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創世紀 第三部第三十章 脫身之計3 文 / 燕壘生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頭忽地一疼。我很少想起她姐妹二人,只有偶爾穿上她給我的衣服時才想起她來。在這一瞬,我卻突然覺得她似乎時時都在想念著我。
在高鷲城,如果她們沒有出城的話,肯定也要被武侯殺了充作軍糧。生命,原本也就是決定於一個微不足道的選擇。現在已看不到她的身影,我眼裡卻不知不覺地濕潤了。
看來已經沒辦法再竊聽到鄭昭的事了,但我卻沒有失望。雖然不怎麼想起白薇,我也不知道我對她究竟有沒有感情,可是覺得能夠聽到白薇說話,見她一次也是好的。
我拉下了車頂的暗號。那是一小塊簾子,原本用一根細線縫住,我把細線抽掉,那塊簾子就會翻出一點,表示我要回去了。而那麼一小塊簾子別人肯定只以為是被風吹開的,根本不會注意。周藝持一直都在注意,一看到我放出信號,他馬上過來趕著車離去。
將車帶到我先前吃喝的那小酒館前,我下了車,馮奇已迎了出來,道:「楚將軍,你怎麼來得這麼晚,我怕會誤了王爺的飯局。」
我道:「稍稍晚一點也沒事吧。」
馮奇看了看左右,小聲道:「我方才才聽說,原來今天鄭昭夫妻也受王爺之邀了。」
這話像一個晴天霹靂,我道:「他們也要去?」
我終於明白了丁亨利燒那塊手帕的用意了。我自以為得計,恐怕我在得意居聽他們說話,早就被他們在外的眼線看在眼裡。他是故意讓我知道,又故意說什麼天遁音,應該是在確認我有沒有天遁音。可笑我自以為得計,居然真的把天遁音送上門去。但他想錯了一點,以為我是奉文侯之命,所以才會繞那麼大一個圈子,而且薛文亦改良後的天遁音不是他們這些不通機關之學的人所想像得到的,陰差陽錯之下,他們才勞而無功。如果真被他們發現了我藏的天遁音,那他們一定以為自己所謀盡為文侯知曉,那時帝國和共和軍表面上的同盟也一定會馬上破裂。
在這一瞬間,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險些壞了大事。現在文侯和何從景之間都在互相猜測對方的心思,既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憚,兩者之間只有一層薄紗掩蓋,這才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合作。我差點把這層薄紗挑破,而現在同盟破裂的話,文侯一定不敢發兵遠征伏羲谷,同樣共和軍也不敢急著要搶先出兵了,那麼進攻蛇人巢穴,消滅蛇人的良機也會錯失。
有些事,雙方心知肚明,但沒人挑破時就行若無事。一旦挑破,後果不堪設想。
這正是現在的情形。
馮奇道:「如果他們先到就壞了。楚將軍,你快去吧,我把飛羽帶來了。」
飛羽腳力雖快,但如果在大街上全速飛奔,那反而欲蓋彌彰。可是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我道:「快,快牽出來。」
現在也只有這辦法了。等馮奇牽了兩匹馬出來,我上了馬,小聲道:「如果有人問起,你說拿什麼當借口?」
馮奇嘿嘿一笑,小聲道:「放心,就說你在那香滿樓看到一部古書看入迷了,忘了時辰。我讓小方用你的名義在裡面關了好久呢。」
十劍斬中的方海身材與我相仿。我也笑了笑,道:「你倒細心。對了,如果他有意要問什麼書,你就說是天機法師的《皇輿周行記》,這書我看過。你回答時也別太順了,做出想半天的樣子,說是天機法師的皇什麼記就行了,說太順了反而會被人懷疑。」
馮奇歎道:「楚將軍,您當真神機妙算,騙死人不償命。」
我苦笑一下,道:「你這是誇我麼?」心裡卻大是焦急。這種借口實在破綻百出,鄭昭未必會信。而且絕對不能讓馮奇和鄭昭碰面,不然等若坦白了。本來不帶馮奇去就行了,可是去王府吃飯,我居然孤身前往,不帶侍衛,旁人沒什麼,安樂王倒要大怒了。想來想去,還是我想辦法吸引鄭昭注意就是了。
雖然不能全速疾馳,但我們騎著馬,想來也比鄭昭的速度快一點。等趕到安樂王府,王府的管家陳超航已迎了上來,行了個大禮道:「楚將軍,您來了,王爺方纔還在說起你呢。」
我是名義上的王府郡馬,陳超航自然對我大為討好。我甩蹬離鞍,道:「鄭昭先生來了麼?」問時心中大為不安。要瞞過安樂王倒也容易,但要讓鄭昭不起疑心可就難了。王府院中停了幾輛大車,不知鄭昭有沒有來。
陳超航牽過我和馮奇的馬,道:「鄭先生還沒到,楚將軍請進吧。」
鄭昭沒來?我呆了呆。以鄭昭的手段,居然來得比我晚,倒是不曾想到。我暗自舒了口氣,知道自己又逃過一劫,不必頭痛怎麼瞞過鄭昭了。我道:「小殿下呢?」
陳超航還沒回答,卻聽小王子高聲道:「楚將軍!」我扭頭一看,只見小王子正從一邊過來。他今天穿著一件戰袍模樣的長袍,更顯得英武挺秀。看到他,我眼前彷彿又出現郡主的模樣,眼眶不由一下又濕潤了。
小王子並沒有發覺我的異樣,迎上來笑道:「楚將軍,我可等急了呢。今天鄭夫人也要來,聽說鄭夫人是女中豪傑,槍術很強,是不是你和她比一下?」
雖然心裡有些難受,但我還是被小王子逗得笑了。小王子滿腦子都是槍法,練槍對於他來說,大概就是人生的一切了,不管什麼都能扯到槍術上去。我道:「今天可不是時候。鄭夫人名叫段白薇,是共和名將段海若之女,我認識她。」
小王子吃了一驚,道:「啊,楚將軍,你什麼人都認識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小王子知道白薇在高鷲城時曾做過我的侍妾,只怕更會大吃一驚了。我道:「小殿下,快帶我去給王爺請安吧。」
進了大堂,給安樂王跪下請了一安。郡主剛死時,安樂王對我恨若切齒,想要殺了我,但我一直都不敢怨恨他,甚至覺得,他殺了我是應該的,我確實有負於郡主。現在安樂王對我倒沒有恨意了,我請完安,站起身來時,見他看著我的目光裡分明有分明痛楚和憐惜。這幾年,安樂王長得更肥胖了些,人也老了許多。
我剛坐下來,安樂王忽道:「楚將軍,近來笛藝研習得如何了?」
他一說到笛藝,我的心頭不禁又是一疼。郡主生前給過我一支鐵笛,讓我學些笛藝,說文武二侯都是奏笛名家,我若能吹笛,對仕途大有輔助,可是我對吹笛實在缺乏興趣,偶爾吹兩下便扔在一邊,那支鐵笛也一支收好了不曾拿出來。但安樂王這樣問我,自然不能這樣說,我低下頭道:「回王爺,末將屢次想要研習,但每見鐵笛,便不能成曲。」
安樂王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他自然覺得我說的是一見鐵笛,就會想起郡主,以至心痛不已,便也不再追問。看著他的樣子,我又有些過意不去。安樂王雖然顢頇無能,但還算個善良的老人,我對他也用這些機變,實在有點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