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三十一章 變化無端1 文 / 燕壘生
這是最後關頭了。如果我們不能點起火來,被蛇人守住這個通風口,我們再沒有第二次機會。這蛇人喉頭中箭,卻還沒死,伸手到喉頭去拔箭,突然一條長長的身體猛地直飛起來,摔在地上。
這是被下面的蛇人拋出的,又有蛇人要鑽出來了。我急得心如火焚,正待衝上去,只聽得有人叫道:「混帳東西!」
那個剛才中了一刀的士兵猛地衝了過去。他胸口傷口很深,但是好像全然不曉,到了通風口,猛地將身體撲在通風口上。這時從下面又刺出一槍,這一槍好生厲害,槍頭竟然從他的背後穿出,餘勢未絕,他被穿在槍尖上舉了起來。這士兵慘叫一聲,當即斃命。
但也有了他這麼一阻,爭取到了短短一瞬,有個士兵已點著了火折子衝到通風口,將火折子一把扔了進去。
「轟」一聲,從通風口如同噴泉一般,噴出了一道足有三四丈高的火苗。火勢太大了,去點火的那個士兵躲閃不及,身上本又沾著油,一下子被火舌燎到,整個人都著了起來,在地上不住打滾。我已是目眥欲裂,顧不得危險,猛地衝了過去,但火勢太大,連地上也一下被烤乾,這個士兵馬上被燒得蜷屈成一團,火勢熊熊,哪裡還能衝過去。
地道被毀掉了,但是我帶來的這兩百個敢死軍也已傷亡殆盡,想起出發時所說「同去同歸」的豪言壯語,更像一把刀子紮在我的心上。我忍不住大叫起來,還待向前衝去,錢文義衝過來一把拉住我道:「楚將軍,不能過去!」
這時從地道中又傳來一聲慘呼,一個蛇人猛地竄了出來。它身上盡已著火,手中的長槍上還挑著方纔那士兵的屍首,也已在熊熊燃燒。它衝上來的勢頭太大了,竟然離地飛上了丈許高。蛇人一般長度在兩丈上下,平時伏在地上時只抬起三分之一左右,所以平常和一個人的高度相差無幾,此時直直飛起來,我們才真正意識到蛇人的大小。這蛇人身上又都是火舌,一時間,我恍若看到了噩夢中的異獸。
這蛇人竄起來很忽然,但這副景像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馬上又掉了回去將通風口也堵住了。火舌亂竄,大地也像在震動,一路上到處有濃煙從隱沒在蘆葦叢中的通風口裡竄起,那是裡面的蛇人著火後四處亂竄,反而使得火勢蔓延。這時從邊上另一個通風口裡也有個蛇人衝了出來,這通風口很是隱蔽,剛才我們並沒發現,這個蛇人只衝出半截身體,下半截大概被另外的蛇人纏住了出不來,上半段身體左右搖擺,著火的油星和烤乾後崩出的鱗片四處飛濺,使得地面的蘆葦也開始著火。地道中火勢未必很大,但濃煙滾滾,只怕讓蛇人更難忍受。那些冒煙的通風口在地面形成了長長一道線,好像那是一條巨大的蛇身貼著地面翻滾。
我倒吸了口涼氣,錢文義在一邊道:「楚將軍,快走吧。」
大隊蛇人已將鼉龍擊退,正時已正向我們衝過來,我點了下頭,大聲道:「快走!」轉身向後衝去。我們剩下的只有幾十個人了,雖然此戰已大獲全勝,但每個人都已沒有了戰意,只想早點逃離。
到了城下,城上已經垂下了許多繩索。我抓住一條,上面的人馬上將我拉了上去。我回過頭看了看,只見灘涂上蛇人的陣營已被一層濃煙籠罩,隱隱地,當中有數不清的屍首,有人的,也有幾條被割裂肚腹的鼉龍,最多的卻是蛇人。蛇人的這個虧吃得不小,在地道中挖土的蛇人想必已全軍覆沒,外面的蛇人也被鼉龍咬死了數百個,損失總在五百以上。如果從傷亡比例來看,我們這一戰每個陣亡者都換了近三個蛇人,可謂前所未有的大捷,但是我心頭仍然沒有半點興奮。
周諾端著酒杯走到我跟前,我接過酒來一飲而盡,向周諾行了一禮道:「都督,楚休紅率隊歸來。」
敢死隊已七零八落了,每個人身上都像從泥水裡鑽過一樣,沾滿了血跡和灰燼。周諾突然站直了,向我行了一禮,「刷」一聲,城頭上所有西府軍都同時肅立著向我們這五十多個殘兵行禮,他們眼中都帶著敬佩之色。我一陣頭暈,人幾乎要摔倒。剛才這一戰已經將我體內的力量全都壓搾出來了,昏亂中,只聽得周諾道:「楚將軍,符敦城得前鋒營之助,勝得千軍。」
他大概仍然有自立的念頭吧。迷迷糊糊中,我站立不穩,終於摔倒在地。
有個人正用一塊柔軟的毛巾擦著我的臉,那是蘇紋月麼?然而耳邊又傳來了幾句琵琶聲,如碎珠崩玉,清脆悅耳。我心中一喜,是她麼?難道我仍然在做夢,醒來後還會發現自己身在逃回帝都的山道上吧。我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像是鐵鑄的一般,沉重之極。
我究竟在哪裡?身體好像飄浮在空中,腳下踩著的也不是實地。那只溫暖柔和的手擦拭著我的臉,過了一會,又扶起我來,把一些湯灌進我的嘴裡。湯有些燙,我哼了一聲,耳邊聽得一個女子「嗤」地一聲笑。
等我再次醒來,一眼看見桌上的一盞油燈,有個女子坐在桌前背對著我縫補衣服。乍一看,我幾乎要以為那就是蘇紋月。可是鼻子卻聞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氣息,那是天水省出產的桐油。桐油有股異味,聞慣了倒也不覺得如何,在天水省,一般人都用這來點燈,與別處都是大為不同的。而窗欞上糊著雪白的繭紙,上面也映著一根樹枝的影子,被風吹得微微在動。
這畢竟不是夢。
這是在陶守拙送我的那套小房子裡。我歎了口氣,那女子放下衣服,轉過身笑道:「楚將軍,你醒了。」
那是蕭心玉。我掙扎著坐起來,她過來扶起我,讓我背靠在床背上。沒想到她這麼個擅琵琶擅歌的姬人,侍候人也很在行。我道:「我……昏迷了幾天?」
「一天一夜了,楚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