷲時,我可真以為你們只是兩個弱不經風的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