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十五章 勝負一線7 文 / 燕壘生
我們一走進二太子的營帳時,二太子站了起來,笑道:「楚將軍,你來了。」
我帶著曹聞道和甄以寧兩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來,我高聲道:「殿下,末將楚休紅有禮。」
「起來吧,請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聞道和甄以寧現在算我的親隨將領,才可以隨我出席二太子這個宴席,連錢文義他們那三個統領和狼兵千夫長陶昌時也沒資格出席。我看著坐在二太子身邊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禮和邢鐵風和我都是前鋒營百夫長,路恭行本身比我們高一級,蒲安禮和邢鐵風卻和我是完全平級的。如今我和蒲安禮都升上了將級軍官,邢鐵風卻要比我們低一級了。如果那時他來得比我早,那說不定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便是邢鐵風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頗有些美味的東西。之江省的人心靈手巧,菜餚糕點頗為精緻,上了一道又一道,實是讓我大開眼界。我雖然沒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聞道和甄以寧卻是吃得不亦樂乎。席間,二太子問了我很多,事無鉅細,樣樣都問。在交談中我發現二太子對兵法也相當熟悉,《行軍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來,比我還要順。
宴席散去的時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辭後,帶著曹聞道和甄以寧回營休息。還好二太子不太愛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東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雖沒有木谷子酒那種清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騎上馬時,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圓圓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潔如冰。在看到這輪月亮時,我一陣暈眩。在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蘇紋月。
離開東平城後,我很少想到她。但現在,我突然想到這個生命中的第一個女子。我雖然曾對她說過要娶她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憐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她。
我愛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頭。好幾天沒洗的頭髮也有些癢。雖然手上這樣漫不經心地動著,可是,我心裡卻像被利齒咬著一樣疼痛。
曹聞道在一邊打了個飽嗝,忽然道:「統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幾個強將啊。」
我回過頭,只見他坐在馬上,頭盔也歪了,人醉態可掬,但一雙眼睛仍是明亮如燈。我道:「是麼?我都沒注意。」
我說的也不是假話。二太子問我的每一句話,我雖然看似回答得很隨意,但每一句我都仔細想過才敢回答。二太子與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會有對我不利之心,但天知道他的問話裡有什麼陷阱讓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連酒也不敢多喝。
曹聞道笑道:「楚將軍,你大概是太緊張了才沒注意的。方才有個裨將來倒酒時,手一滑,酒壺滑出了手,但他極快地左右一換手,用左手抓住酒壺。這等動作,若非久練箭術之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寧忽然道:「論箭術,大概會是邵將軍最高。我見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態多重,他提起酒壺來倒酒,絕對不會灑到灑杯外,便是將酒壺提得比頭還高也一樣。手如此之穩,必是箭術練到了極處。」
聽著他們的話,我不覺又是一驚。曹聞道粗中有細,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寧小小年紀,竟然似乎比曹聞道更高一籌。而且甄以寧看樣子是個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個不可限量。
我道:「邵將軍原先在軍校中名列地火水風四將,箭術那時就是軍中第一,自然很了不起。」
甄以寧忽道:「對了,統制,我早就聽說過軍校中地火水風四將之名,火將是畢煒,水將是鄧滄瀾,風將是邵風觀,那地將是誰啊?是你麼?」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會是我,他們比我高好幾屆呢。不過地將原先倒和我做過同僚,和我一樣,也是前鋒營的百夫長,名叫勞國基,在高鷲城中戰死了。」
甄以寧「噢」了一聲道:「他可沒名氣啊。真奇怪,當初四人齊名,現在差那麼多。」
我歎了口氣道:「人命由天。一個人除了才能以外,運氣實在也很要緊。勞國基兵法槍術無一不佳,但一輩子只是個小小的百夫長,還來不及建功立業便戰死,這也是命吧。」
曹聞道哼了一聲道:「命!什麼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兩拳賺回本錢再說。哪有什麼命!哼!」
他是有些醉意了,這些話說得很是粗魯,平常時他對我相當恭敬,絕不會這麼說的。我也沒有在意,點了點頭道:「曹將軍,你說得也沒有錯。縱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能隨波逐流,無論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寧點了點頭道:「楚將軍,我聽說過一句話,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便是說天道無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總要自強不息,絕不能認命。」
他說到最後,聲音也大了些。這個少年人有種不同於他年齡的老成,說這話時更是老氣橫秋。我聽著他的話,卻不由得心頭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強不息麼?這話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在這道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著天空。圓月斜斜掛在天上,水一樣的月光流瀉下來,就像水。
也像淚。