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三十六章 成竹在胸5 文 / 燕壘生
二段寸手槍的手法極是巧妙,顧名思義,那是二段發力的槍法。我被徐蒙的快攻一直逼得遮攔阻擋,此時卻已如箭在弦上,隨時都可發出。
我緊盯著徐蒙手中的那一團黑影,忽然,那黑影顫了顫,似有散亂之意。這黑影是他以極快的手法催動筷子發出的,現在他再三而竭,已露疲態,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正是我反擊的絕佳時機。我看準了來路,趁著他手中的筷子被我一下壓下,拇指猛然發力,筷子已如強弓射出,猛地向前刺去。就是這時,他手中那團黑霧突然散去,縮成一點,也猛地向我刺來。
我們兩人的手相距不過半尺,刺過這等距離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我的二段寸手槍剛發出,他手中的筷子便也到了。
我的筷子已經刺出,槍法大忌就是中途變招,而現在手裡的是筷子,比真正的槍又要快許多,我只覺筷子頭上似已碰到了什麼東西,但一股厲風已刺向我的虎口。二段寸手槍的高明之處是刺出後槍與活物一般,幾乎可不必用手控制,武昭老師曾給我們演示過二段寸手槍的極詣,一招之間連擊五人落馬。一槍本不能擊五人,但這一槍刺出,不消強行變位便能轉換方向,因此力量可全部用來加在槍的前刺之勢上,我的拇指猛地一縮,徐蒙的筷子已經到了,「忽」的一聲,一根小小的筷子簡直與一支大槍沒什麼兩量,竟也能發出勁風,但我的拇指已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縮,筷子從我拇指背上擦過。只覺象被一把快刀割了一下,我的手指一抖,右手幾同殘廢,一時間竟無知覺,筷子已脫手掉了下去。
輸了!我心頭一痛。在與徐蒙對敵前我大有信心,覺得憑自己的槍法,既然不勝也能持個平局,看來我實在有些狂妄,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之理。僅僅輸了一場比試,安樂王從此看不中我還是小事,但是如此一來壞了文侯的大計,只怕他也會對我大失所望。
正要傷心,哪知徐蒙也一下悶喝一聲,手中的筷子同時落了下來。我方纔那路二段寸手槍力量也分兩重,第一重力量他硬頂住了,但第二重力量卻也擊破了他的防守。此時兩支筷子同時落地,一般無二。
我呆呆地看著徐蒙,徐蒙也在呆看著我。我的手背上有一道被他的筷子擦過時的紅印,他虎口處也有個紅點,這一招竟是平分秋色,誰也沒佔便宜。席上所有人都有些呆呆的,突然,小王子叫道:「好槍法!真是好槍法!」
我彎下腰去揀起了筷子,道:「徐兄槍法實在高明之極,令人佩服。」
徐蒙接過筷子,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槍法絕倫,確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徐某佩服不已。」他擦了下額頭的汗水,轉身走到二太子跟前道:「殿下,楚將軍槍法高強,小人不是對手。」
二太子愕道:「你不是和他鬥了個平手麼?再來過,總要比個高下。」
武昭忽道:「殿下,徐世兄所言不錯。徐世兄,你的槍法看樣子是當年成昧姚氏的黑眚槍,不知老朽有無看錯?」
徐蒙是背著我的,聞聽此言身子一震。小王子奇道:「黑眚槍?這是什麼?」
徐蒙轉過身,向小王子行了一禮道:「回稟小殿下得知,黑眚槍就是當年伽洛王手下大將姚仲唐的獨門槍法。」
姚仲唐!這個名字讓我也震了震。大帝得國,百戰百勝,最後碰到了一場苦戰就是圍困石虎城。當時石虎城是伽洛國國教,名字也叫伽洛城。伽洛王率餘部在此堅守數月方為帝**攻破。大帝手下有十二名將,事實上起事時號稱十八子,連大帝在內有十八個人,另外五人都死在追隨大帝征戰四方之役中。其中有兩個死在伽洛城下,這兩人中便有大帝歎為「天下槍術無雙」的郅朗。
姚仲唐是伽洛王部下一員小將,原本沒什麼名聲,僅是個小小的後軍管馬營官。當時郅朗率帝**先頭部隊殺到伽洛城下,姚仲唐部一千人斷後。郅朗此時名聲如日中天,在大帝手下名將中名列第五,甚至公認槍術高於那庭天,也許不無大意,在與姚仲唐對槍時,竟然在十個回合時被姚仲唐一槍挑死。
郅朗之死震驚全軍,但都以為那是郅朗輕敵,還沒有人會想到姚仲唐的槍法竟然高過郅朗。直到兩天後帝國將伽洛城團團圍住,姚仲唐出城討敵,與十八子中另一個名將雙槍宇文平對槍,單槍破雙槍,將宇文平也刺死後,所有人都驚呆了。宇文平雖然槍術較諸郅朗有所不及,卻也是帝**中有數的槍術好手,竟然橫屍於姚仲唐槍下,誰也沒料到走投無路的伽洛王手下竟還會有如此高明的槍術名手,大帝心痛兩將之死,下令定要將姚仲唐碎屍萬段。
這是姚仲唐聲譽的最高點,但正如流星只有一瞬間的輝煌,連殺兩將後,第四天那庭天親自出馬討陣,與姚仲唐交手數百合,最終一槍刺中姚仲唐大腿,將他生擒。當時大帝有求賢若渴之名,旁人只道大帝定會赦免姚仲唐讓他追隨左右,姚仲唐本人也心折那庭天槍法通神,願意歸降,大帝卻在心痛之下一反常態,下令將姚仲唐斬殺,也嚴令不許讚譽此人。不過禁令雖嚴,伽洛王最終敗亡後,姚仲唐之名卻不脛而走,成為後世傳說的名將之一。其實姚仲唐一直沒帶兵打過什麼大仗,兵法上乏善可陳,稱他為名將全然是因為他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槍法。如今數百年過去,姚仲唐之名仍播於人口,但他所用的叫黑眚槍,我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武昭歎道:「黑眚槍神出鬼沒,確是天下第一等的槍術,但這槍術中也有個極大的弊病,虛招太多,往往當斷不斷。方纔你與楚將軍對敵時便是如此,我看你以陰手出槍,楚將軍百計抵禦,若此時從正中出槍,雖然不無行險,但此時可進可退,勝固可喜,敗亦無咎。但你卻從外側攻擊,此時楚將軍全力防守,你雖然百般變化,他卻有一定之規,只守不攻,趁你久攻不下,心浮氣躁時反擊,只一槍便已得手。」
徐蒙臉上木木的,忽然跪倒在武昭跟前,道:「久聞武昭老師於槍術一道無所不曉,徐蒙後學,得武昭老師一言頓開茅塞,真不知該如何感激。」
他是二太子的侍衛,身份本來比武昭也低不了多少,得武昭一語點撥,感激之下,竟然行了大禮。武昭也連忙欠身道:「徐世兄請起,老朽不過癡長兩歲,安敢稱無所不曉。」
二太子這人我已沒什麼好感,但這徐蒙如此癡於槍術,我一時大起好感。小王子忽然急道:「哎呀,武昭老師你怎的不點撥一下楚將軍?這般一來,若再次比試,他不是就要輸了麼。」
武昭笑了笑道:「楚將軍槍術中規中矩,所遜者不過火候,已無甚可指摘了,徐將軍第一次是佔了出其不意之利,再比一次話,楚將軍對他的槍術已有瞭解,而他對楚將軍的槍法仍是不甚瞭然,九成會敗。」
我大吃一驚,萬萬料不到武昭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武昭槍術第一,那是舉世公認的,而他竟然說我的槍術已沒什麼可批評了,難道我的槍術竟然已與他平起平坐了?不論他說的是不是恭維話,連一向不問武事的太子也聞之動容。小王子喜笑顏天,向安樂王道:「父王,我說過他很了不起吧。」
武昭是文侯的親信,這一番話只怕也是文侯授意。我登時又有些失望,安樂王想招我為婿,文侯實在是已安排得妥妥當當,從小王子到武昭,都已站在我一邊,二太子就算想從中作梗也沒用。可是我心中卻實在沒什麼欣喜,在軍中聽從命令,那是軍人的天職,可連我的終生大事也要聽命於人,我實是由衷不悅。
安樂王捋了一把鬍鬚,淡淡地笑著,也不說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對做他的女婿也沒多大興趣。和徐蒙各歸原位,大家說些沒打緊的話,小王子卻嘰嘰呱呱地和我說些槍術之事。這席上那麼多人,在我眼裡倒是他最為順眼。
酒席散去的時候,已將近午夜。文侯和幾位王公告辭後,帶著我出門。一出醉楓樓,文侯臉色一下變得陰沉,我不禁有些惴惴。一進車,文侯坐了下來,也不說話,我坐在他身邊,動都不敢動。
車開動了,文侯突然道:「楚休紅,為將之道,令行禁止。這句話你還記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