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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二十章 以和為貴4 文 / 燕壘生

    我本以為畢煒馬上會提審我,沒想到曹聞道來看我後就一直什麼事都沒有。一個白天我都在看那本《道德心經》,不過這書文辭古奧,我也不太看得懂,後面卻全是些打坐練氣的法門。讀心術據說是清虛吐納派的本事,不過這本書準是在法統分成兩派以前就寫的,所以才會若在身屬上清丹鼎派的真清子手裡吧。

    今天已是三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天壽節,便是在大牢裡,那些獄卒也弄些松枝來裝飾一下。一大早,我在小房子裡練了練拳,鬆動一下筋骨,便坐在那小窗前看書。書太難懂了,我只能照著裡面的幾個圖打坐,按它所寫的調勻呼吸,集中注意。雖然根本沒有練出讀心術來的跡象,不過我一坐就是半天,關在這小屋子裡也不覺得煩躁了。

    我正看著書,對其中的一句話百思不得其解,門突然被打開了,那個獄卒在門口道:「真人,請進。」

    我還有些不知所以,真清子走了進來。我大喜過望,站了起來道:「真人,你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問你呢。」

    真清子仍是穿著那一件滿是補丁的長衣,可能他也只有這一件衣服吧。他挾著一個竹皮編成的小箱,將小箱放在床上道:「楚將軍,今天我來給你腿上的傷換藥。」

    我腿上的傷這兩天恢復得很好,若不是偶爾還有些疼痛,我都已經忘了受過傷了。我伸出腿來道:「多謝了。真人,意守丹田指得是什麼?」

    真清子解開我腿上的紗布道:「丹田即是臍下三寸,以意守之,可以葆真守素,萬欲不起。」

    我笑道:「想那個地方還萬欲不起啊?」

    真清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道:「傷口癒合得很好,可以拆掉了。」

    他從箱子裡取出一把小小的剪刀,將我腿上的紗布剪斷剝下。血已乾涸了,紗布粘在皮膚上,剝下時有些刺痛,傷口還稍稍流出一些血來,真清子把污血拭去,傷口洗淨後又給我包好,道:「楚將軍,你的傷勢不礙事了。多動動,但不要動得太過份,過個五天便可以拆線。」

    他將東西收好,就要走出去,我道:「真人,何時才能修練有成?」

    他淡淡道:「萬事隨緣,不可強求。楚將軍,世上只有人心難測啊。」

    我歎了口氣道:「這我也知道。人心難測,那我也只求無愧於心。」

    真清子聽得我這麼說,又是一笑道:「楚將軍既有此心,那就已進一層了。將軍,你好生休息,我告辭了。」

    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他,但是一見到真清子那一雙深邃無比的眼睛,卻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是道:「真人,保重。」

    真清子一笑,走出門去。他走出門時,那獄官很恭敬地道:「真人,走好。」大概真清子在東平城很受人尊敬。遠遠地,只聽得真清子朗聲吟道:「覆手為雲翻手雨,陰晴不定知何許。獨宿寒枝無一語,且隨長風高飛去。」

    真清子所想的,是要離群索居吧。我默默地站在屋中,也突然有種想要隱居的念頭。可是,我能夠隱居在深山中,到不為人知的地方去呢?我不知道。

    明天就是天壽節了,今天的伙食已好了許多,吃飯時有一塊烤肉。這肉烤得火候老了點,我正咬著,那肉卻堅強不屈,門卻忽然被打開了。我有些生氣,道:「喂,就算要殺頭也得給我吃頓飽飯吧。」

    進來的兩個士兵一左一右排開,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那個獄官。

    我放下烤肉,道:「是要提審我麼?」

    這獄官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手勢,那兩個士兵過來又在我身上搜了一陣,道:「長官,他身上沒有武器。」

    獄官點了點頭,又對我道:「楚將軍,不論你有罪還是無罪,都請你原諒,這時我的職責。」

    我道:「是,我知道。」

    「畢將軍要見你。」

    是畢煒!我心猛地一跳。昨天凌晨我被關起來,到現在他想起來見我?這並不是個好現象。任吉刺殺二太子肯定不是他心血來潮,天知道背後有什麼陰謀。如果我捲入的是帝國高層的爭鬥,恐怕我到死都不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那獄官帶著我出去,兩個獄卒走在我身後,如臨大敵地持刀押解。我惴惴不安地跟著那獄官走著,不知道到底是吉是凶。

    他帶著我走過院子。邊上是苦牢,現在正是戰時,罪犯相當多,隔得一程就聞到一股惡臭,當中夾雜著犯人的呻吟。我沒有被關在那裡,實在是個幸運。

    走到正廳,畢煒正背著身子站在那裡看著牆上一幅畫。那獄官在門口一躬身道:「畢將軍,楚將軍帶到。」

    畢煒轉過身看了看我道:「進來吧。」

    我走了進去,那獄官退出去,關上了門。

    現在,正廳裡只剩下畢煒和我兩個人了。我跪下來行了一禮道:「末將楚休紅,見過畢將軍。」

    畢煒號稱「火將」,又長得一臉虯髯,與白面無鬚的鄧滄瀾相比,給人的印象是個一勇之夫。但是從認識他起,我就知道他決不會是個勇夫。以文侯之能,也不可能把二路援軍主帥的重任交給一個莽夫的。

    畢煒看著我,半晌才道:「起來,楚將軍,請坐。」

    他說的是「請坐」!這兩個輕描淡寫的字卻讓我一陣溫暖。畢煒現在的口氣並不像是對一個叛逆說話,那就是說,我的嫌疑是有洗清的希望了?

    我在邊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畢煒又看了我一眼,道:「楚將軍,你能征慣戰,要你住在這種地方,只怕心中極是不平吧。」

    「稟畢將軍,心定萬事空。末將在此讀書休養,倒也好。」

    「楚將軍,你倒能隨遇而安。」

    「事已至此,急也無法,就隨它去就是了。」

    畢煒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踱了幾步。走到牆邊,他停住了,轉過頭道:「楚將軍,縱然勇冠三軍,亦不能敵心中邪念。而軍法無情,不論你立過多大的功勞,一旦犯了軍法,就要嚴處,你可知道?」

    我道:「賞罰分明,這是治軍要訣,末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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