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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三十八章 與子偕老5 文 / 燕壘生

    那是小王子。我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心中也感到一絲快意。小王子雖然也有點宗室子弟慣常的蠻不講理,但還是個純真少年,總給我一種陽光燦爛之感。我不知道他來見我有什麼事,但也猜得到多半是關於郡主的。小王子似乎很想要我做他的姐夫,在安樂王跟前大概為我說了不少好話了。

    我走上前去,正要行禮,小王子已搶著道:「楚將軍,我姐姐要見你。」

    我吃了一驚。自從拒絕了安樂王,我有些不敢再見她了,現在也時常在後悔不該拒絕得那麼快,沒想到她居然會過來。我道:「郡主在哪兒?」

    小王子咧開嘴笑了笑,指指車裡道:「在車裡。」

    我搶上前去,跪在車前道:「郡主大人,末將楚休紅有失遠迎。」

    我跪下來時看見小王子撇了撇嘴,大概覺得我這麼做太沒英雄氣概了。他不知道我心中其實很是內疚,此時覺得拒絕安樂王很對不起她。其實,我也並不想真個拒絕她吧,只是對安樂王與文侯不顧我的感受就這麼安排有些不滿,現在我想的只是希望她能不要怪罪我。

    車簾挑開了,走出來的是兩個侍女。和那天到城頭來時的樸素裝扮不同,今天這兩個侍女也是身著白紗長裙,走出來時飄飄欲仙,邊上那些士兵都驚訝得「啊」了一聲。如今正在征戰,軍紀也嚴了許多,他們很少能有機會看到年輕女子,看到美麗的女子時,在這些年輕士兵心中激起的不啻是萬丈波瀾。

    那兩個侍女一出來,從車中又伸出了一條白皙的手臂。天氣已經很熱,這手臂上只籠了一層輕紗,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上幾乎帶有光澤,也彷彿是透明的。

    我的呼吸一下變得沉重起來。郡主是來責怪我還是有別的事?如果是責怪我,那大概還好一點,我最怕的是她對我不假顏色,當我不存在。

    郡主慢慢地走出來,當我看到她踏上營中的地上時,呼吸一時間也停住了。郡主今天打扮得極其華麗,一身白綃長裙勾勒出她纖細修長的身材,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覺得,為了她,便是失去生命也是值得的。

    我只覺嘴裡幹幹的,一滴唾沫也沒有。使勁嚥了一口,我道:「郡主,末將楚休紅失禮,請郡主見諒。」

    這話其實是在向她賠禮了,我不知道郡主肯不肯原諒我,正在惴惴不安,郡主忽然一笑道:「楚將軍,戎馬倥傯,你辛苦了,不要多禮。」

    她的聲音脆薄如春冰,似乎喘氣喘得重一些都會化成輕煙。我不敢再抬頭,站起身站在一邊,大概臉都紅了起來。

    她這話很客氣,我聽不出有怪我的意思。但也因為太客氣了,又顯得很生份。在拒絕安樂王時我也沒多想,但現在只覺得自己實在笨得不可救藥。

    郡主似乎要說什麼,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一個字來,又咳了一聲。邊上一個侍女馬上扶著她,她拿出一塊絲巾抹了抹嘴唇,道:「楚將軍,聽說你在練斧兵,我請路將軍選派了五十個力士來補充前鋒營,楚將軍請不要怪我一介女流,妄干軍務。」

    是郡主的意思!我登時釋然了。我對路恭行雖然不敢失了禮數,但自從東平城的事,我一直對他不敢再推心置腹,這次他帶了五十個士兵來,我都有些懷疑會不會是他派來打入前鋒營的內應,以窺測前鋒營的底細。如果是郡主的意思,那多半可以相信了。我道:「多謝郡主,末將正在擔心人手不夠。」

    郡主忽然道:「楚將軍,外面風沙甚大,你不請我上你軍營中歇一歇麼?」

    我如夢方醒,連忙又跪了下來行了一禮道:「郡主請。只是……」

    郡主掩住嘴笑了笑道:「只是什麼?」

    「末將營中也不收拾,很是雜亂,請郡主不要見笑。」

    郡主又笑了笑,道:「請楚將軍帶路吧。」

    「是。」我站起身來,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領著郡主向我的營中走去,我先行在前,讓護兵趕緊打掃一下,他們還沒動手,郡主已經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又抿嘴一笑道:「是很亂。」

    軍中原本都還比較整潔,但我這營房進進出出的人太多,曹聞道和錢文義兩人時常要來議事,曹聞道有時還要拿瓶酒來跟我對酌,自然不會太整齊了。我臉上又是一紅,道:「郡主見笑了。」

    郡主掃視了周圍一眼,對她的兩個侍女道:「你們出去吧。」那兩個侍女答應一聲,便向外走去。

    現在營帳中只剩我和郡主兩個人了。我大為侷促,這可是在前鋒營中,連路恭行也在,我和她兩人單獨在營帳裡,不知他們會怎麼想。我慌忙跪下道:「郡主,那末將也出去了。」

    郡主眉頭一揚,道:「為什麼?」

    我看了看身後。身後一個人也沒有,但前鋒營的士兵都在外面,說不定他們正在猜測我們做什麼呢。我嚅嚅地道:「郡主金枝玉葉,末將不敢褻瀆。」

    郡主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一樣,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馬上又咳了兩聲。她將紗巾蒙在嘴邊,我站在一邊看著她,又是擔心,又不敢上前。她咳了幾下,才道:「楚將軍,天生萬民,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沒有人生而高貴,也沒有人生而低賤。」

    我驚呆了。郡主說的話,豈不是與當初共和軍宣揚的信條如出一轍?我做夢也想不到從一定宗室嘴裡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郡主年紀不大,比我大約要小個三四歲,與甄以寧同年吧,她居然會有這種想法,我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郡主了。

    郡主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轉過身,低聲道:「以前家父時常帶我們去山莊避暑,有一年適逢大旱,饑民都圍在路上,家父雖然馬上開倉放賑,但也有不少人餓斃路旁。我自幼錦衣玉食,從沒見過這等慘象,那年舍弟只有五歲,我在饑民中看到一個小男孩與他長得極為相像,但那個男孩面黃饑瘦,已死在母親懷中,他的母親哭天搶地,痛不欲生,我不忍再看。那時家父為我請的西席可娜老師跟我說,這僅僅是因為他生在貧民家中。那時我便想,同樣是人,為何一個在天,一個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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